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靈見那人身著蟒服,腰挎碧水刀,不是袁振又是誰了?心中泛起一絲苦澀,忙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右手顫抖著將瓶中藥丸倒在手心,藥丸素白,龍眼般大小,隔得老遠(yuǎn)自有一股清香飄出。
唐靈嚥了口吐沫,稍一遲疑,將它吞在腹中,然後低著頭匆匆向前行去。
袁振眼光毒辣,方纔見到唐靈相貌,便覺甚感熟悉,喝道:“前邊那人,站住了!”唐靈停下腳步,壓低聲音問道:“不知大人喚草民有何事?”
袁振喝道:“你,轉(zhuǎn)過身來!”唐靈嘆了口氣,只好低著頭緩緩轉(zhuǎn)了過去。
袁振藉著燈光,偏頭道:“擡起頭來!”唐靈無奈,硬著頭皮將頭擡起。
袁振眼光陡然一亮,喜道:“果真是你!”手向後一招,吩咐道:“速速將他拿了!”一名錦衣衛(wèi)見他面色慘白,一隻手搭在牆上,便要搶功,隻身撲上前來,大手一抓,就要伸手去提唐靈後領(lǐng)。
唐靈怎能受他這等侮辱,盛怒之下,無可閃避,一腳踢出,這時他全身內(nèi)勁,都聚在腿上,一腳正踢在那錦衣衛(wèi)雙腿之間,喀的一聲,那人登時斃命。
錦衣衛(wèi)衆(zhòng)人大吃一驚,一齊撲上,將唐靈圍在中心,唐靈俯身拔出地上繡春刀,胡亂揮砍,突覺耳後“風(fēng)池穴”與背心“神道穴”上一麻,情知不妙,左臂急忙揮出擊去,怎料登時全身痠麻,任他有千斤力氣、百般神通,卻已是半點(diǎn)施展不出。
唐靈四肢無力,頭頸卻能轉(zhuǎn)動,橫頸向後急撞,一足踢飛一名迫近身旁的錦衣衛(wèi),立即伸手往身前砍去,哪知手剛舉到空中,四肢立時痠麻,這一刀竟然擊不下來,原來身後有人又已拿住他腰間穴道。
唐靈“啊”的一聲,險險暈去,就此全身軟癱,鬆了手中刀,衆(zhòng)侍衛(wèi)趁勢圍了上來,六七把刀一齊橫在唐靈頸旁。
袁振站在原地,面色陰沉,冷冷的道:“唐門老弟,還不伏法嗎?”
唐靈冷笑道:“若非我今日受傷,你以爲(wèi),就憑你手下這些蝦兵蟹將,豈會將我擒住?”身後一名錦衣衛(wèi)聽了,一腳踢在唐靈小腿上,唐靈腳下一軟,險些跌倒,扭頭怒目看去。
那侍衛(wèi)名叫範(fàn)大山,被他眼神所攝,拔刀出鞘,大聲喊道:“看什麼看,信不信老子現(xiàn)在就弄死你!”
袁振制止道:“範(fàn)校尉住手,吾等此番前來雍州赴職,且將他押回雍城大牢,交予新到任的鎮(zhèn)撫使大人去審罷了?!?
唐靈心中不禁苦澀:難道是老天要亡我唐靈嗎?鬼域中人如今齊聚雍州城,我好不容易方纔逃出,如今又被此人擒回,難不成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名錦衣衛(wèi)從腰間取出精鋼銬鐐,嘩啦啦的將唐靈手腳都銬住了。
袁振轉(zhuǎn)身剛要走,卻怕唐靈設(shè)法逃脫,那可是後患無窮,想了想,邁出的腳收了回來,從身旁一錦衣衛(wèi)手中接過單刀,上前道:“唐門兄弟,非是我不夠朋友,只怨你本領(lǐng)太強(qiáng),不挑斷你的手筋腳筋,我們大夥兒白天吃不下飯,晚上睡不著覺?!?
有錦衣衛(wèi)聽了他話,登時會意,幾人合力,將唐靈身子拉起,雙臂拿在空中。袁振右手舉刀,大步上前,就要斬他身上筋脈,只消四刀下去,唐靈立時就成了廢人。
唐靈一看要挑他手筋腳筋,心頭急了,連忙叫道:“且慢!”袁振道:“怎地?”
