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后的這一周我是在反復不斷的高燒中過度的。那天在石黛黛撐著傘頭也不回地走后,我一屁股跌坐在Z大圖書館門口的臺階上,直到桑君找人把我拖起,我才強撐著回了公寓。
那天夜里我高燒不止,喉嚨又干又啞。我沒給蘇恪打電話,我知道他是從不接沒儲存過的陌生來電的。我給父親打電話時父親還在開會,他聽出我的聲音不對,馬上叫林師傅接我去醫院。我剛到醫院掛好號,父親就出現了。那一刻,我覺得很感動。
我已經很久沒有進過醫院了,我都記不得上次生病是什么時候的事了。我的身體一向健康,這次卻病了整整一周,主要原因就是那天暴曬了大半天后我已經有點輕微中暑緊接著又淋了兩個多小時的雨。
這期間蘇恪,馬子喬,蘇曉曼,甚至康東顥都來看過我。康東顥來后不久,蘇恪也來了,康東顥向我和蘇恪別別扭扭的說對不起,弄得蘇恪一頭霧水,直追著他問原因。康東顥羞憤的表情,讓我心情大爽。馬子喬和蘇曉曼在同一所學校是一起過來的,幾個兒時的伙伴因為我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重感冒而聚齊在我的病房里。大家吵吵鬧鬧,惹得護士小姐頗為不滿,但那些訓斥的話在推開門后被眼前平常難得一見的風景而震驚到忘詞,剎時閉嘴了,惹得蘇曉曼在關門之后大罵花癡,并且強烈要求我轉院到蘇家的療養院去。
蘇曼要幫我去買手機,我沒答應。手機這事是我下回見到石黛黛時最直接最自然的話題,我怎么可能自己把它掐死掉,況且我還可能因為這事,完成和她的第一次約會。這是我在住院期間時不時會冒出來的念頭,每冒出來一次,我就會無故發笑一次。有次讓我父親抓了個正著,他以為我高燒燒傻了,后來見我馬上恢復了神色,才沒去叫醫生。父親當時的表情有點奇怪,知子莫若父,我想父親應該已經查覺到我這顆心已經懂得為情而動了吧。不過我從來都沒打算要隱瞞父親什么,父親如果問我,我會大方承認。如果不問,我也會選擇適當的時機告訴他。
我出院那天父親來接我時,在樓下碰到了桑君。父親見我們認識,便先去了車里,桑君先問了我的情況我老實交待后,她又問我:“江慕遠,你要是把我當真朋友的話就告訴我那把傘的主人是誰?”
“桑君,我生病這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你別亂想。”我不想讓桑君知道石黛黛,至少現在不想,我沒得到石黛黛的明確表態,我就得尊重她的隱私。我更不想再出現上次Z大北門的那種讓人尷尬無語的事。
“你不說我也可以查到。新生里能有幾個20090038?”原來那天聽懂廣播的人不只是石黛黛一人。
“你別,你要查了,我會對你失望。”我說的是實話,如果桑君真要這么做,我完全阻止不了,但我一定會對她失望。
“江慕遠……”聽完我的話桑君怔怔地望向我,有點無奈笑道:“就是那個女孩吧,你所說的女才男貌,原來她也來Z大了。”
我看著桑君,我希望她能夠認識到把感情放在我身上是錯誤的。我跟她說:“那天在望湖樓我以為你已經明白了。”
桑君搖搖頭道:“我怎么可能完全相信你那天的話,你才跟她見過一次面,就會喜歡上她?”的確那天我說的那些只是為了阻止桑君對我的感情。之后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慢慢變成現在這樣,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桑君,不管那天是什么情況,但現在,確實就這樣了。”我這是第一次對自己開口承認我喜歡上了那個叫石黛黛的丫頭。
“江慕遠,你對我不公平。”桑君的眼神里帶著哀傷。
“就算我對你不公平,那也是不希望失去你這個朋友。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思。”直至現在我也不希望失去桑君這個朋友。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自己不甘心。我想多給自己一點機會,我是你在學校里說話最多的一個女生,我以為我跟別人不一樣。”桑君哀傷的眼神里凝著淚,她神情有些激動,身子微微輕顫。
“你的確不一樣,我是把你當朋友的。但只是朋友。”我看著桑君,我不知道這話會傷她到什么程度,但我只能這樣。對不起,桑君。
“江慕遠,你真狠心。”桑君抹一把眼淚,我剛才的話把她忍在眼眶里的淚水,催落了下來。她的眼淚越抹越多。我拿出紙抽遞給她,她沒有拒絕。止住了眼淚,她又沖我笑,我也回給她笑。她說:“怎么辦,江慕遠,我估計我一時還沒法調整好自己暗戀了你兩年的心,你給我點時間吧。”
