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話說完恍然冷靜下來,但念著君無戲言,只板著臉讓人把哭叫著的公主帶走。而后,更覺后悔。
好在卓光正聽到這旨意堅決抗旨不從,將卓云清說得一無是處,總之難以奉詔。
皇帝這幾個月為了公主,已做了幾件不夠光鮮的事,這次別扭了一通,最終還是聽從眾人之請。
公主這時候已絕食兩天。皇帝聽到消息氣得差點又要改圣旨,可宮中上下都已知道他的用心,沒人敢不來勸。
只有皇后,任他折騰,面都不露。
卓云清不必嫁給淳王,公主知曉后大哭一場終于進食,但每天仍只是蜷在帳中,不說話,不理人。
卓云清這幾天也很不好過。
那天她趕去怡景樓,卓云飛已被送回了家。她再趕回家,家里已是人仰馬翻。
卓云飛頭也破了,肋骨也斷了,還傷了臟腑。
她不管不顧的沖進屋里去看,見他面若蠟紙氣若游絲,頭上臉上還有血跡。
卓云清心疼得要命。
她早就知道,早就害怕,她卻選擇質問公主,相信公主,而沒有跟他說。
卓云清簡直恨死了公主,也恨自己,想著他要是死了,她正好跟著去死,省得再見到公主,再要對不起家人。
到晚上,卓云飛已無性命之憂。卓云清站在他屋外,動也不動。
卓光正勸她回公主府,她只搖頭。
卓光正只好勸她回屋休息。
卓云清沒應,正耗著,小公主跑了來。
小公主本來已被帶進宮看管。然而皇帝決定把事情壓下,聽說她只是哭,念著她年紀小,過幾天又要回國,也懶得為難她,就讓濟圣王領她回去好好看著。
她又一次闖了這么大禍,濟圣王想到是自己帶她來,悔得腸子都青了。
可是,她哀哀相求的樣子他實在還沒見過,終于睜一眼閉一眼任她溜出去。
小公主這時十分狼狽,衣裳也臟,頭發也亂,臉上還是花的。
她看見卓光正和卓云清并不理他們,徑自躥進了卓云飛的房里。
卓云清要追進去,卓光正拉住她擺了擺手。
不一會兒小公主走出來,在他們面前站住。
卓光正道:“明星公主,天已晚了,回去吧。”
她還是低頭站著,好像想說什么又不知怎么說。
卓云清多少有點埋怨她,但想想她還是個小孩,再說她有濟圣王管著能做的事有限,真要追究,八成的錯都在公主身上。
卓云清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小公主抬起頭看著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我早就叫他們住手,可沒人聽我的。”她說著有些激動,好像要哭。
卓云清心中不忍,摟著她輕輕拍了拍:“別想了,沒事的。”
小公主推開她,又憋了一會,道:“他打架真是狠,和平常一點都不像,可嚇死我了。”
她嘴里是抱怨,閃閃的眼睛里卻很崇拜:“我算是知道母親為什么看得上他了。”
之后幾天,小公主常來看望卓云飛。
卓云飛有時睡著,有時醒著,對她并不見外,從沒叫人攔她。
她也不吵鬧,比以往乖巧許多,對卓云清也友善不少。
到她臨走的前一天下午,她又跑來,向卓云飛兄妹道:“我明天就走,以后再找機會來玩。”又特別向卓云清道,“烏至忠想送你一把弓,問你要不要?”
卓云清道:“不要,替我謝謝他。”
小公主又隨意說了幾句話,告辭的時候忽然問:“晚上有個宴會,我要不要給淳王找個倒霉?”
卓云飛啞然失笑:“他給你找過倒霉?你是氣他來救了我?”
小公主連忙又是擺手又是搖頭:“我只是隨便說,我可感激他了。”說完跳下凳子走了。
她能想到去陷害淳王,卓云飛覺得莫名其妙,卓云清卻聽得明白。
原來公主與她合伙的計劃里還有第二步。
去熙園避暑之前公主就說過要幫卓云飛去千維國,有這一條她就能與小公主一拍即合。
而公主對淳王成見已深,若小公主還能幫她構陷淳王,她還有什么理由不入伙?
