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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年前的事情就是要快事快辦, 前一日擬好了年貨如何置辦,到了第二日趙家一家的女眷便出門去采辦年貨。至于趙吉和趙蒙則是在染坊做事, 抽不開身來——年前的時候家家戶戶忙著采買, 有余錢的人家還要忙著扯布給家里孩子老人做身新衣裳。所以布莊和綢緞莊的生意很好,連帶著趙家染坊的生意也很是不錯了。

還有趙茂,他年紀小, 外面年前采買,街上人多, 王氏不敢?guī)辖郑谑蔷桶阉麃G到后院染坊, 讓他爹他哥照料。

除此之外趙家的女眷, 大到方婆子, 小到趙芹芹, 再連同趙嘉母女三人, 一行人都在大街上逛起來。

趙家算是殷實, 因此過年要用到的東西其實家里早就有制備。譬如說待客的點心瓜子等,家里是常備的。另外還有很多東西都是如此。所以一行人的目光主要是在春聯(lián)、鞭炮等平日用不上的東西上。

王氏在酒坊看了幾眼, 趙鶯鶯知道,自家只有趙吉一個人喝酒。以前家里貧困的時候喝最便宜的高粱燒, 現(xiàn)在家里殷實了,便喝上了本地所產(chǎn),口味不錯的黃酒、燒酒。不過趙吉并不是貪杯的,這些酒水也不過就是每餐一小杯而已——裝酒的杯子大概一兩都不到!

這個分量,家里一年用不了多少酒。也就是年前年后這段時間了, 一方面要請親朋好友吃飯,酒水是少不了的。另外就是親朋好友之間拜年,總是要帶上一些禮物的。他們不算真正的有錢人,所以禮物也不是綾羅綢緞珠寶金銀這些。往往就是一包點心,幾斤本地酒。這樣一來,酒水就要的更多了。

“老板,這種壽山酒要五十斤,那一種白玉燒要四十斤。”王氏和酒坊老板說定數(shù)目,讓對方給送到家里去。

這時候從鋪子和后間隔著的門簾子傳來響聲,一個十六七的后生,只扎了一件白色短卦就出來了。這可是冬天,穿的這樣單薄,實在是不敢相信。不過他渾身酒氣,趙鶯鶯猜測他是剛剛釀酒出來。

釀酒的地方燒著大鍋爐,雖然是冬日,但卻像夏天一樣熱。所以酒坊里面釀酒的常常冬穿夏衣,這是常常有的事情。

那后生看了王氏一眼,又看了趙鶯鶯趙芹芹姐妹一眼,便拱手道:“三嬸,鶯姐兒芹姐兒。”

王氏有些記不起來這是誰家孩子了,總覺得眼熟了,可是街坊鄰里里頭并沒有這個人。正尷尬納悶來著,趙鶯鶯替她解了圍。趙鶯鶯擺擺手:“崔七哥有事便先忙自己的吧。”

沒錯,這人正是崔仁的七弟,崔本。之前趙家人只在蓉姐兒出嫁的時候見過他一次,所以有些淡忘了。不過趙鶯鶯記性好,后來在糕點鋪子里又見過一次,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王氏恍然大悟,她就說怎么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又實在想不起來了。樂呵呵道:“就是這般,你忙你的吧。”

釀酒的時候一般釀酒師都不會出來,因為一冷一熱的,容易生病。這時候跑到前頭來,顯然就是有事情了和老板說了。

崔本點點頭,在老板的耳邊說了什么,老板眉頭也皺了起來。只不過對著客人臉色還是要好,因此勉強笑道:“趙三嫂的酒窩已經(jīng)記下了,待會兒就讓小徒弟送到您府上。”

酒水定了下來,趙家一行人便接著賣各色用品。最后走到底了,正好看見一間銀樓——這幾年家里有錢了,女孩子們也開始嬌養(yǎng)起來。吃的穿的就不用說了,所費有限,大都是撿好的來。只有首飾,這東西昂貴,趙家給女孩子添置的次數(shù)也很有限。大都是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有這么一次。

至于添置的東西也有豐有儉,最大手筆的一次是給三姐妹添置金項圈。那是今年中秋節(jié)的事情,之所以這么做還有一個由頭——趙蓉蓉當時還沒有出嫁,但是也快出嫁了,關于陪嫁的首飾之類,簪環(huán)釵鐲之類的并不缺少,只不過趙家猶嫌不足,最后還是逛銀樓的時候看重了金項圈。

不管怎么說,這金項圈是實心的,即使趙家打的金項圈沒有那么粗大,但那也是金項圈啊!掛出去便十分有面子了。何況金子銀子十分保值,這有個手頭不湊手的時候,這金項圈正好派的上用場。

