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凱旋回京,皇帝親率大批朝臣迎接。
駙馬既是朝中新貴又是大將軍之子,這時緊隨在皇帝身側,紅衣白馬光彩奪人。
大將軍遠遠望見他,心中既感慨又自豪,春風滿面的到得近前,卻是越看越不對勁。
卓云清一夜未眠,表面撐著一派颯爽英姿,心底其實滿是苦惱,這時看見父親,嘴角是陪著笑,眼睛已紅了。
旁人不覺,卓光正正留意著她,哪能看不出來!
卓光正腦中忽然起了一道閃念,整個人便頓了一頓。他眉宇間微一聳動,再看卓云清眼神就變了。
卓光正不動聲色的應酬到日光偏西,待慶功宴散,與卓云清騎馬回府,一路上也是談笑風生。直等到部將都告辭離去,夫人也遣散了仆從擦起眼睛,他才終于拉下臉來。
卓光正嚴厲的瞪著卓云清,問:“這是怎么回事?”
卓云清也忍了一天,心中已把想說的話盤算了幾十遍,正要開口,夫人搶著道:“等一等,陶太醫馬上就來了!”
提起陶太醫,卓光正吃驚不小,他與陶太醫從無交情,這樣機密的家事,陶太醫怎么會參和進來?
他還沒來得及問,陶太醫已經到了門外,旁邊還跟著卓云飛。
卓光正馬上收斂怒容迎了幾步,與陶太醫相見。
卓云清見到哥哥好好的站在眼前,驚喜得難以置信,一時便顧不得別的,一雙眼只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卓云飛沖她點點頭,看了看她一身駙馬的裝扮也沒說什么,站到她身邊來。
很快陶太醫主動挑明正題。
陶太醫道:“大將軍定是看出來,這段時日實是小姐冒充著駙馬。小姐身在局中,有些事不知道也不好說,我幸而了解些經過,這就說給大將軍參詳?!?
陶太醫沉思片刻,開始講述:從第一次為駙馬看傷,發現駙馬為女子,到第二次為駙馬看傷,受到先他到達卻沒見到駙馬的付太醫的揶揄,再到圍獵前公主安排太醫的事,再到圍獵后皇帝逼問的事,再到公主索要迷藥的事,再到皇后托病召見的事,最后直到昨天的事。
陶太醫一一道來,說的簡潔明白,一應兇險都只一句帶過,連他自己在其中的各種想法與計算也說得直白而簡單,好像與他毫無相關。
他雖然沒有明講,但公主與卓云清之間的曖昧感情已是昭然若揭。一時間,卓夫人聽白了臉,卓光正緊鎖著眉,卓云飛攥著拳頭一動不動,卓云清若有所思垂頭站著,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好一陣,卓光正沉沉一嘆,道:“陶太醫幾番周旋保全我癡兒傻女,卓光正何以為報!”
陶太醫也嘆了口氣,然后突然跪伏在地,道:“我已不能再做這太醫,求大將軍救我性命!”
卓光正連忙扶他起來,相望之下別無他話,只略一點頭。
陶太醫說完了他知道的情況,便回去客房,讓卓光正一家人商量自家的事。
這時卓光正與夫人在上首坐著,卓云清與卓云飛在前邊站著,屋里氣氛更緊張起來。
夫人本就滿腹憂慮,又被陶太醫的話惹得更加心亂如麻,只一個勁兒的抹眼淚。
卓光正臉色鐵青。陶太醫畢竟不是一開始就參與進來,卓云清裝駙馬,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卓光正想了一陣,掃了兒女一眼,板著臉厲聲道:“你們哪個來說清楚?”
“爹,我來……”
“我說!”
兄妹兩人幾乎同時開了口,然后卓云清一頓,看了看卓云飛,卓云飛卻不搭理她,徑自說起來:
“事到如今都要怪我,是我不肯與公主成親,又想不通,以至病倒在床,皇命壓得緊,清兒只好代我去,這才引出這些事。爹,皇上既然早就知道,卻沒有動靜,應該還能轉圜。如今公主執迷不悟,我們只好求皇上下旨,把這事糾正過來。事情根由在我,公主再怎么恨我也是我應得。我曲意逢迎,用心待她,天長日久總會讓她醒悟的?!?
卓云飛話說得十分堅決,眼睛只盯著父親,好像決定要讓父親聽自己的主意。
卓光正冷冷道:“你倒是為皇上想得很好!可你想沒想到,你爹領兵在外,皇上自然不會輕舉妄動,如今么,就難說了!”
卓云飛一頓,接道:“那也都是我的責任,我去求皇上降罪,求他讓我一人承擔?!?
