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醉鄉被官兵團團圍住了,秦媽媽擔心的不得了,而冰瑩卻說只要不走出大門一步,便不會有危險。秦媽媽無法,只得照著冰瑩的意思這般吩咐下去了。
幸好此刻已經是白日,香醉鄉里已無客人,便全都是香醉鄉的姑娘們,再加皇甫若熙和葉冰兩人。冰瑩並不擔心外頭官兵會衝進來,畢竟她纔剛將解藥給了柳元辰,按時間推算皇甫正龍得需半日才能醒過來。在此之前,柳元辰不會下令官兵進攻香醉鄉。
當然,冰瑩想到了另外一個人——皇后。她知道皇后很快就會得知此事,就不知皇后會不會下令抓捕她歸案了。雖說靳寂現在還躺在牀上,不過她卻有毒蛇千餘條,要保住香醉鄉還是輕而易舉的。
“冰瑩,若熙不見了。”葉冰匆匆進房,門也顧不上敲。他一整晚都守在門外,卻不知皇甫若熙是如何離開房間的,也或者,是誰無聲無息的擄走了皇甫若熙。
冰瑩輕輕一笑,視線未離開牀上男人一刻,嘴裡卻說道:“也許四皇子昨日便得到消息,早已在官兵包圍香醉鄉之前離開了吧。公子若是放心不下,可以跟官兵說一聲,追隨四皇子而去。聽說公子是皇上跟前的親信,那些官兵想必不會爲難公子的。”
“我……”葉冰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默默的轉身出去,帶上了門。事到如今她還是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不過他倒是沒有料到她居然真的不念舊情,傷了皇上!也許內心深處還有一點高興,這起碼說明她不再愛著皇上了,但卻不知道她心中還有沒有他。
他望著令人膽怯的蛇羣,黯然神傷。也許在她心裡,他連朋友也算不上了吧。可不管怎樣,他也要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直到成功救出她爲止。她這一次護著靳寂對付皇上,說不定有其他原因,也許靳寂根本沒事,只不過是試探她而已。
屋裡,冰瑩神色自若的寬衣解帶,僅剩裘衣裘褲後便躺在了靳寂身邊。她拉上被褥爲兩人蓋上,閉眼淺淺睡去。
方纔在爲靳寂寬衣的時候,她便已經感覺到了他不尋常的心跳聲。那說明,靳寂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動不能說而已。她不想對靳寂做任何事情,所以她既沒扯下他的矇眼布條,也沒有去檢查他自封的穴道能否解開。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她不必去確認,也知道現在在她面前的男人是誰。她等著,他醒來後給她一個解釋。至於混沌珠……她已經……
就這樣毫無外界干擾的過了一天,香醉鄉外頭的官兵始終沒有得到捉拿犯人的命令,便都按兵不動著。夜幕再度降臨,香醉鄉的老客人這才發現已經沒辦法再去跟老相好們見面了。
“混沌珠呢?”女人雙肩被抓住,同時她也被弄醒了。
冰瑩緩緩睜開眼睛,笑意盎然:“我扔了。”她如果傻到將混沌珠給他,讓他毫無死角,她就真的無藥可救了。
“你!”靳寂揚手,卻遲遲沒有落下。他迅速冷靜下來,將她拉了起來正對著自己的眼睛,再問道:“扔哪兒了?”
