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的大雪終於停了,路上卻難行,厚厚的漫過半個車輪。那輛奇怪的車行在路上,卻並沒有趕車的人。只一隻黑鷹立在馬背上,口裡叼著繮繩。另外還有一匹白馬在車的旁邊,幾乎要融到了雪裡一樣,安靜的走著。
黑鷹目光尖銳,謹慎的關注著周圍的一切動靜,猛地察覺了什麼,一聲鳴唳。馬車立刻停了。白馬也跟著長嘶,緊趕了幾步,走到了車的前面。
二十幾個蒙面持刀的山賊衝了出來,將馬車團團圍住。
“留下錢,放你們走!”站在最前面的僅一條左臂,卻扛著一柄大斧。
持斧的人身後還站著兩個人,一個清瘦頎長,一個短小精悍??磥磉@三人是首領的樣子。
車裡久久沒有聲音,隔了一會,才悉悉索索的走出一名女子。那女子蒙著雪白的面紗,上面繡著櫻枝,在風中拂動。她的腳看來有些跛,踩在雪地上,腳印一深一淺。女子的頭上一枝釵子,釵頭是銀絲盤就的櫻花,一顆粉白的珍珠做了花心。這些原也沒什麼,只是那襯著花的三片葉子,卻是真正的櫻花樹葉。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竟可以保存持久。
“哼!”清瘦頎長的人一聲冷哼,驕傲的別過臉去。
“交出錢來,饒你不死!”短小精悍的人忙先說了,惡狠狠的。
“我們沒錢。”女子淡淡的,清冷卓然,“你們也早該知道,我們是沒錢的。是不是,陽明太子?”
清瘦頎長的人一把抓掉了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張俊美秀麗的臉:“教唐更闌出來見我!”既然已經被叫破,也沒什麼好掩飾的了。
山纓冷然:“唐更闌已經死了?!?
陽明輕鄙一笑:“他瞞騙得過鄭觀塘,難道瞞騙得過我?不是他在背後指使,憑著你這妖精和肖衍泉那個女人,再加上個暴躁輕傲的白隼,能想出那些手段,把鄭觀塘耍得團團轉?”臉色一寒,逼迫,“我知道他沒死,教他出來見我!”
“讓路?!鄙嚼t不理睬陽明的話,只是拔下了自己頭上的釵子。
“就憑你?”陽明冷笑,向後面一揮手,頓時站出來幾個人。
這幾個人摘除了面巾,原來竟都是些和尚道士抓妖的天師。手上鉢盂、拂塵、銅鈴、木劍……各樣的法器,倒是瞅著齊全。
“唐更闌!”陽明厲喝,“你若是再不出來,我就教人把這妖精收了!”
車裡一時寂然,良久,纔有男人說話:“殿下這麼快,就想用掉第二次了麼?”
“放肆!”陽明怒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何宇韓緊拽了一下陽明的袖子,止住陽明的憤怒,卻陪了笑,對著車內說話:“唐將軍,如今肖恪死了,你也沒了靠山,在大啓的榮華富貴,你是再也無望的了。殿下大度,並不想計較你以前的過犯。你還是回來吧。你本就是殿下年少時的伴讀,與殿下最交厚的,何必非要弄得難堪呢?”
車裡傳來輕輕的笑聲:“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聽來果然不錯。”
“我便說,唐將軍是知機的人!”何宇韓忙搭腔。
“然而,我想請問,殿下如今,又是誰的人?”那男人聽來傲慢已極,“鄭觀塘麼?還是三皇子許世振?”笑聲輕漾,“我叛國投敵,怕死偷生,不是什麼好人。自該受唾罵的。然而,以殿下如此,難道就比我強了?何況魂器一事傷天害理,殿下,卻比我還更墮落!”
“唐更闌,你大膽!”陽明怒喝,手中匕首猛向車中丟去。
只是那匕首纔到半路,就被一支鞭子給捲走了。
山纓在車前立著,釵子已經催動成了長鞭:“誰敢近前,我就教他好看!”
何宇韓又拉住了陽明,再說:“唐將軍誤會了,殿下不過是利用那鄭觀塘罷了。最終殿下要做的,仍是復國。唐將軍若是回來幫助殿下,便是再造風怒的功臣!”
