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聽著外面的悉悉索索沉沉的睡去,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我陷入了無盡的黑暗。媽媽仍然坐在牀邊,深情的望著我,雙手握住我那隻沒有打吊液的手,淚流不止,這一次,爲什麼劫難又到了我們家?爸爸仍然在外面和二外公聊著,商議著一些看是不是打會弔液就往鎮(zhèn)上的醫(yī)院送,村裡的赤腳醫(yī)生畢竟能力有限,很多外部條件都沒有鎮(zhèn)上的好,這樣一直在這裡拖著的話,還不知道要弄到什麼時候才能好呢。爸爸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這樣的話,有可能又要花好幾百塊,一年的收入也就那麼一點,種地,能種出什麼,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一年,也就那麼好幾百塊,這樣一折騰,估計半年的收入就沒了,算了,不想那麼多了,一切爲了孩子,當初生他的時候不就是爲了他能活的好麼?爸爸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無論花多少錢,一定要把孩子看好。奶奶在人羣中依舊那樣念著佛,別的老人也過來安慰她:“放心吧,文遙的醫(yī)術這麼好,以前誰誰誰喝藥的時候都是他看好的,這次也一定沒有問題,你不要太擔心。”***心裡要說不擔心肯定是假的,不過聽別人這麼一說,有了前面的例子,那麼這一次,也應該沒有問題吧,心也就寬慰多了。
天花板上有十二個格子,我看著它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後,猛然間醒來,天花板上的格子卻看不清了,我記得是十二個的,爲什麼感覺有十三個,細細一數(shù),又好像是十一個,我想數(shù)清楚到底有多少個,便想靠的更近些,努力一點,視野就慢慢拉近了,我這是怎麼了,怎麼越來越近?然後回頭看了看,我竟然飄起來了,下面幾米遠的牀上,還躺著我的身體,這種感覺前所未有,我竟然能飛了,呵呵!那些格子到底有幾個啊,爲什麼這麼近了我還是數(shù)不清,十一個,十二個,十三個?不對!是十二個!沒錯,就是十二個,我慢慢的回憶起我曾經(jīng)數(shù)過這些格子的個數(shù)的。周圍好黑啊,好像只能看清天花板,白白的十二個正方形,我飄在這些正方形的下面,這就是我擁有的全部世界。那些正方形中心怎麼全都出現(xiàn)了一個紅點,紅點越來越大,慢慢的變成了球形,當變成人頭大小的時候,停止了增長,慢慢的長出了五官,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就像一位畫師在慢慢的勾畫一個人,那些紅色慢慢的退到了頭的下方,變成了一團,臉上的顏色由紅慢慢變成了慘白,當這些完成,停止了變化後,她緩緩的睜開眼睛:“劉凱,你來了!”
“我來了!”我在心裡默默的這樣回答,這一張臉,我好像認識了幾生幾世,可就是想不起來,過往的模糊稀釋了眼前的熟悉,親人麼?戀人麼?還是陌生人?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上的十二個她,腦中一片空白,陷入了深深的漩渦中,月光的柔美,笛聲的悅耳,還有大海的浩瀚,這三種感覺,覆蓋了我現(xiàn)在的所有感官,然後一點一點被我消化,而她的影子,也在十二個正方形中,變的越來越淡,就像畫師不滿意現(xiàn)在的作品,正用橡皮一點一點的擦掉,先是臉,然後是那團紅,最後只剩一個紅點,直到完全消失。只留下十二個白白的正方形,瞬間,這些正方形也像玻璃一樣碎掉,炸的整個空間都是,那些亮光,就這麼從我的視線裡消失了,我又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然後重重的摔到了牀上。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媽媽仍然守在我的旁邊,流著淚,雙目無神的看著我,期待著我瞬間坐起來,然後活蹦亂跳的。我繼續(xù)擡頭數(shù)了數(shù)天花板上的格子,沒錯,就是十二個!我想努力的支起身子坐起來,卻突然感覺好輕鬆就坐起來了,我這是好了麼?我掐了一下自己,疼!是真的!我從牀上下來,在屋裡來回的轉了轉,看媽媽還雙目無神的坐在牀邊,“媽!”我撒嬌的喊了一聲,然後準備去掉她的胳膊,把她搖醒,雙手卻從她的胳膊穿了過去。這是?我的目光回到了牀上,那裡我正安靜的躺在牀上打著吊液,胸口的一起一伏說明我還活著,那我這是靈魂出竅了?我這樣的問著自己。
