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后,傾絕等人與夜哥寧揚在漠原的京城云朗相會。這幾日,傾絕與小白的相處,有些莫明的尷尬。兩人皆是小心冀冀,傾絕刻意不去提這前聚云嶺的事。而小白,則一言一行都看著傾絕的臉色,生怕招惹他不高興。兩人都是這樣,倒顯得生分起來。偏鬼目灼又是少言寡語,凌破又心存愧意。四人一路,各懷心事,心懷難舒。總覺著有疙瘩,卻又不知該如何解。直到,與寧揚夜哥見面!這一別已經數月,漠原已經大雪不停,京城云朗,裹上銀白。他們皆住在京城里南大街的惜緣館,是個不算大,也比較背靜的客棧。此時已經快要過年,京城各處,都是一派年關景象。
傾絕與小白經過幾日的調養,氣色已經漸好。一見面,小白勉強跟他們寒喧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閑話,吃了午飯,便早早回房去了。凌破一看小白走了,也找個碴上了樓。鬼目灼與他們不熟,沒說幾句,便也獨自回去歇息。夜哥一向無話,早看出傾絕神色不定,心事難安。也不相問,罷飯不久,也走了。就只剩寧揚與傾絕,在樓下隔間包房里閑坐。寧揚依舊如故,一臉閑適,淺笑飛花。他執著壺為傾絕添滿酒杯:“既然皆大歡喜,何必又郁郁寡歡?你是怪她前去找你,還是怪你自己當初思緒不詳?”
傾絕掂起酒杯,放到唇邊卻難飲下腹。他微微凝睇了眼眸:“我并沒怪她!”他頓了一下,終將那濃漿一飲而盡:“只是,不能跟她講。”
“為什么?”寧揚一臉好奇:“說開來不是更好?這幾天,你們都這樣對面無語。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所以,要你講!”傾絕抬眼看他:“幫我。”
“你這是在求我嗎?”寧揚意趣十足,托著腮。隨意的用筷子撥弄著盤子里的殘羹:“你不告訴我發生什么事,我怎么幫你?”他垂著眼。微吊著嘴角,帶出絲戲笑。表情又是滿意,又是調侃。
“既然讓你去講,自然告訴你。只不過……”傾絕沒再繼續,意思已經明顯。這是他的痛腳。如果以后寧揚敢拿這個作笑柄地話,他會死的很難看!
“知道,知道。快說!”寧揚微促著他,笑意更是深濃。
小白一個人坐在二樓拐角的房間里,凌破并沒有在她地身邊。連凌破也變得怪怪的,不是總是跟著她了。她怔怔地發著呆,腦子里空空如也。其實隨便一件事讓她撿出來想,都足以讓她頭大如斗。但是她寧可什么也不想,一想到回去。突然覺得莫明的恐慌。到了凌佩,回了昭平。如何面對那些一疊連聲的主子?她,還配嗎?
她絞握著十指。看著十指被她自己攥得微紅。眼前的景象又有些模糊起來了,是水氣啊!明明自己什么都沒有想。為什么眼底要蒙上一層水氣?她正晃著神。忽然幾聲清脆的敲門聲讓她驚跳了一下。隔著門紗,她看到一個修長地人影。。
“小白!”寧揚的聲音帶著松施。微微的愉悅,挑著腔叫她。
“寧公子啊!”小白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卻沒有開門,隔著門輕語:“相,相公還沒上來……”
“我找你的,開門啊。”寧揚淡笑著,碧綠嵌絨邊的裘袍帶出一團微暈的光影。他倚著門:“我要去買藥,沒人陪我。找你搭個伴啊!”
“找,找我?!”小白抿了下唇,嚅著:“我,我也…..”
“你相公讓你出去給他買點漠原的茶。你知道的,他不方便招搖。我一會逛藥鋪子,沒工夫給他找。你去給他跑腿吧!”寧揚懶洋洋的接口:“再不開門,晚了可……”他說著,卻在心里數著數。還沒數到三,門嘩一下拉了開。小白低著腦袋一步跨了出來:“走,走吧!”
