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的不錯。”楊西明予以肯定,但遂又思忖著說道,“但你是從我們這些隻言片語裡得到的訊息,你無條件相信我們,但我們也有記憶模糊和下意識防備的東西在。就比如這本日記,她並沒有繼續寫下去,反而帶著日記去了遙遠的地方,可見她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應該是先去了日本北海道學習日語,然後去環遊世界了。雖然這裡沒有年份記載,但去日本的第一篇日記和之前的一頁應該擱了至少三個月到半年的時間。”羅艾兒也分析著,待得到楊西明贊同的目光後,皺眉又道,“我一直在猜測,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事?讓她突然害怕得連日記裡都不敢亂寫了,難道就是西月阿姨私奔的事?”
“應該是啊。”楊西明如今說起,仍然很感慨的樣子,“記得那時候,西月一個人來找我。她看上去有點興奮,說自己捨不得我們。她也理智,說要爲著自己的幸福著想。之前這麼多年,已經爲我們付出太多了,現在該是爲這輩子最心愛的人和自己打算的時候了。”
羅艾兒聽得幾乎入神,“西月阿姨……很坦誠啊。”
“是啊,這就是我妹妹,這就是楊西月,從小她就是這麼有思想,肯拼搏,也活靈活現的姑娘。長大後她能爲家人做一切事,也並不是愚孝愚忠。”楊西明說著忽然眼裡泛了淚,聲音也像哽在喉頭,“西月……她不應該不幸福的,不應該這麼死的,她……爲什麼她出這種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上一次,她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又爲什麼放棄呢?”羅艾兒遞過一張紙給楊西明,自己專注地思忖著,“她後來有沒有說過?”
“沒有。”楊西明搖搖頭,臉上的表情也是莫名地艱難,好象極盡感慨,“其實如果上一次她能成功離開卓家,也許現在還活著。”
“其實我一直想問,那次她爲什麼都是選擇私奔,而不是和卓秦離婚?”
“應該還是爲了楊家。”楊西明說,“卓秦儘管沒有說,但其實按他對父親權威的無奈,那樣拖著,早晚會一直拖到卓老爺子過世才自由吧?可是這樣的話……莫說是西月和他那個女朋友還有無辜的孩子,就連他自己恐怕熬不出病也瘋了吧?”
羅艾兒暗歎口氣,雖然她沒見過卓秦,但通過這些訊息,楊西明此時說的,大概是卓秦對這段被迫的婚姻裡唯一可能的選擇了。
“要是這麼樣,那後來的私奔,應該是西月阿姨鼓勵他的嘍,也就是說,一切都有可能是西月阿姨策劃的。”羅艾兒猜測著,“這樣可能有一點就不難解釋了,真正想私奔的是西月阿姨,而卓秦只是得到了一個好機會,就配合著付諸行動了。
“你說的有道理啊,只可惜現在無從求證。”
“有啊。”羅艾兒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映著午後的暖陽,“楊老師,您忘了,我這回來的目的。”她說完朝楊西明晃了晃手裡的日記本。
“她不一定會知道什麼真相的。”楊西明說完動作遲緩地換了個姿勢坐著,又指了指病房裡的衣櫃,“幫我鞋拿來,謝謝。”
“哦。”羅艾兒動作麻利地拿來了鞋子,又打算替他穿上,被楊西明拒絕了。
楊西明下了地,穿上鞋子,“我去換件衣服,我們就出發。”
“您
同意了?”
“當然,我一直都沒有拒絕啊。”楊西明笑著拍拍她的肩,走向更衣間,“其實我也很想念當年的學生,她有點特別,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你開車技術挺不錯的嘛。”楊西明坐在車裡,張望著車窗外的風景。
“楊老師,您快別這麼說了,我的駕照是美國拿的,還沒換了,要是不小心被警車攔住,我們可要進警署了。”羅艾兒手執方向盤,穩穩地開著,速度很慢,一是爲了楊西明的身體情況考慮,一是不太認識方向,“真沒想到她能這麼痛快就同意我們去找她。”
“印象裡,她是個很爽快的女孩子。”楊西明臉上慢慢的慈祥,“教她的那年,她還挺老實溫和,後來也許是因爲和西月在一起久了,她變得開朗活潑點,做事也學得西月那樣幹練灑脫……哦,她練習體育項目也是受西月影響,可想而知,她後來會暗戀卓秦也是理所當然的。”
“楊老師,你不瞭解女孩子哦。”羅艾兒左右看看,將車開進了一道更寬大的街巷,“我想,她應該是先認識西月,很快就見過了卓秦,就那麼喜歡上了卓秦。但她以爲卓秦和西月是一對兒,又以爲卓秦喜歡的是西月那樣的女生,她爲了想靠自己喜歡的人近一些,纔會處處都模仿西月,最後漸漸的也和她一樣了。不過,老師您發現沒有,這本日記裡更多的是這女孩的抱怨,傷心,自私,可見她本來就是這麼樣一個人,永遠不可能像西月阿姨那樣爲人付出和犧牲,所以她的抱怨、傷心、自私也只能自己發泄。但是後來,她到了北海道,再到英國,美國,環遊世界以後,她的眼界開闊了,人也成熟了,看法也改變了,對人、事、物的認知也不同了,她好象真的昇華成了一個真正的她了。”
“可是你不是說,她現在變成無理取鬧的更年期婦女了麼?”