冰瑩依舊笑著:“就是那個黑潭啊,不然我帶你去找找?”她估死了靳寂,縱然他有天大本事,也無法從那黑泥潭中將混沌珠找出來。
靳寂放開她,跌坐一旁良久不語。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
“你知道我爲什麼要將混沌珠扔掉嗎?”冰瑩披上外套,看著面無表情卻散發出冷冽之氣的靳寂,微笑著問道。她要他開誠佈公,她也要他不得不選擇她。不管手段卑劣不卑劣,她絕對要如他那般天下無敵,因爲——她不想再受人擺佈了。
“你想要挾我。”靳寂修長的手指開始敲膝蓋,他已經陷入了思考之中。想當然爾,他的秘密已經被冰瑩知道了。原本依靠混沌珠他便可以消滅白晝那個無能的皇甫若熙,成爲日夜都強大無敵的靳寂。可沒想到冰瑩將他千方百計纔看了一眼的混沌珠給丟到黑泥潭去了,再也找不出來——他的計劃徹底失敗了。
他白日依舊是那個完全沒有抵擋能力的弱小少年,他不能算作是天下第一。而今他樹敵太多,甚至得罪了東岱國的皇帝,他要如何應付敵人沒日沒夜的糾纏?而且若冰瑩將他這個秘密抖落出去,他便再無躲藏之地了。
那麼,他要——殺了她滅口?
“我覺得,與其殺了我滅口,不如跟我合作。”冰瑩感覺到他的殺意,輕聲笑了起來:“而且你有原則的,莫非這一次要爲了我破了這個原則?”
靳寂心中殺意頓退,他擡頭:“怎麼合作?”
“妖顏之術。”冰瑩眼裡綻放了光彩,緩緩開口:“靳寂,或者我該叫你一聲——若熙。你的秘密只有我一人知道,就算你殺了我,若熙依舊毫無武功,這個事實無法改變。但若你與我合作,我們便能天下無敵。我可以保護白日的你,你可以保護夜晚的我。”
靳寂看了她半晌,膝蓋上規律敲打的手指驟然停了。他頷首:“你早有預謀。確實,你很聰明。但是,你更笨。”
冰瑩隱隱不解,力持鎮定:“怎麼說?”
靳寂盤腿而坐,調理著因僵硬太久而發麻的四肢。而後他解釋道:“混沌珠本身就有增強內力的功效,你卻扔了它。另外,你的提議不錯,是符合妖顏之術要求的。這種武功原本是供男女雙修,女子爲晝,男子爲夜,互相不離不棄。而混沌珠卻可以打破這種禁忌,只要以混沌珠爲引,熬水七七四十九日,便可。”
冰瑩這才明白,原來那武功她即使學了,也只有白天厲害,晚上真的還得靠靳寂。不過幸好……她暗自心驚,幸好沒有真的將混沌珠給扔了。
“現在即使我答應你,恐怕等到盅手集結來對付我之時,你也難逃一劫。”靳寂微微一頓,又道:“看樣子,我只能先召回紅夜她們,先抵擋一陣子,等你練好武功再說了。”
“那批盅手,真的有這麼厲害?憑你的武功,也對付不了他們?”冰瑩想到那日的情形,不由得微微發顫。
靳寂側臉看著她道:“高手對決,要想完全不被對方碰著是不可能的。而盅手除了武功高強之外,還有盅在手。只要被他們碰上,必中盅無疑。那日我僅是對抗四名盅手,便被他們碰了衣衫放出了盅蟲,何況是他們集結而來?”
