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瘦削白皙又修長的手在琴絃上跳動著,手的主人依舊戴著銀色面具,臉上一點皮膚也瞧不見,甚至於眼睛。他的坐姿很端,幾縷黑髮因發出的內力而飄揚在半空,平添幾分邪魅之氣。
紅衣女子立在離男人一丈遠的地方,垂著頭用眼角餘光偷瞄著,著迷於那攝人心魂的動作。她不解,這樣狂妄而又邪魅的氣質下,怎麼可能是那樣一副誘人的模樣?
自從上一回尊主爲了要確認迴天丸真假,無意間移開面具以舌輕舔那回天丸之後,她就無法自拔的整夜整夜做夢,夢見尊主對她做那種讓人臉紅心跳的動作。雖然她知道是不可能的,可她就是無法不妄想,而且在見到那一幕後對尊主的迷戀更深了。
“紅夜,可覺得好聽?”尊主突然開了口,聲音似乎比平時要柔和幾分,雖然依舊刺骨的寒冷。
紅夜一凜,當即答道:“好聽。”她全部的心神都在他的身上,其實並未聽清楚之前他所彈的琴聲,只是不管他彈什麼,她都會覺得好聽。
“看清楚我的指法再說。”
紅夜定睛一看,魂都嚇掉了三分,原來尊主竟然不是在彈琴,只是在用手指撥動著同一根琴絃。而她,卻對那單調又難聽的琴聲說——好聽。
當機立斷的跪下,顫抖的聲音表明了她的害怕:“尊主恕罪,紅夜只是在想尊主爲何要幫皇甫正龍。”她不怕死,她怕尊主不要她了,將她如廢物一樣丟掉。
尊主像是沒什麼反應,但卻堅定地說出他的看法:“女人都愛騙人。”
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他的手指輕輕一撥,一直被他撥弄著的那根琴絃便應聲而斷。而在斷裂開來的地方,好似有一股猛烈的氣浪散開去,直撞往紅夜的胸口。這股氣浪之強大,讓梅林地上的梅花層被掀翻了,捲入空中,復而掉落。
紅夜落在原來地方的五丈之外,無聲的吐出鮮血,遂即忍著身體的疼痛站了起來。她明知尊主不喜歡有人愛他戀他關心他,可她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就算有朝一日被他打死,也是她咎由自取。
“你是我最得意的殺手,別讓我失望。”尊主的下巴微微上擡,算是正視了紅夜一次。他膝前的琴已經碎成木屑,沾染了他的銀袍,卻見他手一撫,碎屑紛紛消失,轉移了陣地。
紅夜激動,血淚往肚裡吞:“是,尊主,紅夜一定不會讓尊主失望!”
“皇甫正龍能查到鎮國寶藏的下落,西門冰瑩是鑰匙。”尊主飄然移至紅夜面前,兩指間夾著一顆療傷丸。待到紅夜伸手來取時,他卻輕輕一鬆手指,紅夜只得轉而反掌接住下落的療傷丸。
“這兩人的性命,交給你。有一人出了意外……”尊主的聲音逐漸遠去,後面的話沒說,卻更有威脅意味。
紅夜服下療傷丸,在原地調理內息,心中卻止不住的疑惑。皇甫正龍會爲了充實國庫而去查鎮國寶藏沒錯,可那西門冰瑩……她怎麼想,也想不通這件事情會跟西門冰瑩有什麼關係。
不過,尊主一向對內幕消息瞭如指掌,這一次也必定是知道了什麼,所以纔有此吩咐。不管怎麼說,她得按照尊主的吩咐,去保住那兩人的性命。想到此,她閉目調息,打算趕快療傷後趕去京城。
京城,皇宮,皇后寢殿中。
皇后早已不住在這座宮殿了,已經隨皇帝搬去了龍殿。而這座宮殿也極少有人踏足,當然,除了太子。
皇甫正龍帶著剛趕回皇宮的柳元辰,匆匆進了地下密牢,徑直來到了冷容的牢房前。既然已經得到了迴天丸,今日就是讓西門冰瑩恢復記憶的日子了。
冷容此刻被蒙著雙眼,雙手雙腳都被鐵鏈綁在木架上,渾身上下卻沒有一點傷痕,衣袍也很完整。只不過,他早已成了閹人,激烈的情緒已過,他一心只想求死。
皇甫正龍從一旁的托盤中取過匕首,一步步朝冷容走近。他脣角噙著冷酷的笑容,終於……終於能殺死這個畜生了!