唐靈怒道:“你難道就不怕我唐門找到你頭上嗎?”袁振面無表情地道:“你小子話恁地多,好,既然如此,我一會就斬了你的舌頭,叫你有苦也說不出!”舉刀就要向唐靈右臂斬下。
唐靈蓄力已久,此時藥力發(fā)作,一聲長喝,雙臂後伸,伸手一抓,將一名錦衣衛(wèi)拋向袁振。
這一來奇變陡起,袁振猝不及防,拋下手中單刀,將那人接住。唐靈乘袁振這麼一緩,向前奔出六七步。
袁振見了,忙道了聲“上!”頓時四下裡拔刀聲起,撓鉤齊發(fā),人羣轉(zhuǎn)瞬追了上來。
唐靈腿腳受損,走不甚快,被兩根撓鉤勾住肩膀,鉤上生有倒刺,只颳得肩膀上鮮血淋漓。唐靈反手一抓,用力拉扯,雙手已拽過兩名錦衣衛(wèi),頭對頭的一碰,兩人頭骨破裂,立時斃命。
袁振見情勢不妙,從人叢中一躍而起,拔出碧水刀,猛往唐靈頭頂砸來。唐靈長袖向上一揮,喝道:“照鏢!”袁振見識過他的暗器手段,連忙呈下墜之勢護(hù)住全身,落在地上向身上看去,卻哪裡有什麼鏢。
唐靈縱聲長笑,向後一躍便至屋檐,叫道:“你太不要臉吶!”
袁振一怔,冷冷地道:“什麼不要臉?”
唐靈笑道:“我先前也曾聽說江湖上有個什麼‘剃頭刀君’,還算得是個人物,哪知竟是個趁人之危的無恥小人,這樣的膿包混蛋,到外面來充什麼字號?早點(diǎn)兒回朝廷伺候你的狗皇帝去吧!”
衆(zhòng)侍衛(wèi)一聽,盡皆大怒,呼喊著要捉唐靈。唐靈用力一踏,腳下磚瓦碎裂,奮力向下踢出,只見磚瓦紛紛向下鋪天打來,一陣陣兵刃落地聲和叫罵聲疊起,唐靈向前幾個起伏,身影已無。
唐靈奮力奔出雍城,在林中發(fā)勁提氣,只覺體內(nèi)氣息盈盈,腳下越奔越快,身旁樹木草石呼嘯而過,也不知已走到哪裡,兩個時辰後,終於癱軟在地。
原來方纔服下的“天香續(xù)命丸”雖是治傷靈藥,能短時間內(nèi)恢復(fù)氣力,提升功力,反噬卻也極大,服後兩個時辰便會假死閉息,唯有如此,方能使藥力擴(kuò)散,達(dá)到滋養(yǎng)經(jīng)脈,修復(fù)內(nèi)絡(luò)之妙用。
唐靈之父唐肆將此藥交予唐靈時,曾再三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得輕易服用此藥,唐靈此刻動都不能動,雙眼漸合,一片漆黑……
日升日落,月華月黯,轉(zhuǎn)眼已是七天過去。
唐靈只覺嗓子乾涸,口渴難耐,意識漸漸清醒,眼睛卻睜不開,身上痠痛難當(dāng),尤以後脊和雙肩爲(wèi)甚。
忽聽得身旁傳來一陣喧譁,有人在自己身旁走來走去。其中一人道:“真是好匕首,只是上邊刻著‘甲子’二字,不知是什麼意思?!?
又有一人道:“看他滿身血污,生前多半不是個好人,這匕首估摸是他偷來的,我們拿了他贓物,倒算是殺賊除害了?!敝車鴤鱽韼茁曯\笑。
唐靈全身劇痛,心道:“好幾個賊人,我這匕首自己還未捨得用,倒被你們拿了。”
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老四,去拉到河邊割了這漢子的頭,正好邀功!”聲旁一人應(yīng)了。
唐靈心道:他們既以爲(wèi)我死,爲(wèi)何還要割我的頭?
只覺有人走近兩步,胸口衣服被抓,原來有人來提自己,唐靈心道:我這一醒就遇到了歹人,倒要讓他知道小爺?shù)膮柡?,於是?qiáng)運(yùn)真氣於背,身子如粘在地上一般。
那叫老四的擡不得動,招呼道:“老五快來,這漢子看似瘦弱,卻生得好重的身子!”
那個粗豪的聲音再次響起:“全沒些用的東西,還要老子親自動手!都滾開!”遠(yuǎn)處腳步聲響,唐靈只覺一隻大手重重按在自己胸前。
那漢子用力一提,也是提不動,那漢子再提了兩下,累得氣呼呼的,口中奇道:“此人這等沉重,莫非腹中藏了寶貝不成?我且剖出來看!”
