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太陽將到中天,行刑的時間要到了,纔有人在大理寺卿的耳邊說了什麼。大理寺卿也就頷首。那人到了一旁,向著一邊揮手。
又過了一小會,才見著兵士們闢出的路的盡頭,有人過來。
二十幾個雄壯威猛的兵士簇著一個人,中間被簇著的,卻並不是走路的??催^去,那人已經人事不省了,垂著頭,被人拽著胳膊拖著,兩條腿在地上拽出兩道血痕。
“啊!”肖衍泉掩住了嘴,掩住了驚叫。她眼淚都出來了,不曾想唐更闌已經是這副模樣。如此看下去,縱使今日不殺他,怕他也活不過兩天了。
唐更闌昏迷不醒,被拖到行刑臺上,也跪不住。於是幾個兵士撐著他,保持著跪下的樣子。
肖衍泉幾乎要懷疑,唐更闌是不是還活著。
山纓冷著臉,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憤怒,都被藏了起來,卻在心底,醞釀著一場風暴。
蒼離悄悄離開了,擠出了人羣。不一會,監斬臺的頂棚上,就多了一隻白色的猛禽。暗刃在距離行刑臺較近的屋頂上,盯著行刑臺。
肖衍泉偷偷拉了一下山纓的衣角:“山纓姐姐,什麼時候動手?”
山纓只微翕嘴脣:“稍等一下。衍泉,你跟著我,千萬別亂跑?!?
“好?!毙ぱ苋Υ饝浪劳聘@。
午時已至,即將行刑。
太陽明亮,天空萬里無雲。仰頭望上去,要被那日頭曬得花了眼。只有遠方,有一片雲,靜靜的移動著。
有人去看那雲,卻見那雲在極快的飄過來。便詫異,如此晴朗的天氣,怎麼會有烏雲?難道要下雨了不成?
烏雲蔽日,行刑臺上頓時一片黑暗。早有人見到那雲是什麼,驚慌失措的喊叫起來。
“嘎嘎”的鳥叫,隨著雲到來,羽毛亂撲,如在天空下了一場羽毛的雨。
那哪裡是雲,分明是一羣鳥!那哪裡是普通的鳥,分明全是猛禽。鷹隼雕鷲,一個個都是嗜血食肉的。才一飛過來,就撲向監斬臺和行刑臺,撲向底下的兵士。
大理寺卿慌張,緊叫著“行刑,行刑”。劊子手也怕了,忙舉了大刀去砍。
一隻黑鷹從天而降,正啄了劊子手一隻眼睛,痛得劊子手丟了手中的刀。
也有人反應過來,拖著唐更闌下去,要將他守住。只是纔到臺下,藤蔓暴長,將人攔阻撕扯,跟有了生命一般。
此時再看,天上的鳥,地上
的草木,無不漫天漫地,緊緊圍住了行刑臺。
一隊隊士兵們並不是不會動的木偶泥塑,過了最初的驚惶,便定了下來。在他們的眼中,那不過是鳥是草木,總敵不過他們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何況,他們是不怕死的,他們,本就不是活人。上千的兵士潮水般涌出來,早已佈防在附近,只爲防備著有人要來劫法場。
百姓震動,哭號著奔逃。也有人虔誠的跪拜,認爲是上天不想讓唐更闌死,纔會派了鳥和草木來救人。更多的人卻是哀嚎著,擁擠著,只想逃命。那些兵士根本不分善惡,遇著的所有東西,都被他們無情砍殺,包括無辜的百姓。
肖衍泉也被嚇著了,那鋪天蓋地的鳥,瘋長著的藤蔓,實在驚心動魄。她不禁緊緊抱住了雲斬,跟著山纓亦步亦趨,向著人少的地方過去。尋著退路。
白色的大鳥猛衝了下去,落地的瞬間化成俊逸驕傲的年輕人,一腳踢飛了圍著唐更闌的兵士,抓起了唐更闌,縱躍了出去,把身後都交給了鳥們。
仍是有兵士喊殺著,向著年輕人追來。
蒼離手中的阿僕如個破爛的布偶,早昏死了過去,沒一點意識。蒼離恨得咬牙切齒,將人扛在自己肩上,膿水立刻滲透了他衣服,黏黏的沾到他肩膀上。
“*賊怎麼樣了?”肖衍泉纔跟著山纓與蒼離會合,就急著問。
“還有口氣!”蒼離咬緊牙關,帶著兩個女子向著巷子裡跑。
他們的身後,怒潮般的士兵涌過來,喊打喊殺。
“可惡!”蒼離還想回頭去戰,好阻止那些殺不盡的魂器屍體。
卻有人搶在他的前頭竄了出來,在狹窄處堵住了兵士。
“公子,帶人向東走!那邊有人接應!”爲首的丟下一句話,衝了過去,大開殺戒。
蒼離忙帶人奔東。此時已經管不得對方是什麼人了,先逃出去纔是真的。
山纓和肖衍泉緊隨在後。山纓不但強迫著自己跛了的腳跑起來,還要不時的將追來的人用櫻鞭打倒,不教蒼離分心。
到了東邊一處地方,又有人出來攔敵指路。如此被一波波人助著,竟是七拐八繞的出了城外,到了一座廢屋的門口。
裡面立刻有人迎出來:“公子,姑娘,小姐,快進來?!?
