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昊鳴安穩睡了一夜,早上下樓,見著廳里已擺好了早飯,桌旁坐著三個人,似乎只等著他了。
昨兒天晚,淳于昊鳴并沒注意,此時才仔細看了。原來這是櫻樓后面的一個二層小樓,專門供山纓和唐更闌他們自住的,卻與櫻樓之間用一道櫻樹屏障隔開。小樓二層是住處,廚房廳堂都在一樓。
“淳于先生,請坐。”能夠來迎淳于昊鳴一下的,也只有阿仆了。
山纓與另外一位女子坐著不動,神情冷漠。淳于昊鳴認得,那是肖衍泉。如今的肖衍泉沉靜冰冷,再不是過去跳脫沖動的小女孩模樣了。
淳于昊鳴苦笑,走了過去,看了一下,坐在了肖衍泉的旁邊,卻正在山纓對面:“蒙唐將軍不棄收容,淳于昊鳴,感激。”合眼嘆息,右手扶著胸口,似忍著什么痛苦。
“淳于先生,唐更闌已經死了有三次了,世上再無唐更闌。”阿仆清淡笑著。每一次,都是山纓把他救回來的,每一次,他都只想做山纓的阿仆,而不再是什么唐更闌,“先生可以叫我阿仆。”
淳于昊鳴卻只望著山纓:“阿仆先生,我知道,我以前做的,無論是走了的蒼離,還是你,都不會原諒的。而山纓,我只能說,我確實對不起山纓。”
山纓垂著頭,只默默吃著飯。
淳于昊鳴仍是凝望著,目光中除去了往日的狠戾,全是深情悲傷:“我一直希望著,山纓能看我,能明白我的心。我比蒼離認識她還早,我比曹倚墨對她感情更深。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山纓的時候,一樹繁華的櫻花下面,那絕艷清凈的女子。阿仆先生,我對山纓的感情,絕不比你或者蒼離淺。”
山纓停了動作,攥緊了拳頭。
淳于昊鳴苦澀:“我愛山纓,卻因為嫉妒,鑄下大錯。”他不錯眼的看著蒙著面紗的女子,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如今后悔,也晚了。阿仆先生,我無意再與你搶山纓。只望,你好好待她。看了你們這么久,想來,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山纓,才是對山纓最好的人了。”說完,狠咳了幾聲,將拳頭抵住嘴。拳頭拿下來時,帶了些血絲下來。
“淳于先生傷勢很重?”阿仆沒法接著淳于昊鳴的話講,只能關注另外的方面。淳于昊鳴不但咳血,連胸口處也有血跡滲出來了。
淳于昊鳴搖著頭,笑著:“無妨。阿仆先生更重的傷都能忍住,我這一點,又算什么?”推開眼前一點未動的飯,“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緩慢的離開。
回到自己的臥房,淳于昊鳴揭開衣裳,里頭血早滲出來
了,染了半片里衣。正要尋了傷藥自己包裹,卻聽見有人敲門。他忙忙的把衣裳再系好,起身開門的時候,見著的人卻教他驚詫。
“山纓?”淳于昊鳴一時呆了。
“他教我來,給你看傷。”山纓只撇著臉,不看那屢屢傷過她,傷過阿仆,傷過蒼離的人。
“不必了。”淳于昊鳴忙笑了。
山纓不再理會,自顧進了房內,放下小小的藥匣:“把手給我。”
淳于昊鳴只得坐在山纓面前,由她把脈。
山纓皺了眉。淳于昊鳴這傷似乎拖了極久,他身上神力都散了,似好不容易才聚回來的,難怪一直虛弱不堪:“你到底……”
“我也沒有想到,那施術者這么厲害。”淳于昊鳴輕輕的說著,“然而,終究還是要感謝他,若不是他傷我幾死,我也不會陡然明白過來,過去的自己,做得多么的錯。山纓,我不敢求你原諒,然而,當真對不起。”
山纓只不搭腔,取了藥匣里的藥出來,給淳于昊鳴服了:“衣裳脫了吧,我看你身上的傷。”
“這,怕不大好……”淳于昊鳴卻猶豫了,“你終究與阿仆先生已經成了親……”
“蒼離受傷的時候,也是我調治的。”山纓并不多說。
淳于昊鳴聽了,才緩緩褪了衣裳,赤了上身給山纓看。
山纓立時明白,為何淳于昊鳴的傷拖了這么久還不見好了。極深的一道刀傷,正在淳于昊鳴的膺窗穴上,破了他罩門,散了他神力。這般的傷勢,就是說拖上數個月都不好,也不奇怪了。對于妖怪神仙來說,破了罩門,散了法力,雖然未必會死,卻足以教他們久久難以恢復。倒比阿仆那樣勉強吊回條命的,還難痊愈。幸運的是,如今淳于昊鳴神力已經恢復,也是可以漸漸好轉起來了。
山纓想了想,才取了些草藥,碾碎了替淳于昊鳴涂上。竟也是小心翼翼的,極為用心。
淳于昊鳴低頭望著山纓,目光溫柔。
門被敲響了,阿仆站在門口:“淳于先生傷勢如何?”
