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言恍恍惚惚間,看到光,白熾的強光,令他有種刺痛的感覺!痛!有疼痛的感覺,那么他還活著呀!是啊,他還得活著。他還不能死!他得保護家人,父親已經不能馭靈了。這個家,得靠他支撐下去!但是,好累啊!他每天都過得如此疲憊,他在哪里也不能休息。在皇上面前不行,在爹娘面前也不行,就算在自己的娘子面前,同樣不行!
他軟弱了,他們就是一臉的擔憂,他倦了,金池便是一臉的疑惑。他行差踏錯,皇上稍有疑心,便是舉家不保的大禍臨頭!小白,他在小白身邊可以不用演戲。他可在伏在她的身邊安睡!但是,但是她也離他而去了!她嫁人了,她有了相公。她投向了另外一個懷抱,她把她的安靜帶給另一個人了!
他聽到有人喚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聲音似有若無,卻是嘈雜不休!他有如被無數條繩索捆綁,無論他有多么的疲憊,總要被那些絲絲縷縷勒得要醒過來!他想抬起手來,他想開口說話。他想說,不要叫了,不要再叫我了!但是他渾身都有如骨斷,氣若游絲。他動不了,也開不得口!他所有力量,只能勉強的睜開眼睛,迎著那刺目的光。無論,他有多么的不情愿!
“醒了,醒了!”金池一下子噎呼出聲,淚水止不住的流淌!她忘情的抓著身邊的輕晚,看著她還有身后的清蕪跟靜桐,又哭又笑的說:“他,他醒了呀!”
“梁公,快,快瞧瞧言兒!”輕晚叫著去抓身邊的梁清,急慌而有些失儀的將他向星言的床前推著:“言兒,言兒!”她的眼腫得如同兩個桃,這十來天,她快哭瞎了!她就這一個兒子,她所有希望,都系在他的身上!看著他如此慘白消瘦,有如一刀一刀在割她的心頭之肉一般!讓她,時時刻刻都在崩潰的邊緣!
“夫人莫急,大公子能睜眼就是好事!”梁清低聲勸著,抬眼看著一屋子的人。堅一直站在后面,面容枯焦,指尖不停的抖著。蕭亮撐著拐不停的跺著地,床前圍了一幫女人,他也湊不上前去,只顧跳著腳干急著!他看著這些,不由的嘆息。星言,他想必也難以承負了,這么多這么多的,愛!
他如同一只垂死的鳥兒,一直在黃金籠里看著外面的天地!他空長一對翅膀,卻無法成翔。他有一顆自由的心,卻禁固在一個無法改變的身份里!
星言微微睜了眼,恍惚看著那無數的淚眼婆娑!他聽到一疊連聲的呼喚,“兒啊!”“相公”“少爺”“公子”……..他被這些身份包了一層又層,以至于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
“我睡了幾天?”他掙扎了半晌,喑啞的開了口。聲音一如,有如撕扯,令他渾身血氣逆翻,疼痛不休!
“十三天了!”蕭亮湊了過來,有些哽咽:“子勛,你好生養著!”
十三天了?!傾絕肯定已經回了凌佩了,他肯定有法子,一點不動聲色的回去!小白,也定是跟他回去了!
“皇上那邊……”他不想問,但既然已經醒了,他的身份又重重包裹而來。他,不得不問!
“皇上派了天星去了龍禁海,我什么都沒說!你不用管了!”蕭亮靜默了半晌,終是開口道:“子勛,別想那些了,養病重要啊!”
“是啊,相公!你好好養著,別再掛心其它了!皇兄那邊,我自會跟他說,讓他放你假。別再操勞了!”金池趴在他的身邊,泣不成聲的說著。
是啊,他娶的是當今圣上的妹妹!皇上最寵愛的金池!總會給她面子,總會的!他聽了,微牽了唇角,似是笑,又似哭般!他闔了眼,不再說話,任由神思飄飛。飛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堅握緊了手指,聽著滿屋的聲音。他的眼,不由自主的掠向院子!這里是東府的西跨院園,外頭有個小小的花廳,與這滿屋悲音不同的是,外面傳來輕輕的笑聲!孩子的笑聲!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在巨大的桂花樹下,盡情的歡笑!細碎香濃的秋桂,落地無聲,唯有濃郁的芬芳襲人心脾。他逗弄著一只花翎鸚鵡,在聽到它發出嘰咕不清的人言的時候便開心的笑著,一臉的無邪!
在他的身邊,倚著大樹坐著一個同樣白衣的男子。他手中豎著蕭,低語嗚咽般的聲音,伴隨著孩子的笑聲,兜兜轉轉,旋而不散!他的眼深沉如海,眼神寧靜似潭,他一身白衣,桂香飄滿園,蕭聲如泣訴,卻與那孩子的笑聲,如此合協!俊則,伯宜的孫子,有如謎樣般的男孩子!他,真是可以,幫助星言嗎?
