一晃時間過去了三日。
燈籠街的配藥事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張力經過最初的兩天忙碌之后,發現安子和原來真的是人才,所有事情都辦得穩穩當當,沒出一絲差錯。
現在每日送三次湯藥出去,每次都是一萬人的分量。那些裝湯藥的木桶,足足用了十輛牛車來拉。
柳如是則是打著國公府的旗號,發動全城婦孺縫制口罩,經過加班加點的工作,每日都有兩千副口罩送到瘟疫病區。
按這個速度,再過兩日,瘟疫病區中殘余的一萬余名病人,就可以人手一副口罩了!
張力家中的外院還在熬藥,不過張力忙了一天,有些疲乏了,便先回到內院去休息。
現在安子忙得一刻也不得閑,所以張力自己沏了一壺茶,自個兒坐在屋中想著心事。
這幾日葉問天一直按兵不動,估摸著是想等瘟疫平息了以后再來收拾自己,畢竟自己撲滅瘟疫的話,葉問天也算是受益者了。
原本自己還提防著那成國公府小公爺朱永安,生怕他給自己添亂。不過卻聽說小公爺這幾日一直閉門不出,莫非這小子在家中修煉打臉秘籍,想要打自己臉?
哈哈,不去管他,一個紈绔子弟而已!
明日該給若晨小姐的母親復診了,順便也商議一下獻藥方之事……
翌日清晨,張力早早地便來到了登州府衙,給英國公夫人復診。
府衙內宅之中,若晨小姐和靈兒姑娘緊張兮兮地站在張力身后觀望。
張力把完脈,又仔細觀察了一番,這才開口道:“伯母的牙關緊閉之證已經消失,不過身體還很虛弱,經不起猛攻之藥,需要調養一些時日,才能繼續用藥。”
若晨一聽張力說得在理,微微點了點頭。
靈兒姑娘急切地道:“小神醫,那夫人的藥還用嗎?”
張力輕輕搖頭道:“現在可以暫時停一停了,現在先養元氣。”
思索片刻之后,張力又道:“恐怕伯母虛不受補,這補元氣的湯藥,也需要萬分小心才是。這段時間先不吃藥,等伯母元氣稍稍恢復一些,我再下方子。畢竟伯母昏迷日久,這樣也穩妥一些。”
若晨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道:“穩妥一點好。”
張力轉過身來,看著有些發愣的若晨,微微一笑,道:“怎么了,還在想伯母的病情?”
若晨收斂住心思,道:“唉,又怎么可能不想?母親從小待我最好了,連大哥都吃醋……”
張力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遠在金州衛的母親,雖說自己是穿越而來的人,不過宋秀娘的音容笑貌時常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張力嘆了口氣,道:“伯母的病,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若晨小姐無需多慮。”
若晨看了張力一眼,小聲道:“我知道,你是真正的醫者仁心——與葉問天他們不一樣,他們太功利了!”
張力心中雖然頗有幾分自得,不過還是岔開了這個話題,開口問道:“若晨小姐,此前我說的將藥方獻給皇上之事——”
若晨想了想,道:“這件事我已經讓衛老快馬往返寧海州,與大哥商議過了。”
張力暗自忖道:臥槽,大舅子?多了解了解才是,這關系得處好了才行!
張力故作驚訝道:“啊!若晨小姐的大哥?豈不是英國公世子?”
若晨點點頭道:“嗯。還沒給你介紹過呢,不過大哥也不在這里,他在寧海州處理一些公務。”
見張力一臉茫然,若晨微微一笑,又道:“我大哥叫張世澤,雖說人有些死板,不過人也是很好的,他是錦衣衛指揮僉事。”
張力暗自琢磨起來:這張世澤竟然是是錦衣衛指揮僉事,相當于錦衣衛系統中的第三號人物。
錦衣衛最高官員叫做錦衣衛指揮使,是正三品。指揮使之下,是兩名錦衣衛指揮同知,從三品。而指揮同知之下,便是兩名錦衣衛指揮僉事,正四品。
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都可以稱作正堂高官,乃是錦衣衛中最最顯赫的人物。
想必以張世澤英國公世子的身份,再熬些年頭的話,這錦衣衛指揮使之職也不是遙不可及!
不過崇禎朝的廠衛——東廠和錦衣衛,從始至終被東林黨壓制得死死的,自己是不是以后可以打些主意呢?