卓光正聽這話更加氣憤:“你真是越來越有主見!我不攔你,你快去吧!”
卓云飛立時要答應,卓云清急了,連忙拉住他急向父親道:“爹!不是哥哥的錯!是我,是我裝成哥哥遇見了樂寧,才惹出招駙馬的事來。后來也是我,我和樂寧情投意合,兩廂割舍不下,所以她不肯換人,設計關住了哥哥。這一段日子哥哥已經受了好多委屈,您不要生他的氣!”
她和公主的關系,陶太醫說來是一番滋味,她自己說來,旁人又是一怔。
她雖然句句維護卓云飛,卓云飛卻首先焦躁起來,道:“你可不要當真被公主迷惑了!”
卓云清激動的爭辯道:“我才不是被她迷惑,我和她都是真心!她喜歡我,對我好,我自己也喜歡她,不管以后怎么樣,我一定到死都不會變!”
卓云飛張口結舌的看著她,一連換了幾個表情,終于穩定成一臉懇切樣子,道:“清兒,你一定是弄錯了,我還不了解你么,你不懂這些,不要聽她說什么就信什么。”
“哥哥!你不要總拿我當小孩,我是認真的!”卓云清強忍著滿眼淚水,倔強的瞪著卓云飛,“我一直相信,就算別人不能理解我,哥哥你是一定可以的!”
卓云飛被這話一噎,氣惱得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他們吵鬧這一陣,卓光正和夫人簡直看呆了。
屋里沉寂了一會,卓光正神色復雜的打量著女兒,問:“那依你看,現在怎么辦?”
卓云清早就想好了,這時說出來卻還是心里難受,她由衷的嘆了口氣,道:“我要去把一切告訴皇上——他雖然知道一些,總有不知道的——樂寧對哥哥十分怨恨,絕不能再在一起,我一定求皇上了結這段婚事。我是罪魁禍首,任由處置便是了,我只是害怕哥哥和爹娘也會受到牽連,我卻想不到什么好辦法……這件事我和樂寧沒有說好,但我這樣做了,她一定會幫忙的?!?
卓云清說完,眼淚終于掉下來。
卓云飛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勸道:“你不要怕,你沒有錯,跟旁人也不必說那么透,弄得驚世駭俗。你這駙馬裝得很好,沒什么人察覺,如果能悄悄改過來,省了一場笑話,皇上會愿意的?!?
卓云清一轉身伏在他肩上,嗚咽道:“不行,樂寧說過,她會害你的!”
卓云飛道:“我不怕。”
卓云清只是搖頭不應。
不一會兒,卓光正下了決定,道:“你們倆現在都跟我進宮,皇上愛怎么聽怎么聽。皇上盤算了這么久,想必已經有了計較,聽天由命吧!”說著站起了身。
夫人一直沒說話,這時見他們要走,連忙道:“你把他們都帶去,可要好好的都帶回來!”
卓光正一頓,道:“這我如何能擔保?”
夫人一下子哭出來,抓住卓光正罵道:“都怪你不在家,跑得那么遠,什么都指望不上!皇上也沒天理,你在外殺敵拼命,他胡亂下旨欺負你妻兒,平白鬧到這步田地!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他們有個三長兩短,你要我怎么辦!”
夫人這一嚷,兄妹倆更加難過,都要上前來安慰。
卓光正阻止了他們,正色吩咐道:“都別在這愣著,清兒快去換身衣裳,飛兒去備車馬,我們這就進宮。”
兩人不敢違抗,遲疑了一下便答應著離去,夫人霎時哭得更大聲了。
卓光正略等了等,無奈何道:“夫人,你不要胡思亂想,懲戒肯定少不了,不過不會有大事。真要有性命之憂,我棄官不做也會帶你們逃走。你不要胡亂擔心了!”
夫人將信將疑,道:“你剛才說得那么嚴重,你一定是在哄我!”
卓光正苦笑著道:“夫人!我那是教訓孩子!皇上必然知道我一到家就要商議這件事,到現在一點風聲都沒有,就是不會怪罪的意思?!?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再想想陶太醫,他那樣的人精,皇帝皇后公主都夠得上,他卻來求我,一方面當然是他們靠不住,另一方面也是他也知道,我不會在這里栽大跟頭。不會有事的,快別哭了?!?
夫人覺得有理,終于止住了哭聲。
卓光正看著她一笑,感慨道:“孩子們都長大了,可你卻還是長不大,話說得真是孩子氣!”
夫人被他說得低頭一笑,但隨即又蹙著眉,擔憂道:“可是清兒……”
卓光正想到這一節也沉下臉,搖搖頭道:“先看看皇上怎么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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