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卓云清又回家探望母親。
她與公主說清了多日以來最重的心事,這時連腳步也輕快不少。
卓夫人病情有所好轉,卓云飛也回到了家,卓府里的氣氛便緩和下來。
卓云清侍奉母親喝了藥,溫順的陪在一旁。
卓夫人本來滿腹心事不敢說,見她微微有笑意,并不是艱難煩惱的樣子,心思也定了定,道:“你爹和我說了皇上的旨意,你可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卓云清知道這話題躲不過,她定有滿腹的話要說,聽她提起便老實的搖搖頭:“皇上好像沒明白,又好像是許了,我不懂?!?
卓夫人道:“我也不懂,可是我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妥。你這樣住在公主府算怎么回事?”
卓云清鼓了鼓勇氣,道:“娘,我不懂,可是我很高興,我愿意這樣?!?
卓夫人嘆了口氣:“傻孩子!皇上說了,你們正處得火熱,旁人越是阻止越是火上澆油,不如就隨你們喜歡,自然有散的時候。我與你爹也是這樣看,可我們卻不能這樣想。你們年紀小,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沒遇過艱難事,不知道利害,后悔起來怎么好?不是我敢說皇上不是,皇上是太無情了?!?
她頓了頓,又道:“咱們家自然比不了皇家,可也能為女兒找一條好路,讓你一世無憂,何必去享這個福受這個罪,以后有的是難的時候。她又是個公主,好的時候什么都好,壞了就不知要怎么樣,也不知落得怎樣結果?!?
卓云清安靜聽著,最后道:“皇上這樣想再好不過,娘你也勸勸爹,不用為我想得太遠,我和樂寧自有緣分,若是真有散的時候,也不會后悔,更不會怪怨誰?!?
她話是這樣說,心里也是這樣想。她既然遇上了公主,就再不能將就旁人指來的坦途。若她與公主真的也有那一天,那便是命,什么結果她也認了,想來這世間不過如此,沒有什么意思。
卓夫人道:“你現在自然是這樣想,我也不知道怎樣勸你。只一點,不管出什么事,你要想著還有爹娘,什么時候回來都好?!?
卓云清懂了她的意思,心里一熱,笑道:“這是當然,娘你要趕緊把身子養好,等樂寧把我從公主府趕出來,我可還得回來和你要吃喝!”
卓夫人聽她這事也能玩笑,拿她也沒辦法,只嗔道:“我們都擔心得要命,你卻沒心沒肺的這樣歡喜!”
卓云清陪母親說了一會話,怕她勞累,退到偏院找卓云飛。
卓云飛正在練箭。
他失蹤了一天,這時整個人已冷靜下來,凝神靜氣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卓云清站在旁邊看,不覺想起濟圣王送給自己的神鷹弓。那弓她雖然喜愛,拿著卻無用處,便起了轉送的念頭。
卓云飛看見她,放下弓箭走過來。
卓云清想問他前天晚上摔門出走的情況,但見他模樣一派溫和,不便提那煩惱事,只笑道:“上次濟圣王送我的弓箭我一直放著沒用,真是可惜,回去我讓人拿來給你。”
卓云飛也笑了笑,道:“好,他是一國之君,送出手的東西想必不會差。”
卓云飛有一陣子曾以為卓云清與濟圣王有什么瓜葛,這時自然已經澄清,再提起濟圣王便十分平靜。
卓云清介紹道:“那可是個漂亮物件,遍體銀光,雕著一對鷹,兩邊還各有一對紅寶石,就放在那看著你也一定會喜歡的?!?
卓云飛聽她形容竟有一瞬間忡怔,隨即點頭道:“南邊就是這樣的風格,雖然花哨也很精巧?!?
兩人又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卓云清正想著去給父親問個安就回去,忽然有個門房人來問:表少爺來見老爺,怎么辦?
卓云清一呆。
她早將這表哥忘到九霄云外,這時突然想起來:兩人還有婚約在身,幾天前才商量定了解決法——可是這“怎么辦”又是怎么回事?
卓云飛見她關心,解釋道:“表哥昨天來過一次,不巧我們都不在。今天爹雖然在家,可他一早就進了書房,說不見客,沒有要事也不許找他。”
卓云飛說著又特別看了卓云清一眼,好像也是剛想起這表哥也是準妹夫,金榜奪魁該來迎娶了。
卓云飛吩咐門房:“請表哥去客廳坐著,我一會過去?!币娔侨舜饝チ?,又轉向卓云清道,“這事先瞞著爹,我去和表哥聊一會,探探他的意思再說吧。”
卓云清忙道:“表哥的事你不用操心,樂寧已經為他與一位顧小姐牽了紅線,他也答應。我去見他?!?