羅艾兒噗嗤笑出了聲,“說得也是,不過見了才知道吧,希望沒問題。”
“你和她女兒怎麼說的?”
“打了電話,那女孩就說媽媽在家休息養病,我們可以隨時去拜訪。但是還沒有如她所想的鬧著要找回日記,所以現在應該還是安全的。”
“嗯。”楊西明點點頭,“希望這回能真的知道一些當年的真相,也好了了我一樁心事。艾兒啊,把西月的事交託給你是對的,也許是因爲你對馭人的真心,感動上帝把真相一點點向你揭露吧。”
“也許哦。”羅艾兒笑著把握方向盤,又轉向一個轉彎,這回到了一座高級小區,環境優雅,透著貴氣,她不禁吹了聲口哨,“楊老師,看了沒,你這位學生好象過得不錯啊。”
“哈哈,其實當年那所學校的前幾批學生都是很優秀的。”楊西明對於這一點坦然誇口,“我作爲當年的老師,也面上有光。只是可惜那所學校現在已經不存在了,裡面的學生也是各奔東西,死的死,散的散。”
“到了!”羅艾兒打斷他的話,興奮地指著其中一棟獨棟別墅,“看就是這裡,和睦樓。”
車停在小區的地下停車場後,她攙扶著楊西明走了上來,“楊老師,您還撐得住吧。”
“哈哈,當然沒問題,其實如果不是輸的液裡面有安眠作用的藥,我現在還和以前沒區別。只不過是內裡毀了,慢慢向外腐爛罷了,病了
都是這樣,最後皮包骨,消耗殆盡。”
“楊老師,陸鷹……就是我給你找的那個醫生,他是陸仁醫院的少東,也是個好醫生。他說您的病情還算樂觀,不算真正的晚期,雖然不能動手術了,但還能好好控制的。”
“謝謝你了,陸鷹是個好人,我知道他是卓馭人的好哥們。”楊西明說,“卓秦當年性格太內向也孤僻,自己有自己的思想,那一套東西別人不能理解,他也就沒有太多朋友,我現在願意看到西月的兒子有兩肋插刀的朋友,我也得安慰,雖然不是卓秦的兒子,但他畢竟現在名義上是,也算是給卓秦留了後。”
“只是不知道西月阿姨的那個男朋友,也就是卓馭人的親生父親是誰啊。”羅艾兒不無感慨,說這話時心裡好象真的感到還有一個更大的使命在等著她。
按響門鈴後,羅艾兒不禁感到心跳加速。
“哪位?”一位中年男人的聲音。
“您好,請問喬毛毛小姐在嗎?我和她約好了來見她和丁女士。”剛剛在電話裡,羅艾兒和那個賣日記的女孩相互做了自我介紹,也確定了丁凡就是這日記本的主人的名字,即楊西明的學生,楊西月的閨密。
“啊,請進。”對方顯然也知曉,恍然大悟的腔調,而後門開了。
遲疑了一下,羅艾兒嘗試著拉開了門,於是扶著楊西明邁進了一步。
“是Air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在洗澡。”一個長相文靜,聲音清脆的女生再度出現在羅艾兒面前,穿一件休閒長T恤,直蓋到膝蓋,腳穿兔子耳朵的拖鞋,一頭溼漉漉的長髮滴滴嗒嗒還在滴著水。“這位是你說的媽媽的老師吧?老師您好。”
喬毛毛相當有禮貌,請兩位進到屋裡,一位中年男人在那裡等著,長相十分端莊和藹,也有男人不怒而威的氣場,只是喬毛毛長得並不像他。
“真像啊。”楊西明突發感慨,在羅艾兒旁邊暗暗說了一句。
“像誰?這位先生麼?”羅艾兒如此猜測著,不禁多看了喬毛毛幾眼,又對比中年男人,顯然並沒有一點像的地方。
“是和丁凡像,現在的丁凡走在大街上我一定認不出來了,但看到這孩子,我就像又年輕了一回。”楊西明並不避諱地說。
“老師,我像我媽媽吧?”喬毛毛聽到了,笑著迴應,“很多人都說我長得像媽媽,和爸爸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哈哈,丫頭,早都告訴你了你是揀來的。”喬毛毛的爸爸顯然並不像板起的臉看上去麼嚴肅,和女兒開著玩笑,“你們好,我是丁凡的丈夫,可以叫我老喬。”
老喬說的話一長,聲音就帶著一股怪怪的腔調,使羅艾兒怔了怔才喚一聲,“Hi,喬叔叔。”
“我爸爸是日本人。”橋毛毛笑著解答他們的疑問,“當年幾乎算是追著媽媽來中國的,已經很久沒回去過了,我長這麼大也只去過日本一次。”
羅艾兒不禁想到日記裡的內容,原來丁凡真的在日本生活了很長時間。
那麼,她回國以後呢?因爲她的存在,使得西月私奔的事情被迫擱置。而按時間計算,她記載中,回國時擱許多年,也正好差不多西月和卓秦一起出事的那個聖誕節之夜。她的回來,於這件事又有什麼瓜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