“桑君,你是個聰明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調整過來。我們是朋友。”我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場。桑君點點頭。我不愿父親等太久,也不愿再繼續和桑君這么相處,便催她回學校上課。她拒絕了我順道載她的提議,她的確是個聰明的人,這是她調整自己的第一步。
父親接我回家的路上問起桑君。我告訴他是系里的一個學妹。父親說:“她看上去有點傷心。”
我點點頭承認道:“我把她暗戀兩年的夢破滅了。”父親沒想到我會這么回答,忍不住笑了。我想這也許是我向父親表達我心有所屬的一個時機,于是我接著說:“爸,我可能有點想戀愛了。”
父親依然是笑的,他說:“剛傷了一個,馬上就去愛一個,你的感情世界真不缺主角。”
“爸,我是認真的。”雖然知道父親是在開玩笑,可我不希望我這么重視的初戀被他這么輕視,開玩笑的似乎也不行。“真的是認真的。”
父親收住笑說道:“我看出來了,你是認真的。可我并不希望你在這個時候戀愛,你馬上就要出國,到時候分手會很痛苦。”
“你都不知道她是誰,你就這么確定我們會分手,誰規定了一出國就一定會分手?”我反駁父親,我沒想到父親在明確知道我的心思后會是這種態度。我對父親沒有秘密,父親在我的心里除了是父親,還是朋友,還是師長,還是兄弟。我以為他知道我的心思會很驚喜地問我那個女孩是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么都不問地潑我冷水。
“你確定你愛上她了?而她也愛上你了?”父親避開我的問題,卻給我拋問。
我要怎么回答父親?石黛黛對我來說是特別的,我從沒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過。我摟著她叫她‘黛黛’的時候心里是滿足的,我翻遍整個Z大也找不到她的時候心里的焦急的,我半死不活地看到她的時候心里是無悔的,我想著和她可能的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心里是甜蜜的。我要用這些感受向父親證明我的愛嗎?愛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就對石黛黛的感覺跟任何人都不一樣。
父親見我沒回答便說:“慕遠,雖然你已經不小,戀愛這回事我不該插手,但我希望你更謹慎一些。愛情帶給人的除了幸福還會有痛楚。”
“可爸你也說過,有些事情要隨自己的心。我現在的心就是我對自己有信心。”我馬上就要23歲,雖然之前沒從談過戀愛,但也是看過別人如何戀愛的。愛情也許會給人帶來痛楚,但我更相信自己的實力。
“你真要堅持的話,我也阻攔不了你。希望你的這顆心夠強大。”父親拍拍我的肩膀,我覺得我的父親跟別人的父親就是不一樣,他是在給我打預防針的意思嗎?
“爸,你不好奇那個人是誰嗎?”我問父親。
父親搖搖頭說:“我不好奇,我等你真正征服那個人的那一天,你親自把她帶到我面前。”
我看向父親,這真是一個出人意料的結果。“我一定會的,你就等著吧。”我朝父親下了軍令狀,也對自己下了軍令狀,我一定會的。
我又在家多休息了兩天,我因為這場病,前前后后已經有10天沒有去學校了。李秘書給我補了SIM卡后送來了父親為我買的新手機,我沒有使用那個新手機。我要進行的征服計劃里,這是必不可少的步驟,也是目前為止最好的契機。我期待著明天跟石黛黛的見面。
我去了學校才知道,新生都去H城百里外的一個小山區進行為期半月的軍訓去了,周五才能結束,現在才周一呢。軍訓的滋味我是體會過的,那些教官基本上是喪失人性的冷血動物。我想到石黛黛纖瘦的身軀,有點擔心她受不住,不知道她怎么樣了。
中午在校外的餐廳碰到了康東顥,我們這些人中,康東顥和我在Z大,蘇恪在Y大,馬子喬和蘇曉曼在C大,其實都沒有離開H城。康東顥本該是和我同一屆的,但高考分數差了兩分,他的父親康定安知道后氣得直罵他沒出息,后來打算用錢擺平,但康東顥很骨氣的拒絕了,硬是復讀了一年后才進了Z大,而我們之間因為這事,也變得不像從前那般。但我住院時,他來看我的那天我們說好將前嫌盡釋了,我記得那天我們幾個就像回到了從前。
康東顥見了我很自然地打著招呼,我坐過去同他一起。我們一起吃完飯,他問我去不去看新生軍訓。我反問他:“康少想去看?”
康東顥瞥我一眼說:“江少不想去?”停了一下又說“那我就不把你報上去了。”
我想起了,我那年軍訓時學校也有叫一些師哥師姐過來慰問過,但那些師哥師姐都是有職務的,只能是學生會各部長級才能去。康東顥不是學生會的,顯然他是通過各種手段才得到的名額。既然能讓我去,我肯定是要去的。見他說不把我報上去,我忙說:“去,當然去,我有說不去嗎?”
康東顥笑得很陰險:“就知道江少一定會去。”
“為什么?”我問
“非要本少說破嗎?哈哈。”康東顥陰險的臉上濃眉一挑,語氣意味十足。我的臉上有點燙。我為什么一定會去?我還能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