卓云飛微微一笑:“難為公主想得到,做的真絕。”
卓云清看看他,也不知道他說這話是在夸還是在罵。
客廳里呂時習正憂心忡忡的踱來踱去,卓云清一進門便笑道:“表哥你來啦,我爹不在家,你先坐下歇一會?!?
呂時習看了她一眼,稍露驚訝之色,卻顧不上搭理她,草草一點頭便急忙拉住卓云飛,問:“表弟,你與公主是怎么回事?現在街上到處風言風語,說什么的都有,可是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
卓云飛先還不解,后來反應過來他是在說自己與公主和離之事,不覺笑了笑,道:“這消息傳得倒快!別人說什么任他們說,表哥你不要去聽就是了?!?
呂時習急道:“我自然不去聽,可是你怎能這樣不上心?這事于你名聲十分不好,我都替你直冒汗!我見過公主幾次,她可不像是高高在上不可理喻的人,你傲氣慣了,不要糊涂!”
卓云清這兩天焦心事多,也沒到外面閑逛聽不到流言碎語,這時聽他一番話不禁又是一驚。
她竟沒想到公主大婚一月便和離會惹出多少議論。
這情形她以前倒是有所顧慮,可是不知不覺已忘得干凈。
如今她腦中全是與公主在一起,全是兩人之間可能的阻礙,以及自己與家人的安危。而哥哥的前程,家人的顏面,好像已成了不需要的東西,也無從顧及。
卓云飛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不好忙對呂時習道:“表哥,這事現在不好解釋,你別問了。你知道,名聲什么我都不在乎,不必擔心?!?
他話是對呂時習說,可呂時習仍舊耿耿,卓云清卻明白了他的用意。
卓云清于是更覺慚愧。
呂時習想要再說什么,轉而一嘆,道:“本來我是要找舅舅說婚約的事,可是現在這情形,他老人家一定已經操碎了心,還是緩緩再說吧?!?
卓云飛只是片刻前聽卓云清提了一句顧小姐,怕多說要錯,只好順這話道:“如今只好這樣,還請表哥多擔待?!?
呂時習又一嘆:“我也幫不了什么。對了,舅舅回來你告訴他一聲,皇恩浩蕩,已經授給我一個太史局的官職,讓我參與修史。”停了停又道,“我雖然和舅舅說過想去地方上做事,可有這個機會學學典章歷法,也是好事,過幾年再謀外放吧,我已知足了。”
卓云清想起公主提過要給顧老爺子找個職位,似乎就是在太史局。如今聽說他也進了太史局,便有心玩笑一句,可見他滿臉的嚴肅與憂心,猶豫了一會也不敢造次。
呂時習有了正經差事,不像前幾個月那樣得閑,很快告辭離去。
自始至終他只在進門時猝不及防的看了卓云清一眼。
卓云清知道他必定尷尬,自然不能怪他生分,只心中祝禱,愿他姻緣美滿。
回到公主府,公主卻不在。卓云清有些意外,問丫鬟也無人知道她去向,只好一邊等她,一邊派人將神鷹弓取出來送給哥哥。
公主晚飯后才回來,神色十分喜悅,不等卓云清問便道:“我母后可說了,我既然決心非你不可,她就再也不管我們的事。我們若能好好的在一起三年,她就將你也認做女兒。”
卓云清心中一動:“你去見皇后了?”
公主得意道:“那當然,既然你懷疑她要害你,我自然要去問一問。我可哄了她好久,使了渾身解數才叫她高高興興的答應,這下你可以放心了!”
卓云清昨天和她說陶太醫的猜測,她大發雷霆決不肯信,卓云清卻沒想到她既是不信也是擔心。
公主又道:“母后寵我得很,我早該明明白白告訴她,她是不會存心讓我難過的?!?
公主說著話,已走近攬住卓云清,邀功似的望著她笑。
卓云清想要夸她,卻覺得夸獎人的好詞沒有一個能表達自己的感情,只好吻了吻她,半天才道:“你費心了?!?
公主噗嗤一笑:“沒有費心,費心也是該的?!庇中Φ?,“我們成親以來全是事,我看你都瘦了。我去向父皇討個旨,讓我們倆去熙園避暑,好好消遣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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