此時一切都已經就緒,冷容的衣袍被解開,露出了最弱的地方。而他心臟的周圍,都被人用包紮傷口的繃帶團團圍住了,那是爲了防止待會兒的血跡滲透衣袍。
皇甫正龍毫不遲疑地一刀插在了冷容的胸口,看著冷容木然不知疼痛的表情卻更加快意。他猜的沒錯,冷容果然想死,只可惜——他不會如此便宜冷容!冷容必須活著爲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贖罪,直到他願意喊停的那一天爲止。
瑩兒……對不起……希望你就算記起所有的事情,也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甜蜜的一切……冷容的意識逐漸模糊,卻依舊放不下那個唯一讓他在意到不顧一切的女子。但直至死的這一刻,他都是感到幸福的,因爲他真正擁有過她,而且是第一個。
皇甫正龍看著冷容嚥氣,狠狠的拔出了匕首,忍住了捅冷容千刀萬刀的衝動,憤而轉身。他將匕首丟在了地上,看著迴天丸生氣。要不是不想便宜冷容就這麼死去,他更不會將這麼珍貴的東西給這畜生吃!
柳元辰很自覺地退下了,前去神捕府打探消息,只等冰瑩一恢復記憶,便立刻讓冷容再度復活。而在此之後——冷容的日子就精彩了。
神捕府裡,冰瑩正在恬靜的用餐,時不時的與林若素來兩句笑談。飯桌上的氣氛也是融洽無比,讓人感到些許欣慰。
‘啪嗒’一聲,冰瑩手中夾著一塊魚肉的筷子掉落在桌上。
溫晨陽見她愕然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小師妹,就算我忘了將魚殺死,你也不用這麼吃驚魚是活的吧?”但緊接著,他就不笑了。
冰瑩只覺得心臟跳的好快,渾身的血液都在往外涌,她大口大口的喘氣,丟掉筷子的手捂住了劇烈疼痛的胸口。彷彿有什麼正要從身體中失去,又彷彿有什麼硬要擠進身體之中,好……好疼!
“瑩兒,你怎麼了?”坐在她一旁的林若素首先發現了不對勁,急忙伸手扶住她。而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迅速的奔到她身邊,問出口的全是關心。
冰瑩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最終只化爲兩個字:“好……疼……”說完這兩個字,她就再也不知道眼前的事情了,軟綿綿的倒在了眼疾手快接住她的溫晨陽懷中。她此刻只知道,彷彿電影倒帶一般,好多好多的記憶和情節閃過她的腦海,每一寸細胞都在叫囂著讓她記住。
“她說她好疼,她疼,怎麼辦,怎麼辦?”林若素再次被這個女兒給嚇傻了,她真不知道要怎麼照顧這個女兒纔好。爲什麼好端端的,女兒會疼暈過去?老天,你到底要折磨我的女兒到何時啊……
“伯母別急,我先將小師妹抱進房,伯母趕緊讓小杏小仁請大夫過來看一下。”溫晨陽匆匆說完,又抱著冰瑩匆匆離開。或許給小師妹輸入些真氣,能讓她更舒服一些,以往冷容便是這麼做的。
林若素恍然大悟,趕緊推著小杏小仁去請大夫了。而她,隨後也跟著溫晨陽進入了冰瑩的房間,看著女兒直落淚。東柳去打聽冷容的下落了,到現在也還沒回來,她這個做孃的真是沒用……
幸好醫館就在神捕府旁邊,大夫很快便來了。溫晨陽讓位置給大夫,大夫搭著冰瑩的脈,眉頭緊緊的皺著。診了一會兒脈,大夫臉上不斷的呈現驚奇之色,連連搖頭加咂舌。
“大夫,我女兒究竟怎麼了?”林若素看的著急,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大夫又診了一會兒脈,而後放下了冰瑩的手,起身說道:“莊主夫人,大小姐並沒有病,只不過……”他先搖頭再嘆氣,再嘆氣又搖頭,終於在快把人急死的時候,問了一句:“大小姐是否被人下了藥,而現在正在恢復中?”
屋子裡的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開口回答,就連林若素也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畢竟只是外面的大夫,這種事情怎好告訴他?林若想了又想,終於避重就輕的說道:“大夫,我女兒失去記憶,我們並不知是什麼緣由。不過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夫方纔說——我女兒正在恢復中?那大夫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女兒的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在恢復記憶而已?”
大夫皺了皺眉:“其實這個問題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莊主夫人可以放心,大小姐的脈象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如果真是如莊主夫人所說,大小姐在恢復記憶的話,那麼一會兒便見分曉了。”
大夫說的話果然靈驗了,真的就只有‘一會兒’。
一會兒之後,冰瑩不喊疼了,只是兩眼直直的看著牀頂,誰叫也不理。
再過了一會兒之後,冰瑩不發呆了,起身命令小杏小仁去準備熱水,她要沐浴。
再再過了一會兒之後,冰瑩一臉寒霜的將所有人都趕出了屋子,自己一個人開始沐浴。
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但也許所有人都在心中達成了共識:她恢復記憶了。
柳元辰得到了神捕府的消息,也猜出了大概,便飛奔回皇宮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