蒼離竄了進去,就見著有人將後廚竈臺推開,露了個地道出來。
山纓走在最後,看了一眼外面,跟進了地道之中。
地道中只初段
是黑暗的,後面卻點了火把,十分明亮。有人在前面引著,帶著他們到了一處房間。房門打開,裡面等著一個花白頭髮的人。
“父親?”肖衍泉驚詫,撲了過去,“怎麼是你?”
肖恪嘆息,望著山纓:“我知道我對不起唐將軍。然而那時,將唐將軍交出去是唯一的辦法。我今天也佈置了人了,縱使山纓姑娘和這位公子不去,我也會派人劫法場,務必要救出唐將軍的?!?
蒼離望著山纓,等她決斷。
山纓看了一眼屋子:“把他放牀上吧?!眳s並不理睬肖恪。
蒼離也就不理,把唐更闌放在牀上,退開,等著山纓查治。
山纓見著那人,臉上早沒了顏色,大鬍子胡亂扎著,長草一樣,許久沒有打理過了。那雙眼睛緊緊閉著,氣息微弱,連胸口的起伏都不大明顯。
衣服都粘在身上,看著是沾著黃色的晶亮的東西,還有渾濁的,粘膩的,散著潰爛腐敗的味道。山纓想脫了阿僕的衣裳,卻沒扯動,都沾粘著。山纓的手碰著了阿僕的皮膚,體溫高得嚇人,像一整塊燒紅的鐵板。
“蒼離,弄些水來,給他沐浴。”山纓咬牙,要先把阿僕的衣裳除下去,她纔好一點點的療治。如今阿僕全身都潰爛了,脖子以下,連處好地方也沒有,“教暗刃弄這些草藥,泡在浴桶裡?!?
“要什麼草藥,姑娘只管吩咐我的人。”肖恪忙說,“這裡是地下,怕那鷹出來進去的不方便,也容易暴露了。我都叮囑過了,一定盡心,用最好的藥!”
山纓仍是不理,只當肖恪不在。
肖恪卻並沒怠慢,忙忙的叫人取藥燒水,將浴桶準備了出來。
山纓教蒼離把人浸在水中:“你們都出去吧?!?
肖衍泉自然是最先退出去的,山纓要除唐更闌的衣裳,她當然不能看男人的luo體。蒼離本來想留下幫忙,也被山纓趕走了。
肖恪看了一會緊閉的房門,嘆了口氣:“都是我的錯。衍泉,你跟著山纓姑娘和這位公子吧,暫時也別回家。我還有些別的事情要辦。”
“此時倒來做好人了麼?”蒼離冷哼,抱著胳膊靠在門上,聽見裡面嘩嘩的水聲,水聲之下的,隱約是山纓強抑著的哭泣。
肖恪望著蒼離,卻是不亢不卑:“我做的這些事,不指望山纓姑娘和公子的原諒。然而我相信,唐將軍一定會理解的。這裡簡陋了些,卻絕對安全。委屈各位了。希望唐將軍能早日好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