張力的思緒一時飄得有些遠了……
若晨見張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笑道:“你這事就著落在我大哥身上。”
張力收斂住心神,只見若晨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鄭重其事地道:“這信是大哥寫給司禮監馬公公的信,馬公公見了信自然會將你的藥方轉呈給皇上。”
若晨神情一滯,道:“原本我陪你回京是最好的,不過我實在是放心不下母親的病情……”
一聽若晨這么說,張力點頭道:“若晨小姐能幫我引薦已經是很不容易了,這送藥方之事,我自己去就是了。”
若晨有些擔心地道:“你一個人行嗎?不然我讓衛老陪你一起前去?”
張力搖搖頭,道:“現在蓬萊縣城中救治瘟疫的工作離不開衛老,你一個女孩子也不方便拋頭露面,很多事情由衛老處置是最好的。我心里有數,你不用擔心。”
若晨看了病榻上的母親一眼,幽幽地道:“你什么時候走?”
張力沉吟片刻,道:“雖說事不宜遲,不過還是染病以百姓為重。這兩日暫時還走不開,等這邊事情都理順了,我便去往京師。”
若晨微微頷首,一時間兩人沉默下來。
張力哈哈一笑,打破沉默:“放心,我會一路小心的。待我回來之時,沒準皇上就封我個大官呢!”
若晨“噗呲”一聲笑出聲來,道:“你這是戲園子里的大戲看多了吧,還大官!我大明取士首重科舉——不過,皇上肯定會給你相應的恩賞,或許給個什么勛位也是可能的。”
張力嘿嘿一笑,道:“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受濟世醫社這幫龜孫子的鳥氣了!”
若晨微微點頭,兩人又說了一會話,張力才告辭而出。
當張力在登州府衙給若晨的母親診病之時,曾醫令的內宅里也相當熱鬧。
陳醫令、曾醫令、宋醫士、范慶安齊聚一堂,眾人臉上表情嚴肅。
沉默片刻之后,陳醫令開口問道:“范慶安,你說張力那賊小子竟然想將藥方獻給皇上?”
范慶安點點頭,道:“建州內衛本來是在監視英國公世子、錦衣衛指揮僉事張世澤,結果意外地獲得了張力那賊小子的消息!英國公世子張世澤給司禮監的馬公公寫了一封信,雖然內容不詳,不過想必是引薦信之類。”
曾醫令皺了皺眉,問道:“既然信的內容未知,建州內衛又怎么知道張力要將藥方獻給皇上呢?”
范慶安看了曾醫令一眼,小聲道:“不是在下不說,實在是建州內衛一向與家主直接聯系,在下……唉……也罷,眾位大人都是自己人,應該想得到那張世澤身邊,又豈會沒有建州內衛的人?”
眾人微微點頭,不再追問。
曾醫令暗自忖道:自己也是從李醫丞那里得知,這范氏商會與韃子的特務組織建州內衛勾結,刺探大明的情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種事還是少問為妙,免得引火燒身!
宋醫士面露疑惑之色,開口道:“那賊小子竟然想繞過咱們濟世醫社直接將藥方獻給當今皇上,可是,以天子九五之尊,怎么可能見他?”
曾醫令皺了皺眉頭,道:“恐怕這事沒有這么簡單。大家想想,神宗皇帝不也‘自創’過瘟疫藥方么?當今天子即位以來,并沒有什么德政……”
陳醫令點點頭:“恐怕皇上非但不會怪罪他的僭越之舉,還會重重地恩賞呢!”
宋醫士面露焦急之色,道:“那怎么辦?”
眾人似乎都沒有什么好辦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有些冷場。
良久之后,只見曾醫令眼中精光一閃,高聲道:“有了!我想到辦法了!”
陳醫令聞言大喜,追問道:“曾醫令快說,什么辦法?”
曾醫令哈哈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大家想想,誰最不愿意看見張力那賊小子將藥方獻給皇上?”
陳醫令脫口而出道:“自然是葉問天!區區一個醫士竟然獨自將藥方獻給皇上,那葉問天的老臉真沒地方擱了!只需言官們一道奏折上去,說他尸位素餐,足以讓他垮臺!”
曾醫令點點頭,道:“所以呀,這件事對我們來說,乃是一件大好事!眾位根本不用擔心,咱們就看好戲就是了!”
范慶安有些不甘心,道:“這豈不是太便宜那賊小子張力了?上次的事,他居然脫了罪……”
曾醫令沉著臉道:“現在一切以大局為重,只要扳倒了葉問天,其他都是小事。我說你們范氏商會既然與建州內衛相熟,弄死一個張力豈不是易如反掌?”
范慶安訕訕地道:“那建州內衛我可搭不上話,都是家主和家主的幾個親兄弟大老爺們在聯絡……也罷,等葉問天倒臺了,再找機會收拾那小子!”
眾人又商議了一會,這才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