“不要緊的。”淳于昊鳴忙收斂了自己的神情,笑著,“多謝阿仆先生。”
“如此,有些事情,想與淳于先生商議。”阿仆走了進來,看著山纓給淳于昊鳴涂藥。
淳于昊鳴有些尷尬,想要避開山纓,山纓卻強按住他,不教他亂動。
阿仆似毫不在意,只淡然說著:“淳于先生已經見過那施術者了?”
“黑夜交手,并未看得十分分明。看他出手,竟不是人類,怕不是
妖,便是神了。以我之見,怕是神的可能xing還大些,未免棘手。”淳于昊鳴立時鄭重,明白事情深淺,細細的與阿仆說了。又問,“阿仆先生這次回來,想必已經有了好辦法來對付了吧?”
“我現在也只是探路而已。鄭觀塘勢力太大。以前肖恪在的時候,還可以借助肖恪的實力。然而現在……”阿仆搖頭,“只憑著我們幾個人,怕是不夠。”
淳于昊鳴見山纓涂好了藥,忙將衣裳又穿了起來:“其實,我倒是有個主意,不知阿仆先生可愿聽聽?”
“淳于先生請講。”阿仆顯得有些驚喜。他看著山纓收拾好了藥匣,坐在他的身邊,小手輕輕拉著他的手。他也便回握了山纓。
淳于昊鳴不敢看對面的兩人,只低著頭,說著:“我在京城里待了許久,仔細察看過。鄭觀塘如今野心極大,以前他還依靠著許世振,然而到了現在,已經有了要將許世振也踩下去的意思了。我看,未嘗不可以利用鄭觀塘與許世振的矛盾。”說到這里,卻遲疑了,“只是……這樣一來,怕于阿仆先生的名聲不好……”
唐更闌原是風怒的鎮軍大將軍,世代受了風怒皇恩。然而風怒敗亡之后,他卻投奔了滅了風怒皇朝的大啟宰相肖恪。肖恪與許世振本也算是政敵,后來又獲罪而死。唐更闌若是再投許世振,那么被人詬病之處,就更多了。又豈止是偷生怕死、叛國背家的小人而已。賣主求榮、見風使舵、趨利忘義……千載而下,若是沒人知道他的用心,怕都是只有被唾罵的份了。
阿仆卻坦然笑了:“那又如何?”個人榮辱,他早已不顧了。只要有山纓還懂他,那么什么都是無妨。魂器傷天害理,已經制造了無數的冤魂,卻是再不能留下的。他仔細想了一下淳于昊鳴的建議,卻有了謀劃,“淳于先生的想法確實不錯,我以為可行。我正好有個主意,正可以再教許世振與鄭觀塘多些矛盾。只是要辛苦淳于先生,跟著山纓和肖小姐一起去許世振府上了。”
“我去?”淳于昊鳴惶惑,“這,合適么?”他看了看山纓,果然也見到山纓一臉的不愿。
阿仆握著山纓的手,輕輕拍了拍,安慰她:“我終究還是有些不便。雖然別人都道我死了,可如果就這么去了許世振府上,被鄭觀塘的人看見,卻會惹來麻煩。淳于先生從來不曾被別人認識,何況又善于變化,才是合適的人選。山纓和肖小姐畢竟不會武功,遇到事情難以自保。到時候,有勞淳于先生保護她們了。我就在外面布置接應吧。”
淳于昊鳴肅然,抱拳:“義不容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