寧揚淡笑著直起身,她今天挽了一個單髻,簡簡單單,無任何釵環。一身白色立領裹絨小短袍,下面是一條長長地同色裙。裙有兩層,首層開襟兩散,帶絨邊。腰間兩條偏絨絳。兩層寬袖,外短里長。腳上是一雙白色的繡鞋。她一走,袖擺輕舞,裙裾微飛,頭上松松的髻微微地打著顫,帶出一絲別樣的風姿。
此時午飯時辰已經過了,樓下沒什么食客。剛才他們所坐地位置已經空蕩,小二還在整理。兩人徑直出了門,南大街集市少,貴宅也少。所以街上閑逛地人也少。天空依舊揚著碎雪,漠原比凌佩更冷。一出客棧,小白只覺迎面絲絲冷風如刀。刮得面皮生疼,耳朵一下凍個紅透,僵疼僵疼的。她在這里住過一陣子,知道好茶鋪都聚在北大街,但是離這里挺遠地,要是用走的話。到了就得花上幾個時辰,她低著頭正籌躇著該不該請寧揚雇個車。忽然腦子一激,都不守婦道了還有臉讓人花錢雇車嗎?她這般一想,不由的拎著裙腳,撒開大步就走。直恨不得自己是凌破能飛起來才好。可惜現在是大白天,不然也能讓凌破幫忙!小破,一想到她,她更愧了。差點害死他了,還有臉讓他幫忙嗎?越想越愧,腳下也就動得更快,就差狂奔起來了。
寧揚幾步趕上來,一把拎住她的脖領子:“你跑什么?車在這呢,沒看到嗎?”寧揚將她調轉過來:“你不是打算跑過去吧?”他笑著,這里真是冷。弄得他天天都犯困,沒辦法。他是蛇啊,冬天就該窩在家里睡大覺。而不是跑來這里挨凍吧!他扯著她上了門口候著的車駕。單騎寶頂小車,里面卻熏得極暖。兩個厚厚的大坐榻相對而設,中間還嵌著小幾。滾滾的煮著茶:“咱們對這里都不熟,也不知道哪有好鋪子。再說,外面這么冷。手指頭快凍掉了!”寧揚捧起茶鐘,讓熱氣一點點浸入指尖:“這里產的渺峰云霧,聽說好的很。一會買點去!“哦。”小白點點頭。車里地暖與外面的冷簡直天差地隔。她坐在那里,卻不敢去看面前的寧揚。只顧盯著手邊地茶鐘。任那絲絲縷縷的熱氣,噴灑在她地臉頰上。蒙上一層濕漉漉的潮暖!
“情深情執情難死,偏是兩相對面無語!”寧揚突然低語,小車微顫。他的聲音,飄渺如煙:“明明死都想見。偏又見了,兩相埋怨!”
前面的話,她似懂非懂。但后面那句,她聽懂了,一時脫口說著:“我沒有埋怨。”
“那干什么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寧揚支著手臂,斜睨著她地臉:“你在生他的氣?氣他沒有救碎藍一命?!”
“沒有,沒有!”她急急的說著,手鋪在小幾上,差點頂翻了茶:“是我對不起他啊。我不守婦道!”當著寧揚。卻好出口了。
“呵呵,呵呵呵”寧揚忍不住一連聲的笑出來,弄得小白臉一陣紅一陣白。不由轉了臉去不看他:“你。你笑什么?!”
“你打的過他嗎?”他忽然撫著下巴,別有意味的說了一句。她微怔。問:“誰?”
“碎藍!”寧揚一說這個名字。她面上一陣抽搐,許久低語:“打不過。”
“那不結了。”寧揚直起腰。靠著軟軟的墊子,一副很舒服的模樣。
“但,但是也該……”“以死明志,你想說這個吧?!”寧揚笑著:“那你死的了嗎?”