“他不會跟著你們的,別白費心機了?!鄙嚼t凝視著對面的人,隨時防備著突襲。
陽明卻笑了,簡慢輕蔑:“你們當我不知?你們這四個人,那白隼也是重傷,肖衍泉根本不會武功。唐更闌,怕他是傷得最重的。不對,應該是從你們把他從法場救下來,傷就一直沒好呢,根本不能戰鬥!否則,以唐更闌的爲人,絕不會只由著你們三個去闖鄭觀塘設下的重重機關,而自己袖手旁觀的!”
“殿下還真是瞭解我?!避囇e人又笑了,“今兒還真是要勞累姑娘了。姑娘,我曾應了放過殿下三次,姑娘今兒,可替我饒過殿下這第二次吧。”
“你的人情,卻要我來做!”山纓埋怨。
車裡人只笑,並不在意山纓的惱:“辛苦姑娘了?!?
山纓美目流盼,掃了一圈:“還是留下,這三人的命麼?”
“不錯?!避囇e人應著。
“休要欺人太甚!”張敬大吼,掄著斧子就去劈山纓。他是最恨山纓的一個,要將山纓做他斧下亡魂。
何宇韓怕張敬吃虧,也忙跟著前去圍攻,緊緊的招呼了天師們,也教他們祭了各樣法器,對付山纓。
山纓以一敵衆,竟也還應付得來。她腳上並不方便,其實也不會什麼武功,只是能夠以
法力催動櫻枝,變化成鞭子去自動攔擋攻擊罷了。那鞭子在她手上便有了靈性,左衝右突,前擊後擋,竟是教那一羣自認功夫不錯的人都近不得身。
就連那些天師也是無用,對於一千五百年修行的山纓,他們的道行還是太低了些。平日裡捉個小鬼小妖也罷了,這等法力不遜於天神,已算是修成地上散仙的妖,些些天師,根本不夠看。
滿眼的綠色,如春風拂面,雖則每每那綠色經過,便是傷痕累累。雪地裡的櫻鞭格外鮮明,如夏日的林冠怒濤,在山風的鼓動下波瀾起伏。
何況還有暗刃,翻飛著撲擊那些所謂的天師們,幫著山纓應對。
然而張敬、何宇韓都是久經沙場的人,不過看了一時,便明白了山纓的弱點。使了個眼神,變換了陣型,卻不再求力戰,而是通過迅速的移動和不停的交錯擾亂山纓。這樣一來,山纓的櫻鞭便失去了準頭,不再能夠將衆人封住。再有幾個冒著風險要到山纓近前的,山纓其實已經漸落了下風。
陽明躲在後面觀察了一陣,見張敬他們對山纓久戰不下,十分焦急,於是悄悄的躲過了,繞到了車後。一柄尖刀被他提在手中,緩慢無聲的收在身前,卻遽然用盡全身力氣突刺出去。
“唰!”一柄大刀自車內刺出,bi在陽明脖頸。
車簾掀起來了一下,又緩緩飄落,掩住了車中的情形。陽明的刀刺了個空,不過是在車簾上留了個洞而已。
“殿下,這是第二次?!避噧热说唬肮媚?,可以收手了。我們走?!?
陽明抿住了嘴脣,看著山纓收了鞭子,坐在車前。那車又動了,刀漸漸離開了陽明的頸子,收回了車內。
雪地上兩道車轍,遠去。徒留陽明憤恨難平。
蒼離慢慢收了雲斬,脫力的丟在車廂裡。手臂上血又汩汩而下,顫抖著:“你怎知道他一定會來車中偷襲?”若是陽明不退,再闖進車廂,以他此時狀態,怕也只有坐以待斃的份了。
“他見那些人久戰不下姑娘,自然要想更穩妥的方式。車裡只我們三個,都是不能戰的,他定然不肯放過。”唐更闌倚坐著,胸膛起伏得厲害。他如今根本拿不動雲斬,不過是蒼離拿了,嚇唬陽明的罷了。
“若是再晚些,山纓就支撐不住了。”蒼離瞥了唐更闌一眼,“你倒是大膽。”
“只辛苦姑娘了?!碧聘@笑著,看著回到車廂裡的山纓。
山纓額頭上沁著汗,頗有些哀怨的望著阿僕。
只有肖衍泉,幾乎成了個透明人一般,完全入不去那三人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