也是,倘若他對付得了那批盅手,當日他也不會中盅而那般痛苦了。冰瑩雖還心有餘悸的想著那日的血腥,卻也十分淡然。若上天真要她死,她就是不想死也不成了。只不過,她是不會死的,她還沒那麼傻將混沌珠真的丟掉。現在她只要學會靳寂的武功,她便會拿出混沌珠,以便兩人聯手對付那批盅手。
“我會好好練武的。”她握住他的手,保證道:“何況我們還有蛇兒們幫忙,你說過盅蟲怕你這羣蛇的,不是麼?再者只要我學會了你的武功,即便是用輕功逃跑,料想也沒人追得上我們。”
靳寂看了看她,沒說話。不過,他也沒推開她的手,也許是無可奈何的接受她這個提議了。
冰瑩心知事情成了,便又問道:“我實在沒有想到,你和若熙竟是同一人,因爲你們倆的性格實在太天淵之別了。你是練了武功,才變成這樣的?”即使是在最初懷疑的時候,她也無比的震驚。死而復生後的她性子再如何淡然,卻也想不到他們倆竟然……當時,她真的是好難好難才接受了自己的猜測。
如果以靳寂的性格來說,他是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前塵往事告訴一個女人的。不過冰瑩卻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女人,也是讓他最近產生莫名其妙情愫的女人,更是他親手毀掉天真爛漫的女人,她的份量總算是與其他人不同。他應該,做不到無動於衷。
沒人比靳寂更清楚,他對這個女人做的事情夠她殺死他一千次一萬次了。縱使他有苦衷,卻也並非情有可原。頭一回,他心裡莫名的感到有些不舒坦,特別是看著她強顏歡笑的時候。
面對冰瑩的問話,靳寂也是沉默了很久,久到冰瑩以爲他不會作答了。不過,靳寂在許久之後還是開口了,因爲他發現他竟想將自己的事情告訴給這個女人聽。或許他更想知道的,是這個女人聽了他的故事後會有什麼表情,或者是有什麼想法。
“我本名唐寂,你所知道的唐千,是我爺爺。”靳寂目光低垂,讓人看不清他眼裡的情愫:“唐千當年練成絕世武功,奉命前往東岱國探尋鎮國寶藏的下落,與此同時他也想找到他摯愛的妻子,據說他妻子流落到了東岱國。只可惜,唐千尋到妻子,卻發現已是一座空墳,於是他魔性大發,在東岱國胡作非爲,最終引起了各大門派對他進行圍剿。”
冰瑩聽得驚奇,原來唐千還是一個癡情男兒,就不知他和他妻子是如何失散的了。
“後來,唐千僥倖逃脫,免了一死,但卻摔落懸崖,半身不遂,幸虧被一樵夫所救,改名換姓瞞過了世人。當他千辛萬苦的回到亞拉國之後,卻從他一名忠心耿耿的唐家僕人口中得知——害得他與他妻子陰陽相隔的罪魁禍首正是亞拉國皇帝!他氣憤交加卻無法再爲妻子復仇,更不談他已經得知他還有一個兒子留在世上。”靳寂繼續說道。
“那唐千的兒子,也就是你爹?你爹是誰,怎麼被找到的?”冰瑩追問道,心想既然皇帝是唐家的仇人,靳寂爲何現在還幫著亞拉國皇帝做事呢?
靳寂擡頭看她,眼裡竟無波無瀾:“也是那名僕人幫著打聽到的,我爹那時名爲靳情,正在亞拉國皇帝的後宮之中。”
“後宮?”冰瑩微微瞠目,緊接著才明白過來——亞拉國是女皇掌權,那麼靳寂的爹會在皇帝的後宮也就說得過去了。她有些尷尬地道:“你繼續、繼續說吧。”
靳寂便繼續說道:“我就是靳情的兒子,不過我卻不是女皇所生,而是另一個女人生的,也就是我的母親。女皇貪戀我爹的美貌,殺了我母親,將我爹帶進宮中。原本也是要殺了我,只不過我爹以死相逼,女皇才放過了我的性命。與此同時唐千在外設法營救我們,卻屢屢失敗,後來被女皇發現,唐千也難逃殺身之禍。唐千葬身狼腹,那名僕人卻逃脫了。”
“那……”冰瑩心裡還有些感傷,或許是覺得唐千死的太冤枉了吧。好歹,當初他也名震江湖,造成了東岱國一大震動,卻不想是這種死法。她定了定神,問道:“那後來你被丟進狼羣,你爹呢?”她記得他說過,是因爲一個女人對他有了想法,看來就是那女皇的女兒了。