可是她怎么能瞞著她,欺騙她,還下手這么狠呢?!
這些天,卓云清陪著哥哥或母親的時候,時間倒還過得去,卻不能一個人待著。
一個人的時候,什么想法都來找她。想到最后都是恨。
她一晚一晚睜著眼睛,恨得發慌,想得發瘋。
一天一天過去,公主沒有一點消息,她又擔心。她自己到底還有家人伴著,家人又對她極體諒。公主卻怎么樣呢?
這些天,卓云清每天上午下午都會與卓云飛待一陣,有時給他念一段書,有時說說小時候的趣事,但兩人都不提那一天的事,也不提公主,也不提淳王。
小公主說完走了,兩人都沉默下來,各想各的心事。
卓云飛先開了口:“那天是我不該去,活該而已。我也沒事,你不要總是亂想。”
卓云飛要在床上躺上四十天到兩個月,他這樣安慰她,卓云清簡直慚愧的無地自容。
但是慚愧也好,無地自容也好,她自己留在心里就好。
她知道卓云飛不會怪罪她,也不想她難過,于是笑了笑:“我哪有亂想,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時候回去。”
卓云飛道:“你是該回公主府了。”
卓云清著意的裝作不在乎:“那急什么,我一個人在那待著多無聊。”
卓云飛道:“也好幾天了,公主……”
卓云清打斷他:“讓她好好受個教訓吧。”
卓云飛一笑:“你別這么說,我看公主還不錯,就是跟我有點犯沖,大概是八字不合。”
他隨口一說,說完他倆一正想起來他二人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辰出生,八字可是一樣的。
卓云飛又笑笑:“看來我和她以后也可能處得來。”
這話題不說好像是個禁忌,可真的說了,卻也和別的話題一樣,只是個互相安撫的切入口罷了。
但聊開了畢竟有不同,說起話來便更隨意些。
一會兒,卓云飛說到了淳王:“我以前是低估了他,過兩個月我該去登門道謝。”
如今想到淳王,卓云清的心情很復雜。
從他以禮物字條試探,到他哀求再見“他”一次,到他前一陣的那封信,淳王對她的愛慕之情已表達得一清二楚。
從他提醒她陶太醫的行蹤,到他親往熙園報信,到他這次相救卓云飛,無論是存著什么樣的私心,淳王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她補救著公主的過失。
他一次次得罪公主,可每次她在回想中權衡,都覺得有他參與其中,是她的幸運。
可是,卓云清畢竟沒法回應他的感情,這愛慕便成為一種負擔,讓她想躲避。
卓云清也無法認同他的作為:他既然能夠知道那些事為什么不去阻止,而總要等后果浮現之后再行動?
他本可以做的更好。
卓云清沒有資格這樣去要求,但難免生失望,久而生怨懟。
一方面感激,一方面怨恨,這自責的滋味又讓她難堪。
卓云飛沒聽她說過她與淳王的糾葛,見她對這個話題沒有回應,只以為她是為這次的事情感到不快。
卓云飛道:“我也知道他是等著我受傷才出面,這樣皇上才不好太包庇公主,但他這樣做可以理解,我和他素不相識,他憑什么顧忌我?再說畢竟是他救了我,你不要不痛快。”
卓云清道:“我明白,這次連我都想去登門道謝,只是他這人,真不好說。”
其實這些天,卓云清以為淳王會來找她。她看過他上次的信,又加上這次的事,也有幾句話想和他說。
可是淳王簡直成了個言出必行的楷模,連封信也不來了。
卓云飛道:“你要是想找他,可以用我的名義,替我去謝謝他。”
卓云清想了想,還是拒絕:“算了,我不想去惹他。”
然而不過隔了一天,就來人報:“淳王來了,正和老爺說著話,一會兒就來看少爺。”
卓云飛問她:“你要不要回避?”
卓云清嘆了口氣:“不必。”
淳王過了一陣子才來。
他進屋一眼看見卓云清,頓時揚起笑臉很是高興:“卓姐姐,你還在這里,可不能算我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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