當時也是家里還有余錢,便想著三個女孩子出嫁的時候都是要辦的,還不如湊一起買得了。反正家里的錢放在那里也不能下出小崽來,給鶯姐兒芹姐兒多帶幾年金項圈也是好的。

今日是購置年貨,王氏想了想,便抬腳走進了銀樓。趙嘉也看到了這一幕,趕緊拉著兩個女兒一起進去了。這銀樓可不比其他的東西,要是在這里買東西,哪一樣都不便宜。王氏要是給自己、給她婆婆買東西也就罷了。若是給趙鶯鶯趙芹芹買東西,那少不得給月娥和雪梅一份,她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呢!

一家人在柜臺上看銀樓的東西,王氏笑呵呵道:“今年秋天給你們添置了金項圈,再加上蓉姐兒出嫁,可沒有那么寬裕了,只能挑幾樣便宜的了——這戒指倒是不錯,好看的很。”

王氏一眼就看中了放在柜臺顯眼處的金戒指,顯然這也是店家主要推薦的貨色。旁邊的小伙計也聽到了這話,趕緊笑道:“太太眼光實在是好,這戒指是年前我們銀樓賣的最好的了。用的是青金石做的戒面,青金石大多不值錢。但是上乘的青金石并不比那些玉石來的便宜,這是我們鋪子里新到的一批上等的青金石,老師傅拿去做了鐲子、簪子之類,一些邊角料才拿來鑲戒面的。”

趙鶯鶯眼光很好,一看就知道這個小伙計并沒有說謊。這樣好的青金石本身就不便宜了,如果不是有邊角料,一般人是不會特意拿來做戒面的——戒面實在是太小了,賣不出價來。

王氏并不懂這些,只不過戒指是十足十的金子,而戒面看上去也怪好看的。再加上買的人多,所以知道這確實值得買。心中打定主意,只不過還是要征求趙鶯鶯和趙芹芹的意見:“這個好不好?”

趙鶯鶯頗為喜歡這青金石,實際上就算不喜歡,她也不會說個不字。至于說趙芹芹,她也很喜歡那戒指,唯一的問題是她的年紀太小,手指也小小的,這種戒指沒有和她手指一樣小的——就是有,王氏也不會給她買。

那樣小的戒指趙蓉蓉還能戴幾年?到時候要放大,就得來銀樓,又是好大的麻煩,工錢也不少了呢!所以大上一些并不要緊,要么收起來日后戴,要么纏上一些紅線,這樣戒指環(huán)就不會掉下來了。

說定了買這個戒指,趙鶯鶯就去試大小,趙芹芹根本不用試,拿個比較小的也就是了,反正到時候也是要纏紅線才能戴的。

趙鶯鶯這邊試戒指,趙嘉在那邊則是伸長了脖子看。心中疑惑王氏為什么不提起給月娥和雪梅也買一個,之前樣樣東西,至少明面上,鶯姐兒和芹姐兒有的,雪梅和月娥就會有,所以她以為這一次也是一樣。

只不過她想錯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銀樓里的東西都不便宜,趙家并不是不拿銀子當銀子的那種富貴人家。簡單來說,吃穿那些東西,所費不多,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但是銀樓的金銀首飾就不行了,趙家沒有那么富裕。

當然,若是趙家更有錢一些,不說遠的,就是王婆子家那個樣子,這上面也就會一碗水端平了。沒辦法,所謂一碗水端平也要看情況。不然當初趙嘉母女三人要是投奔的是大房二房,待遇上只怕就只有吃飯是一樣的了,至于其他,不可能的。

不過王氏也沒有絲毫不管兩個外甥女兒,看到銀樓里有賣許多銀首飾。便買了一對葫蘆纏藤耳環(huán)和一對葡萄掛葉的耳環(huán),這耳環(huán)就是給月娥和雪梅的。付了銀子之后就遞給趙嘉道:“過年也給兩個外甥女添個首飾,女孩子打扮打扮,好看呢!”

趙嘉嘴上推辭,心里卻沒有這個意思,連忙把兩對耳環(huán)接過,這就給月娥和雪梅戴起來了。之前兩個女孩子只有一對銀丁香,這時候換上新耳環(huán),搖搖擺擺在耳邊打秋千,于是都到銀樓提供的鏡子前照自己。

趙嘉見到這一幕,有些得意,但是看到趙鶯鶯手指上的戒指有很不滿意了——時下一兩金子能兌六兩銀子了!買趙鶯鶯這一只戒指的銀子,能買好幾對這種耳環(huán)了,一想到這種不平等心里大為不滿。

只不過這時候這耳環(huán)耳飾人家掏的錢,她不好當著面說什么。回去之后看雪梅依舊不停照鏡子,這才沒好氣道:“有什么可臭美的?你要是有本事討的你三舅媽的歡喜,不要說銀的了,就是金的,又有什么難的?”