“女皇總是在我面前凌辱我爹,我爹爲了我忍辱偷生,但我心中卻有了陰影。”靳寂不知不覺聲音有了一絲顫抖,幸而冰瑩握住了他的手,他纔好了些,便繼續往下說:“女皇有一個十分寵愛的女兒,便是德公主。德公主並不知我爹與女皇之間的那些事,便對我特別好,我一直也很感激她。但沒想到,她對我存的卻是那種心思。她有一回醉酒,第一次對我動手動腳,從此打破了我對她的信任。而她也不如往常那般矜持了,一次比一次變本加厲,到我忍無可忍的時候,我便嚴詞拒絕了她。”
“既然身爲公主,必然是會惱羞成怒的了。”冰瑩微嘆,不必他說也料想到了當初的激烈爭執。
“不錯,當時她撂下一句‘今晚我便要毀你清白’,憤而離去。”靳寂反握住她的手,閉了閉眼:“恰巧女皇再一次‘寵幸’了我爹,我爹奄奄一息渾身是傷。我忍無可忍便在徵求我爹同意後一刀結束了他的生命,然後衝進德公主府裡,殺了她一名男侍。德公主的男侍中有一個特別厲害的江湖中人,當場就挑斷了我的手筋腳筋,與其他男侍一同將我丟進了荒山之中,野狼出沒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唐千的葬身之地。”
冰瑩一呆,他跟冷容一樣,親手殺了他爹?但隨即她釋然了,冷容是報復,而靳寂卻是徵求了他爹的同意,替他和他爹同時解脫了。想必,他當時也是抱著必死之心下手的吧。只可惜天意如此,他沒死,反而繼承了唐千的衣鉢。
“說來奇怪,狼羣雖然日日夜夜圍著我,但卻不逼近。”靳寂此刻已然恢復平靜,聲音漠然:“後來才知道,是德公主曾送給我的一個香囊作怪,野獸因那香囊散發的氣味不敢近身。也就是因爲這樣,我在白骨之中找到了唐千留下的血遺書以及武功秘笈。我這纔對號入座得知了我原本的身世,也學會了妖顏之術從而恢復了殘破之軀。但我白日,仍舊是不懂武功的少年,並且心性與我原本一模一樣。”
冰瑩此刻完全明白了:“你從唐千的遺書和秘笈之中得知了許多秘密,這才決定要假裝替女皇做事,潛入東岱國來尋找鎮國寶藏,而其實你的目的是爲了拿到混沌珠,改變你夜強晝弱的體質?”
靳寂點了點頭,沒吭聲。精心計劃的一切,全都被她給毀了,他卻拿她無法。
冰瑩也默然了一會兒,心想靳寂有時候的確是很單純。她說扔了,他卻真的相信她扔了,絲毫也不懷疑,真是讓人扼腕。
她復而擡頭:“還有一點我不明白,那就是冷容那時告訴我說,他給你下毒的時間是二十年前,那麼……”
靳寂語氣平靜,丟出的卻是猛藥:“我今年四十二了,不過妖顏之術本身具有駐顏功效,所以我面貌如同少年一般。”
饒是冰瑩再不爲任何事情所動了,她此刻也忍不住一下子伸直了腰板,一雙美目似要瞪出眼眶外頭去了。四、四十二……?她就是加上前世二十多年,再加這世十幾年,也還不過四十歲啊……
真是老妖怪,冰瑩腹誹著,不得不接受了這個讓她震驚的事實。如此一來便說的通了,她還在想著唐千百年前在東岱國傳出死訊時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那麼百年前唐千的兒子也應該是十來歲。就算後來唐千回到亞拉國又活了四十年左右才發現有了一個小孫子,那靳寂到現在的年紀也應該是四十上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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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莫名其妙發覺她和靳寂的年紀近了。算起來,他比她也不過大三四歲而已。
冰瑩輕咳了一聲,收回自己越來越亂的思緒,點頭道:“這些事情我總算都弄懂了,那麼你的武功學成之日大概要多久?”
“以你現在的基礎,十日便可。”靳寂起身,說道:“我去取秘笈給你,等我。”
冰瑩看著他掠出房外的身影,知道外頭的官兵奈何不了他,便心想道:我當然會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