唐靈聽他要挖自己肚子,大喝道:“找死……”雙眼睜開,拍地而起,手中握著一根鐵蓮花,“噗呲”一聲透過漢子喉頭,穿出兩個小孔,鮮血兀自不住流出。
那漢子望著唐靈,喉嚨說不出話,眼睛瞪著滾圓,唐靈手上一鬆,那漢子往後便倒。
餘人一驚,被唐靈這一聲大喝,驚得呆了,全都跪在地上,搗蒜似的叫道:“好漢饒命!”那裡敢掙扎。
唐靈見他們一行五人,都是身著鎧甲,便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其中一個漢子道:“我叫劉四,我們兄弟五個都是招募來的新兵,這事兒可都是張大鬍子出的餿主意,真的不管我們的事?!?
唐靈方纔那下起身過猛,現(xiàn)如今幾欲站立不穩(wěn),怕被他五人瞧出破綻,就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沉聲喝問道:“快說!是怎麼回事?”
劉四忙道:“我們是梁州守軍,這幾日韃靼犯我周邊城邑,我部奉命出擊,以……以斬首數(shù)論軍功,兄弟幾個是做後隊(duì)的,未曾遇見幾個敵軍,一時鬼迷心竅,就想在附近找?guī)讉€屍體充……充個數(shù)。”
唐靈一聽:好幾個賊軍,竟是這等可惡,口中厲聲道:“你們可禍害過周圍百姓?”
劉四連忙道:“我們也是農(nóng)家人,本本分分的,從來不敢?guī)帜枪串?dāng)?!?
唐靈只覺小腹逐漸溫?zé)?,丹田氣息愈加充盈,揮手道:“你們走吧?!蔽迦寺犃?,如逢大赦,向唐靈拜了拜,趕緊一齊往回走。
最左邊一精瘦漢子小聲道:“我們?nèi)绱丝帐只厝ィ慌吕璐笕瞬粫p饒,到時免不了一頓棒打?!?
唐靈目光瞧了過去,喝道:“等等!”
劉四身上一個激靈,問道:“大……大俠,怎麼了?”
唐靈問道:“你們說的那個黎大人又是何人?”
那精瘦漢子心道:這人耳朵倒是機(jī)靈的緊,連忙道:“那,那人名叫黎剛,是個新上任的軍官,仗著朝廷裡有個把人,平日裡欺壓軍民,底下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唐靈面露不屑之色,問道:“那黎剛現(xiàn)在何處?”
精瘦漢子答道:“黎將軍,呸!那黎剛現(xiàn)定在城內(nèi)‘鎮(zhèn)遠(yuǎn)將軍府’中。”怕唐靈再問,便和盤托出道:“那‘鎮(zhèn)遠(yuǎn)將軍府’原是梁州知府蔡達(dá)的府邸,後被他強(qiáng)行佔(zhàn)了去,他……”
唐靈站起身來,搖了搖手,示意不想再聽,指著地上屍體,說道:“此番暫且放過爾等,若是再有分毫歹心,下場就像他一樣?!毙\(zhòng)軍士皆哈腰點(diǎn)頭,唯唯諾諾。
唐靈手向劉四伸出,劉四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連忙從懷中將“甲子劍”雙手交予唐靈,唐靈伸手接過,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向梁州城方向走去。
唐靈走了一路,但覺身上骨頭咯咯作響,好似要散架一般,行至城中,見衆(zhòng)人望見自己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地,正疑惑時,低頭見身上衣服上沾滿泥土血跡,模樣甚是狼狽,伸手摸臉,只覺臉上黏糊糊的,下頦鬍鬚扎手,倒好似個破落戶一般,不由得暗自苦笑搖頭,一摸暗器袋中還有兩片金葉子,便去當(dāng)了幾兩銀子。
在前邊衣鋪買了一套衣衫鞋襪,又尋了一家客棧也好沐浴後換上。
唐靈換好新衣,取出“甲子劍”慢慢將鬍子剃去了,只覺匕首極是銳利,好似粘須即化,心道:這甲子劍倒是把剃鬍須的利器,想來唐衍長老也料想不到。想到此處不由得念起唐門來,自己走時一聲不響,定累得門中弟子好找,心中盤算,將傷勢養(yǎng)好後,便即回成都府向門主請罪。
唐靈梳理好頭髮,臨著水盆一照,宛然又是個富家公子模樣。正得意時,不覺腹中咕咕作響,於是提了摺扇,下樓出門,回到街上,想尋家酒樓飽餐一頓。
走過一條小巷,只聞前方一處車馬盈門,門口鶯鶯燕燕,擠滿了姑娘,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嫣然巧笑,顧盼神飛。
正對面是好大一座府邸,匾額上書“將軍府”三個黑漆大字,左側(cè)豎著刻著兩個小字“鎮(zhèn)遠(yuǎn)”。門口站著八名穿甲戴袍的侍衛(wèi),各個斜挎著腰刀,正眉飛色舞的撩撥著對面的妖嬈女子。
唐靈拿出摺扇,輕輕一笑:“這黎將軍倒會找地方,就是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