我找了很多種方法驗證自己是否真的變成靈魂了,穿牆,飛向天花板,從那些人羣中毫無障礙的來回走動,當我看見自己雙腳竟然是離地在飛的時候,我終於相信自己真的是靈魂出竅了。爸爸還是眉頭緊鎖的在那裡和他們聊著什麼,周圍的人,神情各異,奶奶口中的佛經(jīng)在這時我聽起來相當?shù)拇潭宜南峦送吹搅私o我洗胃的那根雞翎,正全身沾滿黏稠的液體躺在我的嘔吐物上,“你救了我一命!”看著雞翎我這樣想著。我好像能看清他們的靈魂,在各自的身體容器中安安分分,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我們的老師,他的靈魂開始離開他的肉體一點了,但還不是很明顯,不過,仔細對照別的人的話還是能發(fā)現(xiàn)有所不同,可能,離開的有一釐米。
這個地方好像變的越來越刺耳,奶奶在別人的安慰下更加堅定了信心,菩薩一定會保佑救好孫子的,所以佛經(jīng)念得更急促了。受不了這種刺耳聲,我還是去別處看看吧,去哪呢?對了,學校,那些同學現(xiàn)在一定在討論我的事吧,正好現(xiàn)在去看看!文遙家到學校的路,如來時一樣崎嶇,不過對於現(xiàn)在的我來說,路的崎嶇不崎嶇又有什麼區(qū)別呢,一路飄過去。萬物復甦的季節(jié),冬日的寒潮還沒有完全褪去,莊稼地裡一片空蕩蕩,除了幾根還沒有發(fā)芽的桑樹,走走跑跑,一陣陰風那那些枝頭的鳥兒驚的滿天飛。
下了這個山樑就是我們學校了,我能聽到整個學校孩子們在沒有老師的情況下興奮的吵鬧聲,其中,不乏一些談到關於我的:“你知道爲什麼老師都不在了不,來這麼晚,你肯定不知道!”一個同學向另一個同學說道,就好像自己知道了什麼絕世機密一樣。“爲什麼!”好奇心驅使發(fā)問。“凱爾喝農(nóng)藥了,現(xiàn)在帶到文遙那去搶救了,老師們?nèi)既チ耍 币桓便鋈坏淖藨B(tài),就好像說出了這件事情後自己是多麼偉大一樣,聽者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原來是這樣。”我慢慢的飄進每一個教室,一年級,三年級,五年級,幼兒園,都有關於我的話題。“凱爾喝農(nóng)藥了!”甲說。“哪個凱爾?”乙問。“就是三年級那個啊,我們旁邊教室的。”“媽呀,那麼恐怖,他是不是被鬼找到了?他會不會死?會不會死了變成鬼來嚇我們?”一連竄的發(fā)問把甲弄的啞口無言。“凱爾爲什麼要喝藥啊?”丙問。“聽別人說好像是他把速滅殺丁當口服液喝了!”丁疑惑的回答。“媽呀!那麼大都還認不清速滅殺丁和口服液,好悶哦!”丙一陣唏噓。
我飄進了我們的教室,從每一個同學身邊走過,當路過鯤鵬旁邊的時候,他一陣哆嗦,然後搓了搓雙手,自言自語道:“怎麼一下變這麼冷了?”我看著呆坐在那裡的劉軍,竟然能看清他思維裡到底在想什麼,這傢伙,沒有人圍觀就這麼悶悶不樂,好吧,我讓人圍觀一下你。看著趴在窗口觀察老師到?jīng)]到的趙濤和劉林,突然有了主意,我飄到劉林跟前,在他耳邊輕聲呼喚:“劉林……”劉林馬上陷入了無意識的狀態(tài),然後木訥的走到劉軍身後,朝他屁股上使勁的掐了一下,劉軍屁股一陣劇痛,馬上轉身,並在口中大喊:“哪個龜兒子掐我?”而我附在劉林的臉上,朝他笑了笑,他一轉身正好看見了我的臉,先是一愣,然後就開始大叫:“凱爾,我看見凱爾了,剛剛就在劉林的臉上!”全班同學馬上齊刷刷的看著他,劉林也在這個時候醒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望著驚恐的劉軍:“你又在那胡吹嘛!凱爾在哪兒,我怎麼沒看到?”劉軍反駁:“剛剛明明就在你臉上,不是你的臉,是凱爾的臉!”經(jīng)過這麼一鬧騰,這下好了,有些同學繼續(xù)圍著劉華和家法問關於我的事,而有些,則更好奇劉軍到底看到了什麼,他的周圍,也圍了一圈人,然後,他便像一位智者一樣,給別人慢慢講解剛剛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剛剛我屁股被劉林狠狠的掐了一下,我轉頭卻看到的是凱爾!”劉林聽後反駁:“我一直都趴在窗口看老師來沒,剛走到你面前你就說我掐你,我剛動都沒有動。”說這話時,劉林心裡也奇怪:我明明在看老師來沒啊,怎麼突然就走劉軍這來了?
我留戀的望了望這個班,還有班裡那個我一直喜歡的女孩。她正專心的聽著劉軍從頭到尾的描述,瞪大了好奇的眼睛,越聽越不可思議。然後一狠心,慢慢向家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