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看到溫樂風端著兩杯酒在那裡尋找著,幾個人與他擦肩而過還打了招呼。
羅艾兒登時半蹲著身子,彎腰朝窗口旁的樓梯處慢慢挪去。她不想回到那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場所了,所以,要把自己藏起來。
沒有錯,是把自己藏起來。
她樓梯旁一間屋子裡,宴會開始之前他和卓馭人是在這裡休息的,門沒鎖,裡面靜悄悄的。好象沒有人看到她,她找到自己的揹包和外套,她準備離開了。
一隻眼趴在門縫裡,果然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悄悄蹭出去,離大門並不遠,只是轉身之際,忽然感到被什麼東西吸引了視線,恍惚間,再回過頭,那一道靜悄悄、黑漆漆、陰暗潮溼的樓梯好象之前一直都不存在,又好似一直在靜靜觀看著這裡的一切似的。
……這裡有什麼東西不乾淨。
林影的話響在耳際,羅艾兒輕輕嗤笑,強烈的逆反心理使她更想上去看一眼。
有什麼關係?卓馭人剛纔還去拿鞋了,輕車熟路的,好象經常出入這裡。他小時候在這裡長大嘛,去看看他成長的環境,對她來說是個誘-惑。
等等!心底一個聲音涌動——小心不要愛上她哦。
又是該死的林影,陰魂不散!剛剛真不該叫她阿姨,巫婆纔對!
儘管這麼暗暗咒罵著,思忖著,羅艾兒還是不由自主地換了個方向,走向那道樓梯。
眨眼間就到了,這裡是個被遺忘的角落,因爲老舊和偏僻,每個來到這裡的人,沒有人願意多望一眼。那些人眼裡,多是養眼的帥哥美女,或是功名利祿。
或者說,他們每看到一個人,首先看到的不是面目,而是對自己是否有利的符號和標籤,這才決定了他們是否要露出笑顏還是敷衍幾句話就離開。
而這樓梯,則是靜悄悄地看著每一個人,看透了滄桑、變遷甚至傷痛和離別,它已漸漸淡然了,平靜了,甚至睡著了……
樓梯扶手是紅木的,羅艾兒輕輕敲打幾下,嗅了嗅上面的味道,果然是極品,只可惜年代太久遠,也沒有好好保養,已經像個遲暮美人了。
扯了扯帆布揹包,掏出裡面的相機,上下左右前後,每一個位置拍了一張。
卓馭人下午還笑她,揹著這樣的帆布包,不知還以爲她是來維修場地的。想到這裡,羅艾兒忍不住朝剛剛卓馭人和白玲玲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這個角度剛剛好,那裡靜悄悄的。當然,這裡也沒有人注意到她。溫樂風此時已扎進別的人羣裡,雖然知道臉上堆著的是假笑,但不得不
承認很賞心悅目。
她想,她真的不適合這裡。
當然,她也根本不是什麼耳戴鑽石,手拿香檳的大小姐。她只是個揹著帆布包,手上有常年使用刻刀的老繭和傷疤,蓬頭垢面把自己關在工作室埋頭創作的窮學生。
她做不到身穿綴地晚禮服,見到任何人都微笑誇讚一番,享受於營造出來的一切假象,掩蓋的是藏污納垢的內心和利慾薰心的陰謀。最終導致,這一張張美麗的面具下只是簡單的三個字——名、利、財。就像溫樂風、就像林影,就像卓馭人。
咦——?
想到這裡,羅艾兒忽然心裡起了疑惑,幾天來的接觸,這麼判定他是否太武斷了?他明明有溫柔的一面,有時也隱忍的令人疼惜,他很帥,很高,比那些波特蘭的歐美人毫不遜色,他身材很好,氣質很好,雖然不是時時都有風度,但需要時,他就是那個會跪地爲她脫鞋的男人,他的溫柔都是沉默不動聲色的……
忽然,胳膊觸到一陣冰涼,像是將她從思緒中救了出來。
回頭,原來是扶手旁雕的葡萄和喜鵲。
此時,她已無暇再欣賞,眼前一陣迷霧,心又像被鞭子抽了一下。雖然嘴巴上,心裡都不承認,但林影剛剛說的,不由得她不去多想。和媽媽相處久了,也不能好好體會血濃於水。一般人誰會去你思想一個冷冰冰的醫學用語稱呼呢?