雪梅撅著嘴:“娘,你說的容易,我和大姐是你的女兒,又不是三舅媽的女兒。人家自有自己的閨女疼愛,咱們湊的再近又有什么用?唉——鶯姐兒和芹姐兒過的可真舒服,我可見過她們那些首飾......”

曾雪梅說這話的時候未嘗沒有艷羨之意,趙氏聽的不爽,瞪了她一眼,道:“聽你這話的意思,竟是想給你三舅媽做女兒啦?只可惜,你這懶鬼饞鬼的,除了老娘我,誰都不愿意要,不然的話倒還真能想想辦法。”

“娘,你做什么這樣埋汰我?”曾雪梅有些不滿,又指了指自己:“原來在家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都把我和我大姐夸的沒邊了!”

趙嘉愣了愣,這才想起來自己曾經(jīng)是如何帶孩子的,也就是到了揚州之后,不知道為什么,對兩個孩子越來越苛了。是她這個做娘的不好?她當然不肯承認。她愿意認下的只有另外一樣,那就是到了揚州才知道,這兩個孩子有太多讓人挑剔的地方,她這樣嚴苛,也是為了她們好來著!

想是這么想,有了這一句話之后,趙嘉也不好說女兒如何眼界低了。只是轉(zhuǎn)而抱怨起王氏道:“我現(xiàn)在算是看穿了,你那三舅媽就是一個面慈心苦的,表面上做的一碗水端平,實際上遇上這種花大錢的時候就舍不得了。哼哼,既然小氣吧啦的,那又何必平日充大方?也就是搏一個好名聲罷了。”

她這樣說著,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她還嚇了一跳,隨即就心虛了起來——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若是方婆子還好一些,最多吃幾句責罵。但換成是趙家其他任何一個,話傳到了王氏耳朵里,到時候可沒有個好!

心里再心虛也是要開門的,趙嘉舔了舔嘴唇,伸手開門。才看清外面是什么人,手上的門閂就掉了,不是別人,就是王氏本人!她一下就想到了剛才的話——剛才的話王氏聽到了多少?要是全聽到了,她該怎么說?

王氏看起來表情平和,不像是聽到了什么的樣子。只不過她一開口就讓趙嘉背后生了一層冷汗。

“小姑這些日子住在我家,我自問待小姑和兩個外甥女兒也不薄了。卻沒有想到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竟然引的小姑這樣說我——話說你既然認為我是個不好的,那我還不干脆不好一回?也免得白白擔下了這個惡名!”

王氏說著甩手就走,趙嘉跺跺腳就去追:“三嫂,你聽我說,剛剛那話都是我胡說的,說順了嘴。其實我心里是極感謝你的,曉得要不是三嫂大方,我們母女三人也不會過的這樣舒坦!”

這話就說的假了,這種話是能胡說的么?說出口的話那又往回咽的道理,這時候反口,那是把別人當傻子了!王氏果然不理她,只悶頭往前走,這時候方婆子在堂屋里,見王氏進了堂屋就要關門,外面就是趙嘉,十分驚詫。

“這是怎么了,怎的不讓嘉姐兒進來?”

王氏見婆婆這樣說,便放下了手上的門閂:“娘是這樣說,那我也就不攔著了,只不過小姑以后我是不愿意管了!。她在家住著就住著,其余的我再不理會!”

“何至于如此?”王婆子也是一驚,實在是想不通兒媳婦為什么會做這個想頭——要知道這件事之前可一點征兆都沒有啊!

別小看王氏這一句話,這句話明面上沒什么問題。趙嘉母女三人依舊住在趙家,吃飯也隨著一起吃,似乎和以前沒有什么不同。其實呢,差別大了!

要知道一家的生活往往是主婦安排的,而生活從來不只有居住和吃飯兩樣。王氏說其他的她不照管了,這就是讓趙嘉自己打理其他的意思,可別再指望她多出一分錢!

趙嘉推門進來,聽到這句話也是慌了神了,連忙道:“這是為什么?難道就應為嫂子聽了我那些胡話?都說是那些是我說順了嘴,并不是有心的——嫂子這一次就原諒原諒吧!嫂子不是一慣寬宏大量嗎?”