她抽得更厲害了,頹敗一般地垂下頭去,最后勉強搖了兩下。寧揚攤著手:“你接下是想說,當時死不了。但是現在可以了,你決定一死以報你相公曾經對你的厚愛!但他偏偏又說,你若是自尋短見,就是對他的背叛。你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小白詫異地抬起頭,不由自主的去看他。他盯著她地眼睛:“你是問我,如何知道他當時說地話?還是問我,我是如何知道你心中所想?”
他不待她回答,便徑自開口:“小白,知道碎藍為什么對你感興趣?因為你太干凈了。”
“啊?”她怔仲起來,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他接著說:“知道他為什么要死嗎?同樣道理,所以他決定放你一馬!”
“我,我不明白!”她囈語般地說著。
“你太干凈了,刺激他了。他想弄臟你!但是他沒有做到,他沒做到的原因,是因為他開始喜歡你這種干凈了。不過他當時沒做到,并不表示他以后不會做,或者說,他也許還會忍不住要做。他怕他有天忍不住,會做了他最憎恨卻無法罷手的事。把你拉進污泥里,毀了你的干凈。所以,他在他還能忍住之前,放了你一馬。”寧揚微微笑著:“所以,小白。是他自己選的,只能說,你的潔凈程度,超乎他的想像!”
她聽得一知半解,卻是微微有些明了。他開始說要玩她,但后來又不玩了。也許真的像寧揚那樣,他決定放她一馬,保持她的清白?
“他跟莫歡陽有仇,他們兩人的梁子結的很深。那天是他唯一的機會,如果他不動手。日后其他人回來,他再也沒機會了!他報仇,可不是為了你。他決定放了你,那么這個機會他一定要把握,因為只有你,能看到莫歡陽的土罩弱點。這本是他們兩人的私怨,只能說,他無端把你牽扯進來!你相公沒有當時殺他,已經算是給他留了余地了。”寧揚接著說著。
“我沒有怪過他這個。”小白點點頭:“我知道他們兩個自相殘殺,不關我的事。但是我卻幫他看了,而且……”
“事情分開來說,你比較容易明白。在當時的情況之下,你幫他看是唯一的選擇。”寧揚說著:“他讓你幫他看,等于把你暴露了,其實是害了你。但他又想放你,但你又暴露了。所以無奈之下,他要幫你開禁,幫你開禁之后。發覺你根本無法控制風力,所以,才會給你汲風丹。”
“汲風丹?”小白不由自主的摸著肚子,怔愣著。
“吞云獸天生會汲風聚云,日子越久,所汲風力混合自身血力。便會結成一粒汲風丹!碎藍的汲風丹,與普通吞云獸不一樣,他匯及了一部份人血。所以即便脫離他的身體,依舊還保有一部份生命,會自行納吐風力!”寧揚微微瞇著眼:“碎藍是個矛盾,一個矛盾連著另一個。一步一步,將他逼到死地。他會把這個東西給你,其實也是存了私心。他把一部份生命從身體剝離,交給你。是想,讓你為他打開全新天地!”
“那他沒死?汲風丹也是他了?讓我拿肚子養他?”小白一聽,嚇了一跳,一把摁住肚子。好像覺得碎藍隨時都會從肚子里跑出來一樣。
“死了。只不過汲風丹有他生命的征兆,但并不會再變出一個他來。沒那么詭異!”寧揚笑起來:“我跟你說這些,你明不明白?”
“明白,你想說,他死了也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選的。”小白點點頭,表情,卻依舊帶了一絲悵惘。
“嗯,就是這個意思。”寧揚笑起來:“進步了呀!”有!”小白的臉微微泛紅,微垂下眼眸:“是我相公,讓你來跟我講的吧!他,自己為什么不肯跟我說。”
“小白,你一點也不笨。他不說,是因為他說不出口。”寧揚微笑:“這男女之間,一旦生了情意,就會變得扭捏起來了。而且還很敏感多疑!你相公是怕提了這事,你更是對碎藍念念不忘。他怕你怪他,當時拿碎藍當人體活弩,不肯救他。更怕你惦著碎藍,在心里總是想他!”
“其實我最想他的。”小白聽了忍不住脫口而出。
“這話,你該跟他講。”寧揚看她明亮清澈的眼眸,笑意更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