血緣?
卓馭人,會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
小心別愛上他!
林影的聲音好象一個看不見的幽靈,已被釋放出來,附著在她耳邊,腦中,時刻提醒著她了。
“你們能給我說點什麼嗎?”羅艾兒看著紅木雕刻的兩隻稀缺良久,自言自語,連自己都嗤笑怎麼到了這裡多愁善感起來。
她是誰?怎麼會在這裡想這些?
對於她來說,真正滲透血脈的,不是她心裡的作品麼?她只會是波特蘭一個手拿刻刀畫筆,自由自在,及時享樂,靠她的才能和雙手供養她的藝術,纔是她心之所向往的。
至於父母雙亡,孤女的身份,只是另一個不怎麼在乎的標籤而已。
剛剛,甚至之前的兩個星期,她是因著遠離創作的氛圍而墮入迷霧了吧?
現在,她最該做的是拍些好照片,帶回去研究中西雕刻的差別,融會貫通,爲美麗事物的創作和詮釋打好基礎纔對吧?
中式花紋別緻美麗,純手工雕刻巧奪天工,然而,比起圓形雕花扶手,無論喜鵲、葡萄還是花草,都因常年的歲月落滿污垢,少了保養,就顯得不那麼光彩了
。
“是飽經風霜,看盡這個家的興衰宿命了吧?”羅艾兒繼續自言自語,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如果你真能看得清楚,能告訴我這個家的結局嗎?還有卓馭人的未來?”
說完搖搖頭,笑自己蠢,拍拍小喜鵲的頭,繼續朝上登了幾級臺階,鋼琴聲漸漸遠了。
眼前的路也更暗了,調了閃光燈,一路走一路拍,黑暗中時而亮起璀璨的光如白晝,不知是這道被遺忘的角落企盼了多久的光明瞭?
這種老宅快絕種了吧?
羅艾兒不禁按了更多的快門,黑暗中一陣陣被閃得瞇了眼。忽然,彷彿有風掠過手臂,一陣滲涼,伴隨著腐舊潮溼木頭的氣味。
仰頭,上面的樓梯更懸,鋼琴聲幾乎聽不見了,腳下的高跟鞋每登一級就是一道回聲。這是建築設計的問題,記得在波特蘭看過某資料,無論中文,一些大戶人家都喜歡自建的房間設很多玄機,房間與房間之間藏著許多秘密,有暗門,有地道,甚至還有囚室。
還是快走吧?陰森森的。
羅艾兒舉起相機打算拍這最後一張,卻在閃光燈照亮四周之際,餘光捕捉到樓梯上面的一個房門。
那裡是……?
突然,心底一種異樣的感覺,似乎有種特殊的力量吸引著她,召喚著她……
羅艾兒只猶豫了幾秒,蹲下身,將照相機放在腳邊,黑暗中開始努力摸索著的脫下繫帶的高跟鞋。木地板涼涼的,有一絲潮溼,羅心繼續舉著相機,鞋則被扔在原地。
只是相機仍舊舉著,快門卻沒有按一下。
彷彿夢遊,無意識地走著,很快上了最後一級臺階。上面更暗,鋼琴聲好象停了,很晚了嗎?會不會賓客開始陸續走了,最後連大門都關了,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羅艾兒有點恐懼,想要折返回去,但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有一扇門呢。心中掙扎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倒退幾步,仔細端詳,眼睛漸漸適應黑暗,也能看清幾分。
也許就是因爲這一眼停留,羅艾兒忽然心底一悸,有什麼影像一般在腦裡飛快掠過。再定睛,彷彿這全世界就只剩下她和這一扇門了。
門是木板一樣,與這老宅公寓其他地方一樣,起初就沒有上漆,而是雕刻花紋。與下面的精緻華麗不同,門的雕刻很大氣,超凡脫俗,只是下端有一點點劃痕。
這是大家閨秀的房間吧?羅艾兒思忖著,手試探著碰觸了一下門上的花紋,涼涼的。又稍微使了一點力氣,有點重,但還是如預想一般被推開了一道縫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