王氏則是冷笑:“我往常就是太寬宏大量了,娘,你可不知道小姑說的什么——白日里我給鶯姐兒芹姐兒置辦了一對戒指你是知道的,后來給兩個外甥女兒置辦了耳環(huán),這您也是看見了的。我自覺還做的挺好的,沒想到一句好沒落著不說,倒是惹人厭起來了。小姑抱怨我面慈心苦,原因是什么?就是因為給外甥女兒買的不是金的!”

“總之,這個好人我是不當了——反正做好事人家也要說你不好,我何必討這個嫌?真是吃力不討好!”說著王氏不再說話,進了正房西屋,關上門不肯出來了。

方婆子不懷疑王氏說謊,這些年下來,對兒媳婦這點了解還是有的。更何況若真是說謊,趙嘉這邊也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這時候看向心虛低頭的女兒,一口氣哽住,指著她只能‘你你你’,卻說不出話來,實在說來,說什么好呢?

趙嘉見了連忙上前替方婆子撫背順氣:“娘,娘,你慢點兒喘——娘,你說三嫂是不是真不管我和月娥雪梅了?這可不成啊,這如何能行。娘,你是做婆婆的,幫忙說一說,說一說啊!”

開頭方婆子還為她的動作有一絲感動,后面見她這么快就暴露了本來的意圖,竟是為她說情而已,一時之間感動去了大半。

冷哼一聲:“我是婆婆,可不是祖宗!如今我就是個混吃等死的老太婆,說的話中聽,兒子媳婦才會聽。若是不中聽,我有什么辦法。”

說著也不管了一樣,自回了正房東屋。

不過她也不是真的就不管女兒了,這件事她心里有底——王氏不會真的把事情做的那么絕!

王氏現(xiàn)在正在屋子里生悶氣,正像是方婆子推測的那般,王氏并不會把事情做的那么絕。或者說,只要這個家里還有王婆子和趙吉在,她就不可能把事情做的那么絕!畢竟人家是斬不斷的血脈親情。

那她為什么要這般做?

說白了,她就是不能聽見了裝作沒聽見。一則她自己肯定為這個生氣,二則正好借這個機會敲打趙嘉,讓她剛剛露出來的‘不省事’給收回去一點兒。至于說這次能堅持多久,王氏是并不在意的。

主要原因是,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把趙家嫁出去了,短則半年,長則一年的,這件事必定有完成的。所以中間隨便找個事情消停一兩月,那也是好的。反正半年到一年么,很容易過去的。想想她曾經(jīng)和妯娌孫氏的斗法,現(xiàn)在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且王氏也必須顯示自己的權威,她越來越看透趙嘉這個小姑了。人對她好,她恐怕很難記得,而嚇她一下,讓她知道你是個不好惹的。到時候她知道厲害了,倒會添幾分乖巧。王氏自覺自家供人吃穿住,雖說沒有就此盛氣凌人的意思,但也不該處處賠小心,還要倒貼吧?

王氏是這樣想的,也確實給她料準了。趙嘉這邊已經(jīng)是失魂落魄了——王氏厭煩她了,她親娘都不幫她,她還能如何?左思右想只有去找趙蒙,而趙蒙這時候正在染坊做事。她也顧不得趙蒙說過做事的時候不準去后院了,三步兩步地王后院走。

前后院是通過夾道相連的,相連處是一道小門。大概是怕那些染匠師傅和年輕小工沖撞了女眷,所以可以上門閂的地方是前院,這時候門閂上著,王氏打開門閂,立刻就推開了門。

往常這道門只有王氏有急事找趙吉的時候才會開,這時候開門的動靜立刻驚動了,剛準備問王氏是不是有什么事兒。過來一開才知道是自己的妹妹,于是皺眉道:“這是怎么回事兒?有什么事兒,非得這個時候說?”

趙嘉再大膽也不敢當著一大堆男人的面哭訴,于是趕緊把兄長扯到了前院,關上門才哭道:“哥,你可得給我做主啊!今日三嫂說是以后都不關我們母女了。你說說看我們該怎么辦?這時候妹妹能指望上的可只有三哥你了!”

趙吉皺眉,他又不傻,當然知道王氏不是個隨便處置事情的人。揮揮手:“這件事我知道了,但是我曉得你嫂子并不是個不講理的,你先說說看你是什么事兒惱著她了?不然她做什么平白要這般?”

趙吉說完之后就定定地看著他小妹,而這時候的趙嘉已經(jīng)愣住了。她實在不知道怎么說,是說真話還是扯謊——說真話說不定趙吉就不幫她了。但是說假話,這實在是太容易拆穿了!人家是睡一個被窩的夫妻,還能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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