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安從記事起就盼著自己趕快長大,在別的小孩還躺在母親懷裡撒嬌的時候他已經會幹很多事情了。7歲他就懂得了用電飯煲洗米煮飯,洗菜擇菜。十歲他開始給人送牛奶賺錢。十二歲家裡面搞衛生洗衣服的事情他都包了。
他沒有兄弟姐妹,家裡面就他一個小孩。
他唯一盼望的事情就是他父親別回家。
只要他不回家,他的媽媽上班再累還會衝他微笑。
他的父親是個酒鬼,常常喝多了跌跌撞撞的回來。他很少有神智清醒的時候,喝多了就倒在地上嚶嚶的哭泣。
袁安的媽媽叫趙小花。
她長年生活在一種很壓抑的心情中,爲人懦弱又沒什麼能力,在餐廳當服務員,還時不時的面臨失業。她一個人要養兩個男人憑著她這點微薄的薪水實在是開心不起來。她男人還時不時的回家翻箱倒櫃一番把她節衣縮食的一點點錢也弄走了。
她有時候很灰心,因此四十歲不到頭髮已經白了一半。她也沒餘錢去染髮,任由自己蒼白憔悴日日揪心。
袁安也常常不想回家,他讀小學的時候就常常一個人坐在街心公園裡面,有時候躺在公園長椅上看星星,耗到九點過纔回家,他母親常常上夜班回去了也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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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了就煮泡麪吃,家裡窮他母親就常常買點泡麪掛麪的混過一餐。
他每天看著他的同學有父母親親熱熱的接送回家,而他在蘇州市這樣的城市裡面飯有時候都吃不上。他從小這樣生活都有些認命了,只是這麼一來他也從不交友。
他一個人獨來獨往。
十四歲的暑假,本該上初中了。但是接下來家裡面會不會有錢讓他繼續讀下去,袁安心中有些沒底。
這天早上起來,他煮了白粥,看看他老媽的房間裡一點動靜也沒有,時間已經不早了,她今天應該要去上班的。
他敲敲門,門內還是沒有動靜就推門走了進去。
趙小花躺在牀上臉色通紅,袁安摸了摸她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額頭,明顯是發燒了。他看見牀頭櫃上有藥,看起來應該昨晚就病了。
袁安轉身出去倒了一杯溫水,又裝了白粥略略的放了一些鹽,一起端了進去。
他又喊又搖的他媽媽才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
“安安,怎麼了?”
“你生病了,吃了粥再吃些藥再睡吧,今天別去上班了請個假。一會兒我去餐廳幫你說聲。”袁安啞著嗓子說道。
他剛進入變聲期沒多久,因爲聲音難聽,他都儘量的壓低聲色。
趙小花點點頭,努力的吃完粥又逼著自己停頓了一會兒後吃完藥就接著躺回去了。她燒的有點重。
袁安看著她吃完了就出門去她工作的餐廳幫她請假。
他回來的時候隔壁鄰居陳阿姨看見他一把把他拽了過去,壓低聲音說:“你先來阿姨家坐坐,我看見你爸回來了。他和你媽好像又吵起來了。”
袁安默默的跟著陳阿姨走進了她家裡面,表情有些冷硬。
袁安家住在城裡市中心的一個老小區裡面,一起住著的都是國企的職工。袁父開始也不是那麼頹廢的,後來有個同科室的常常拉他去喝酒慢慢的就一蹶不振。從科長變成了管倉庫的,每個月的工資從不拿回家用。他們現在住的房子是當初國企分配的。
陳阿姨和他們家一起在這個小區一住十幾年,看著袁安長大,她還蠻喜歡他常常拉他去她們家吃飯。她有個女兒叫李靜,袁安知道她有些喜歡他吧。
李靜常常不避嫌的拉他一起上學放學,用自己的零花錢給他買好吃的。只是袁安表現的很冷漠,客氣的不領情。
他只是有些自卑,他其實是有些自卑。
雖然他長得像袁父清秀冷俊,成績也很好,人很聰明。
但是家庭情況,那些不安定的因素讓他莫名的覺得低人一等。
他身上還有遺傳自他母親的敏感細膩的性格,從小到大都看人臉色生活,讓他充滿了不自信。
他渾身僵硬的坐在陳阿姨家中。李靜看他進來坐著倒是很開心,打開冰箱請他喝可樂,他拿過手就直接放在了沙發前的茶幾上。李靜在他身邊嘰嘰喳喳說了什麼他一句都沒聽進去。
眼看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陳阿姨叫他留下來吃飯。
他站起來:“我媽病了,我剛出去是給她請假的,我得回去給她做飯。”
陳阿姨看著他嘆息,拉著他坐下,給他裝飯:“你吃著,我給你媽也裝點,沒事的也不值什麼錢。”說著還罵李靜:“你還不過來吃飯,你看看人家多懂事。”陳靜吐了吐舌頭,也乖乖坐下來吃飯。
吃完飯,陳阿姨塞給他一個飯盒,還交代他:“別和你爸多說話,不行再過來阿姨這裡。”
袁安點點頭,回家。
他悄悄的走進家門,屋子裡並沒有劇烈的爭吵聲,袁成康坐在廳中沙發上,難得的清醒狀態。只是他表情木訥有些放空。
袁成康雖然中年了還是模樣俊俏,只是多年的沉醉酒精讓他臉白的有些不正常。
趙小花坐在袁成康對面的一張塑料凳子上,她還在生病著。頭髮亂糟糟的,臉上皮膚乾裂有些小細皮屑,腰粗膀圓,這麼多年的吃苦都沒讓她變得風姿綽約。
她在袁成康面前一點也剛硬不起來,袁安看著她就想到一句話。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袁成康擡眼看他:“我找你母親要點錢,她說她沒本事養我和你兩個人。所以我讓她選一選要你還是要我。”
袁安看他的親媽,他的孃親心虛的低下眼。
他不禁悲憤:“既然如此,你們爲什麼把我生下來!”