小白一路被傾絕拉著進了聚墨齋的院子。今天晚上回來的早,酉時不到便吃完了飯,她看著他一臉笑意。一時也被他感染,不由的跟著他小跑著,院里一排梧桐,此時金黃的葉子有如小孩的手掌。在細風中沙沙作響!打他們一進門,凌破就跟鬼一樣跟了過來,傾絕又是跟他一番糾纏,給他關到聚墨齋的外頭!他來了對傾絕而言只有一個好處,就是氣罩開的奇快無比。對無影無形的自然之靈也有了預防之感,無時無刻都在提防他!凌破被他用氣罩隔著進不來,就在外面跳著腳破口大罵!傾絕也不理他。外頭奴才更是不敢過問,只是覺得這位大爺實在譜大的要命,動不動就村話伺候。來了這幾日,他們也習慣了,權當他不存在。各忙各的,就讓他在外頭鬼哭狼嚎!
“為什么你現在也不生他的氣了?”小白聽著外頭混話百出,聽得她忍不住問。
“更該生氣的是他吧!”傾絕氣得半死,不過是不表現出來罷了。他盡量不去聽那些村話,跟這個臭小子在一起,實在是可以培養他的定力!不僅是定力,還是對他耐心的極大考驗!他一手推開屋門,揚著眉:“我今天心情好,被他掃了興就沒意思了!”
屋里還是如常,案臺,書壁,高梯!只是左手一側讓幕布給擋了一半去。兩邊燈架上各燃著十八支燭,將這里照得通明。地上的熏爐還裊著煙,一看就是早預備下等他們來的!
“你晚上還要念書嗎?”她看著這四面墻上都嵌著書架,驚嘆著。要是能把這里的書都讀會了,估計會懂得很多事了吧!
“讓你看東西!”他笑著拉著她進來,伸手拿過桌案上擺著的一個絲絨的盒子:“給你的!”他遞到她的手心,這絲絨的觸感讓她似曾相識,一時間心里不由的突跳起來!她看著他滿眼的笑意,怔怔的問著:“這,這是什么?”
“打開來看看!”他看著她,一臉的鼓勵。她撫著白色絲絨的小盒,劉總管今天說打好的東西,是這個嗎?特地跑來,第一件事就說這個,他很重視啊!她心里小小的分析著,不由自主的觸盒邊緣的機關!因為這盒子的感覺讓她很熟悉,讓她不自覺的就伸手去觸摸邊沿!果然,有一個小突起,然后,輕輕的彈了開來!她看到那里面的東西,眼底就霎時蒙上一層水霧!小兔子,白玉的,溫潤的質地。兩只長長的耳朵,一只折著。一對大腳丫快樂的揚著,紅紅的眼珠,咧著三瓣嘴。如同個可愛的寶寶,向著她憨笑著。它的耳上,穿了一條細細的鉸花金鏈子,與那白色與紅色,璀璨的交織出一道光影!
“那天扔了你的小兔子,讓你過了一個糟糕透頂的生日!”他低垂著眼眸,輕撫著她的頭發:“這個,賠給你的!和那只不太象,不過……”他很少說話這般吞吐,他微微的哽了下,還是說了:“你可以把它當成,是他送的!”
她輕撫著它長長的耳朵。當時他只看了一眼,卻依舊能給她一個如此相似的。就如同,星言送她的那只小兔子,又回到她的身邊!她抬起頭來看他,霧蒙蒙的眼睛讓她的眼神有些迷離!讓他,一時有些心漾。他伸手去摸她的臉頰,輕輕的說著:“這只,是我賠給你的。你可以把它當成,是他送的!那么……”他忽然轉過身去,走了幾步,伸手將那簾布一把給扯了下來:“這些,是我送你的!”隨著他的話音,綢布如水般傾泄而下,一團光影一下抖花小白的眼!在那簾布后面,原本是放書的架臺上,堆了整整一排的兔子!大大小小,形態各一。有的坐,有的站,有的抱著蘿卜,有的身下是一團草叢!有的青翠,有的金黃,有的通體透白,有的黑的發亮,有的身上還帶著花紋…….小白怔怔的看著,被這一整排的兔子震得胸口一陣陣的突跳,一種軟麻的感覺,悄然爬上她的身軀。讓她連站,都有些站不穩當起來!
“一年一只,一共十八只!以后每一年,我都送你一只。”他定定的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眸堆積著水霧,看著她略顫起的眉尖,看著她微張的唇,看著她的表情,一點點,變得悸慟起來!他的心跳,也隨著她的變化而加快起來,令他的手指,也是微微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