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園在近郊山中,景致秀麗。公主想去避暑,皇帝答應(yīng)的很爽快。
然而,近兩年皇帝身體與興致都不如以前,一直沒再出過皇宮,這園子已閑置了兩年多。園中平常雖然有人照看,畢竟不同以往,這時忽然要用,不僅要里里外外打掃,許多地方還要修葺。
公主只好派人先去打理,自己與卓云清待在京中等消息。
兩人已重又和樂融融,可是京中日子卻并不好過。
她們在街市游玩,冷不防就要聽到一句半句閑言碎語,其中多半是和離之事引出的各樣猜測。有人說公主如何如何,有人說駙馬怎樣怎樣,還有人分析大將軍與朝中形勢,牽涉之廣思慮之深令人咋舌。
剩下小半則是有件喜事到處被人傳說:原來刑部禮部兩位尚書就要結(jié)親家,這是皇帝御賜的姻緣,百官祝賀甚多。
可這喜事傳來傳去,總有人要加上幾句:想必大將軍也是要赴喜宴的;想必大將軍這酒是喝不舒心的;想必大將軍要埋怨皇上的……
外面不得清凈,回到公主府,竟又有淳王每天兩次來找卓云清,攪得公主更加不樂。
回想前幾天,卓云清去了一趟淳王府,回來就質(zhì)問公主卓云飛的事。公主不知淳王和她說了些什么,這時事過境遷也不便再打聽,只是自己一直心有芥蒂。
再加上卓云清與淳王有一段梅花的前緣,公主雖然不擔(dān)心她會看上淳王,可不知不覺中還是對淳王十分抗拒。
公主耍起孩子脾氣,任由淳王每天來兩次,一次也不讓他見到人。
這樣沒幾天,公主實在不愿再忍,心說不管熙園收拾得怎樣,都不會比這邊更糟心。
公主決定次日前去,府里不禁又是一陣忙亂。
卓云清心想這一去總得十天半月才回來,自然要回家交待一聲。
卓夫人這幾日身子好了很多,見到女兒也有了笑模樣,聽說她要與公主去山中避暑,便囑咐了幾句不要亂跑不要貪涼之類的話。
卓云清一一答應(yīng)下來。問起父親,卓夫人說他這些天忙,早出晚歸,有時一天也見不到。
卓云清想想也是,父親離京半年剛剛回來自然事多。
她正要為父親說兩句話,卓夫人忽然嘆道:“不用陪著我了,去看看你哥哥吧。”
這話本來尋常,可她語氣卻不對,卓云清不禁疑道:“他怎么了?”
卓夫人現(xiàn)出愁色:“這幾天不知是怎么了,他吃的也少說話也少,整天在屋里呆著不知想什么心事,你去看看吧。”
卓云清心里驚奇,若說是為外面的流言,他那天聽表哥說起卻沒什么反應(yīng),難道其中還有別的變故?
卓云飛幾天間已瘦了一圈,懨懨的沒什么精神。
卓云清要找緣故不好直接問,只試探道:“這幾天我沒回來,家里有沒有出什么事?”
卓云飛道:“沒有,都好。”
卓云清又問:“那你有沒有出門逛逛?聽說好些酒樓都出了新的涼菜,有的還不錯。”
卓云飛道:“何必理那些噱頭,天這樣熱,在家靜一靜就挺好。”
卓云清不禁皺眉。他回答的既快又坦然,沒有絲毫猶豫與遮掩,可見這幾天確實沒有事情發(fā)生。那么還能怎樣探問?
卓云清不覺顯出憂色,卓云飛奇道:“怎么?你和公主出了事?”
卓云清忙道:“沒事,我們明天去熙園,得過一陣子才回來。”
卓云飛眉頭微微一蹙,卻沒有說什么。
兩廂沉默。
卓云清怕他要讓自己回去,剛好想起一件事,笑問:“對了哥哥,濟圣王送我的弓箭怎么樣?”
她正想著從弓箭到練箭到這幾天的生活可以多探問幾句,卻不料卓云飛聽這話猛地一震,身子都僵直了,好一會兒竟沒有回答。
卓云清見他是這樣的反應(yīng),找到門道,頓時放心了多半,問:“難道那弓箭有什么特別?”
卓云飛仍然不回答,過了一會忽然站起身就往里屋走。
卓云清一驚,懊惱自己太唐突,惹他生了氣。正猶豫發(fā)愁,卓云飛已取了樣物件出來,正是神鷹弓。
他將弓箭遞給卓云清:“你仔細看看鷹眼。”
卓云清覺出他有意告訴自己,不禁來了精神,認真打量起兩邊的鷹眼。
鷹眼是四顆深紅純凈的寶石,品質(zhì)與大小都很一致,一眼看去沒有區(qū)別。可是卓云清再三再四的仔細看,終于發(fā)現(xiàn)右臂一側(cè)的寶石上竟有一道裂紋,只是這裂紋幾乎貼在鑲嵌的地方,實在不易看出。
卓云清看向卓云飛。卓云飛見她發(fā)現(xiàn)了,點了點頭,接過弓箭看著那裂紋出神。
卓云清乖乖等著,心里的好奇勁兒到處亂竄,轉(zhuǎn)眼已想了好多種可能,一種比一種令人驚奇。
卓云飛終于開口,卻是說了個問句:“這是濟圣王送給你的?”