袁成康還說的理直氣壯:“養到你十四歲,你也不小了,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
袁安聽得他這樣說氣得聲音都抖了:“那你呢?你都四十多了,難不成還要她養你?!”
袁成康冷哼一聲:“怎麼和你老子說話的,你媽她自己願意,不信你問她。”他這些年把趙小花吃的死死的,知道她翻不出他的手心。
袁安其實早就想過,他們總有一天會捨棄他,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他狠下決心,好吧,他不會死的,他會活下去給他們看看的。總有一天好叫他們後悔不留下他。
他攤開手給他們看:“好,我走。現在把錢給我吧,最後一次了。”
趙小花傷心的看著他,嘴巴喏喏著幾聲終於沒說出什麼來。她進屋去拿出一個書包塞了一些衣物進去,又從最裡面翻出來一個信封,一起拿出來交給袁安。
她看著他終於說了句:“你要是在外面過不下去就回家吧。”
袁安年少,氣血上頭:“我死在外面也不會再回來了!”
袁父冷眼看著他們倆,突然站起來,寫了一張紙條給他,上面是個地址。他說道:“你先去這個地方看看她,是我故人的女兒,也許她會幫你的。”
袁安掃了一眼是個省會城市的地址,隨手就放心了口袋。
他背上簡單的行囊,就這樣開啓了十四歲的流浪之旅。
沿著熟悉的樓梯下樓,一步步的走得緩慢而沉重,前途漫漫他不憂心嗎?
他又寬慰自己,這樣也好啊,如果從此後他的母親能過的好一點。
他腳步不停的一直向前走,遠遠的夕陽正在下山,黃昏催促著黑夜來臨。
身後傳來匆匆忙忙奔跑的腳步著,他的媽媽在後邊喊他:“安安,你等等我。”他停下腳步,卻沒有轉身。
趙小花跑到他的面前,又塞了一包吃的東西給他。她人還在生病,臉色是不正常的紅,正是一年中最酷熱的夏季,她臉上的汗縱橫交錯不停的往下流淌。袁安看著她還是恨不起來,這個沒用的女人是他的親孃啊。
他口氣冷冷彆扭的說道:“你回去吧,自己照顧好自己。”十四歲的他有著不同於同齡人的成熟。趙小花摸了一把汗,她感覺自己鼻頭酸的不行。
她把他送到了長途汽車站,看著他上了車和他說:“你去你爸給你地址看看吧,我問了你爸說是他的大學同學,去了不行再回來吧,媽等你。”
夜慢慢的來臨了,袁安下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車抵達了南京市。他從未到達過的地方。要怎麼去那裡他一點也不知道。出了站,他站在四顧蒼茫的街上,四周都是小攤販。有個三十幾歲的婦女上來問他:“小夥子你要去哪裡啊,我這邊有車,湊齊四個人就可以走了。”袁安低聲問她:“多少錢?”那女的就問道:“你去哪裡?”袁安報了一個地址,那女人就伸出一隻手說道:“不多,收你五十塊!”袁安退後一步轉身走人嘴裡說道:“不用了。”那女人還在後面追著喊:“哎,回來,少收你五塊錢行不行啊。”
袁安在路上悄悄的看過了他娘給他的信封,薄薄的只有一千塊錢。現在這樣的情況前途茫茫的他不能亂花錢。
他走到一個賣水和麪包的小店門口,買了一瓶礦泉水和一個麪包,順便問了做公交車怎麼走。
從長途客運站到這個地址公交車搖搖晃晃的開了大約三十分鐘就到了。
袁安站在了一排老舊房子的路邊上。
都是些三層樓的房子,看樣子是主人自己掏錢建的,年份都不小了。屋前的樹都看得出來年齡 。
袁安掏出了他父親給他寫的地址,走走看看,停在了一個院落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