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間視察了幾天,見孫行友督修河道還算盡職盡責,章鉞也就啟程走陸路北上,打算到益津關、淤口關前線巡視一圈再返回滄州備戰。
五百騎親兵護衛著由浮滹河東岸的官道一路緩緩而行,也沒打什么儀仗,沿途村鎮一片破敗,人煙稀少,偶爾所見出門耕作的農人基本都是老者,甚至是村婦,見了官兵也不懼怕,反倒聚在路邊指指點點,臉上帶著歡欣雀躍的神色。
這天下午到了莫州邊境順安鎮,路邊一家小酒肆忽然沖出一名軍官追上來詢問道:“敢問可是南面贏州來的?孫使君可在州府?”
“你找孫使君何事?有事不如找我家使君!”楊玄禮正落在后面,聞言笑著回道。
“咦……你不是章相公府上押衙楊指揮么?小的名叫呂正,隨我家將主之命從瓦橋關過來,正要去滄州一趟,在這遇上可就正好。”
“莊少?人在何處?”楊玄禮見此人面熟,總算認出來了,點了點頭問。
“在這酒館內,那前面是章相公么?”呂正見前面騎兵隊已經走遠了,不由問道。
楊玄禮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打馬追上一段稟報了。章鉞聽說莊少在這里,不由心中驚訝,回想去年出兵之前,莊少曾狂妄地求官,言稱要做將軍,戰后章鉞也兌現了許諾,給了他一個從五品下的游擊將軍、瓦橋關防御使,但卻沒把他帶回滄州,是見他出身半商半盜,有心想觀察一段時間,便派他安排樂平陽北上幽州刺探軍情。
當下調頭到酒館前,就見莊少已聞訊帶著隨從迎了出來,上前躬身見禮道:“末將見過主公,有軍情稟報!”
“軍情?先進酒館喝上幾碗!”章鉞看了看那路邊鄉野小酒館,自位高權重后,這種地方很少光顧過了,便笑著翻身下馬道。這時酒保見有生意上門,熱情地迎出來張羅,給幾百親兵在外面房檐下大棚另開席位。
章鉞隨莊少進了里面小間,光線有些暗淡,桌上有幾碟咸菜、鹽炒花生仁、炒黃豆、果干什么的,淺底敞口的烏色陶碗里盛著酒,怎么看都是一種昏黃色,酒味也很淡。
兩名酒保跟進來手腳麻利地添上碗筷,又端來了一壺冀州衡水老白干和幾樣小菜,給章鉞和莊少、李多壽三人各倒了一碗,樂呵呵地退了出去。
“這個可以有,家鄉的味道啊!”章鉞看了看灑壺,老白干是以為粟麥為主的低度白酒,冀州很多酒坊都有出產,只是以衡水縣的最為有名,當下笑著端起一碗仰頭一飲而盡,見李多壽倒是習以為常地在旁坐下,莊少卻躬身陪侍在一旁,不禁佯作不悅道:“坐坐坐!不要見外!”
“末將也聽說相公是冀州人,這酒保倒是挺識趣。”莊少笑笑,有些拘束地坐下,正色道:“末將自去年底與樂平陽北上,到范陽后安排那邊的下屬給樂平陽調用,正月初回來的。近來收到消息,遼國中京大定府、北安州、奉圣州都有軍隊頻繁調動,似乎在集結準備南下,而我朝禁軍還沒北上,這不免讓人擔憂。”
“這你不用擔心,樂平陽現在去了哪里?”章鉞已很久沒與樂平陽聯系上,對于軍情,只有北面邊境駐軍傳來的一些情報。
“末將給他推舉了三個可策反的幽州漢將,威州刺史戴宗祺,范陽玄州刺史宋明理,防州刺史、知蘆臺軍事烏鴻應。前者兩州在易州東北,這是進兵幽州的西大門,也是幽州西南屏障之地。而防州是遼國所設立,治所就在蘆臺軍城,也就是薊水入海口北面二十里,此三地都非常重要。”莊少稟道。
“取地圖來!”幽州地形章鉞當然了解,但遼國采取韓延徽“以漢制漢”的策略分設了很多軍州,不參照地圖根本不知是在哪里。
李多壽聞言起身出去,打到地圖進來在桌面鋪開,莊少一一指明了位置,威州和玄州都在太行山東北,大防山南北一帶的山區,那邊只能作偏師進兵路線,主力的話糧草輜重很難調運,出益津關和淤口關才是比較妥當的。但莊少的手指移到防州蘆臺軍那里,章鉞雙目一亮,頓時重視起來。
薊水入海口與滄州泥沽河塘沽口的直線距離不過百里,水師由海岸線行軍最多不過一天就能登陸,從那里北上,可直接出擊薊州、平州等地,實在是一條捷徑。
不過這也是一條偏師行軍路線,但章鉞手頭能用的兵力就只有橫海鎮軍一萬多人,加上前線的一些,西北來的薛文謙部,那需要避嫌,皇帝也未必調給他指揮。這樣若隨主力出戰,萬多兵力根本沒什么大用,搞不好這種二線部隊還被當炮灰,最多本人就是順便隨侍在皇帝身邊出謀劃策。
而幽州這種地理位置,西有太行,北有長城、大燕山,群山環抱的屏障間更有龍門關、居庸關、北口關、喜峰關、榆關等多處隘口,到時必然要有偏師來奪取隘口阻斷后援,策應主力攻取幽州堅城,若自己率偏師親自領兵出戰,可發揮的余地就多了。
李多壽聽了,若有所思地說:“蘆臺軍?我記得廣順年間有個張藏英率軍民數萬南逃滄州,當時節帥李暉收留,他那時不就是蘆臺軍使么,現不知在何處任職。”
“是有這回事,派人打聽下,若可以的話,湊請朝中把此人調過來,某有大用!”章鉞看到這里,心思一下活泛起來,轉頭對莊少道:“瓦橋關那邊你不必再去,現在就回去交卸職務,親自去蘆臺軍,若能成事我記你大功。還有幽州城防圖,助樂平陽安插細作,這是重中之重,明白嗎?”
“末將領命!”莊少拱手抱拳道。
章鉞再也無心巡視河道,當下在酒館提筆書寫了幾份公文,命親兵傳令各地催促盡快完工,送走莊少后率騎從調頭南下,打算取道束城、景城返回滄州。
四天后,章鉞快馬回到清池,命刺史嚴良、留鎮駐守的定遠軍兵馬都監公孫祺等人收集戰船,集中水師于城東浮陽河上,交由董遵誨加強訓練。
不過僅有船有兵并不夠,還需要有適合大規模中、小船隊停泊而位置又隱蔽的良港,州北泥沽河入海口的塘沽港倒是合適,但離遼境太近,很容易被哨探發覺,那就達不到出奇制勝的效果。
而浮陽水海口稍小點,到蘆臺軍那里差不多兩百里,若從那里集結出兵,中途需要在塘沽口中轉休整一次,所以這兩地都很重要,章鉞決定親自去視察,緊急擴建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