卓云清不解,忙答應(yīng):“是啊。”
卓云飛又問:“你可知他是從哪得來?”
卓云清心中一動,回想了一下,道:“他提過,說是南邊哪個女王送給他的,到底是哪個我就不記得了。”
卓云飛嘆了口氣:“是千維國的朱月女王。”
卓云清聽他這樣一提,也想起好像是這么個名字。
她點了點頭,小心的問:“你怎么會知道?”
卓云飛看著手里的弓箭,道:“她原先送給了我,我又還給了她。弓上別處一樣都有可能,但這寶石我不會認錯。”
卓云清心中哎呀了一聲,心說原來那什么女王就是他神秘的意中人,可兩人關(guān)系好像已是不妙。
卓云清驚詫的望著他,不知該說什么好。
卓云飛沒等她說話,徑自述說道:“我本來不知道她身份,只知道她是千維國的商人,我一直喚她阿月……去年九月,她讓我跟她走,我沒答應(yīng)。我勸她留下來,她也不肯,也沒有告訴我原因。”
卓云飛停了停,又道:“后來她走了,再無音信。我也想去找她,也希望她能再回來……”
他說到這,卓云清對事情已有些明白,不禁道:“你去找她吧!你原先不知道她的處境也就罷了,現(xiàn)在知道了,她是絕不能再來,只有你去了。”
卓云飛自嘲的一笑:“哪里這樣簡單!朝廷和千維國關(guān)系緊張,兩邊封鎖很嚴,只有一二支商隊可以來往。我們這樣的家世,跑去就是叛逃的罪名,牽連親族,不是玩笑。”
卓云清一向不懂這些,也沒有見識過邊境守備的陣勢,只道:“明著不行就來暗的,想想辦法就是。”
卓云飛搖頭道:“我也想了不少辦法,都沒有把握,風(fēng)險太大。”
卓云清再要說什么,他擺了擺手:“你也別說了,她既然把這弓箭送給濟圣王,就是與我做了決斷。她堅毅果敢,決定下來就很難動搖,我又何必再去!”
卓云清聽他說的凄涼,也陪著難過,可轉(zhuǎn)念一想,他與那女王別離近一年,仍是十分掛懷,前番與公主的親事叫他急的臥病不起,這次見到弓箭也這樣神思不屬,定是刻骨情深,怎能這樣作罷!
卓云清道:“哥哥你可想錯了,你既然還念著她,何必管她怎樣決斷!也許她只是一時沖動,就像你當(dāng)時還她弓箭讓她走,難道沒有后悔過嗎?就算她是真的決定忘了你,你也可以再叫她想起來,再不成就算你重新去追求她一次,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卓云飛聽的有些發(fā)愣,想了一會笑了笑,卻沒有接續(xù)這話題,轉(zhuǎn)而感慨道:“你何時變得這么有主見!”
卓云清也笑笑:“若是我一定猶豫不決,可是我想到樂寧,她先喜歡我,境況也是十分為難,可她不管不顧的堅持過來,如今倒也不壞。”
卓云飛看著她問:“看來你是對她很滿意?”
“那當(dāng)然!”卓云清應(yīng)了一句,馬上又把話題拉回去,“我知道你非常珍重爹娘和我,做事要顧忌的方面太多,確實不好辦,可是你若放棄了,豈不可惜?現(xiàn)在樂寧也是我們這邊的,我們一起想主意,一定能行。”
卓云飛不像她這樣樂觀,停了停只道:“你讓我考慮考慮。”
卓云清回到公主府,將卓云飛的事對公主一說,公主果然大喜,道:“這個忙我?guī)投耍∵^一陣子等我們回來,這里也平靜下來,我就想辦法把他送去。”
公主雖然決定了不再找卓云飛的麻煩,畢竟還是看他不順眼,恨不能叫他走得越遠越好。
公主甚至想:如果能趁機把大將軍和夫人也一道送去,那卓云清心里眼里就只有自己一個人,能指望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一個人,那可是好得很啊!
這想法放在平常不合適,這時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看怎么把握。
公主越想越高興,這話不好對卓云清直說,只能贊嘆卓云飛怎樣深情,作為妹妹和妹妹應(yīng)該怎樣成全。
卓云清也高興她愿意幫忙,可是說來說去卻遲疑道:“其實我很疑惑,他怎么就知道那姑娘是朱月女王?也許就是個叫阿月的商人,把弓箭貢給了女王,女王才又把它送給濟圣王。也許他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
公主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他自然有許多細節(jié)可以佐證,怎好一一告訴你!”
卓云清覺得有理:“沒錯,你說的是,我哥哥一向穩(wěn)妥,是我多慮了。”
公主有些飄飄然,想著那朱月女王,忍了忍沒忍住,道:“你哥哥真是眼光獨特,你可知道那女王的情況?”
卓云清自然不知。
公主道:“她去年繼位,那時芳齡三十有四,有過兩任丈夫,還有一個十三歲的公主!據(jù)說她頭發(fā)是紅的,皮膚是黑的,以前就喜歡喬裝改扮到處玩,而且她裝成男的,就絕沒有人相信她是女的!”
卓云清驚得目瞪口呆。
公主連忙又道:“不過各人有各人的緣分,我們一定要理解你哥哥的喜好,就像我們希望他理解我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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