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霞回到住處,院子里一片漆黑,唯有她與鄭明秀的小屋仍亮著燈。她暗覺奇怪,這種時候明秀居然還未睡下?
她推門進(jìn)屋,突有數(shù)名女子從屋里沖出,對她咬牙切齒地喝道:“好你個狐貍精,竟然還有臉回來!”
銀霞怔怔地望著她們,這些女子個個妝容別致、打扮妖嬈,這“狐貍精”的稱號無論如何也與她沾不上邊吧?
“啊,你不就是那個在初試院外碰到過的誰誰誰嗎?”銀霞認(rèn)出領(lǐng)頭女子。有著娟人娃娃般的可愛面孔,卻盛氣凌人,銀霞對她印象深刻。
“什么是誰誰誰,我叫唐婉兒!”娟人娃娃怒吼一聲,額上青筋隱現(xiàn)。
“抱歉,我走錯屋了。”銀霞對她擺了下手,向后退去。自己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沒空與她糾纏。
“站住,想溜可沒那么容易。”唐婉兒出手如飛地拉住她,幾名女子立刻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起。
“你們這是何意?”銀霞不悅地甩開她。不就是走錯屋了嗎,犯得著這么興師動眾嘛。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唐婉兒瞪視著她,口氣不善。
“麴姐姐,我都說了你與四公子無關(guān)。可她們?nèi)再囋谖堇铮饶慊貋斫忉屒宄!编嵜餍闾筋^探腦地從人縫中露出小半個腦袋,焦急地向銀霞解釋。
銀霞一臉茫然:原來這就是自己的房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別裝糊涂了,你勾引四公子的樣子大家可全都看見了!”唐婉兒指著她的鼻尖大聲指責(zé),幾名女子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的。你故意與徐大師作對,從而引起四公子的注意,別以為我們看不出來。”
“還敢登臺出風(fēng)頭。其實你跳得那舞根本就不怎么樣!”
“好卑鄙的手段,可惜四公子是絕對不會喜歡你這種卑鄙女人的。”
銀霞聽了半天,終于有了點頭緒,原來這群奇怪的女人都是為了溫四啊。
她毫不客氣地打斷,“這么想的人才卑鄙吧。你們喜歡溫四,自己找他說去,與我何干?”
“你說什么,居然還敢這般囂張。”
“竟然稱呼四公子為溫四,我要替四公子教你做人的規(guī)矩!”
女子們一陣錯愕之后,爆發(fā)出更大的叫聲。
“鬧夠了沒有!”銀霞的氣勢卻比她們更盛。比嗓門大誰不會啊。
把眼睛一瞪,她大聲斥責(zé):“為了一個男人鬧成這樣,女人的臉全被你們丟光了。要是真喜歡他就當(dāng)面去說啊,在背后鬧什么鬧?見過沒出息的,沒見過像你們這么沒出息的。”
女子們被她的氣勢及言語攝住,不由面面相覷。
沉默良久,女子之中終于有人小聲開口:“什么叫一個男人,那可是大名鼎鼎、絕代風(fēng)華的溫四公子啊。”
“不過是長得過得去而已,那種冷冰冰的男人有什么好,你們的眼光也太差了吧。”銀霞白了說話的女子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四公子!”
“你的眼光才差呢。”
女子們又是一片嘩然。
唐婉兒擺手制止住女子們的叫聲,上前審視著她,“你真的對四公子不感興趣?”
“我只說一遍,你們給我好好聽著,我喜歡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信不信由你。”銀霞推開面前發(fā)愣的女子,打著哈欠走進(jìn)屋去,“半夜三更的,為了一個男人你們連覺都不睡了嗎?真不明白你們是怎么想的。那種人除了臉蛋和劍法以外,還有何處值得稱贊?”
“你管我們,反正我們就是跟你耗上了!”一名女子叫囂道。
“隨便你們,反正明天我和明秀都不用排練。”銀霞揮蒼蠅般地?fù)]揮手。既然你們都不睡覺,那就等著明天徐子瞻收拾你們吧。
“我們也不用排練。”那女子不甘心地叫道,“明天是天帝節(jié),我們已央得徐大師放假半天。”
“明天四公子也會去城里吧?”
“一定會去的,他每年此時都會去巡城。”
“那咱們明天就可以在城里遇見他了!”
一群女子雀躍不已。
銀霞煩悶地指著屋外,“你們?nèi)粝胍徽矶颊務(wù)撍埖酵饷嫒ァN铱梢X了。明天我還與人有約呢。明秀吹燈!”
“明天你約了誰?”唐婉兒警覺地問道。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見她一直盯住自己不放,銀霞不耐煩地擺手,“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約的是溫三公子,可不是你們那個寶貝疙瘩。”
“你說的可是真話?”唐婉兒追問。
銀霞冷笑,“只有常說謊話之人才總懷疑別人說的是謊話。”
唐婉兒眉頭一皺,正要說話。一直躲在邊上的鄭明秀忽然膽怯地出聲:“我可以證明,麴姐姐今天就是和三公子一起外出的。她喜歡的人真的不是四公子。”
“難道你喜歡的竟然是……”唐婉兒詫異地看著她,“你的愛好還真是奇怪。”
“你不會是真心的吧?”
“三公子是長得不錯啦,可是卻很無用,但凡有點眼光的人都不會喜歡上他。”
“是呀,你竟然喜歡那種敗家子。”
唐婉兒身后眾女又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唐婉兒止住眾女,昂頭對銀霞說道:“世人皆知溫家四子中大公子文弱多病,二公子打理家財,四公子武名遠(yuǎn)揚,唯有這三公子是團(tuán)爛泥,只會敗家。聽說他時常與市井女子廝混在一起,風(fēng)流之名遠(yuǎn)近聞名。即使他約你出去,也只是玩玩而已。別以為你攀上了三公子就如何了得。”
“道聽途說也敢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真是令人笑話。”銀霞冷笑一聲,怒目反駁,“就是因為你們這種人散播謠言,才會三人成虎,害人不淺。我警告你們,若是有人膽敢在我面前再說他一句壞話,休怪我不客氣!”
她神情凜然,氣勢極盛,眾女皆被說得一愣。就是因為有這么多人都看扁他,他才會自暴自棄的吧?對待流言就要大聲堅決地反駁回去!
唐婉兒目中流露出沉思之色,忽然說道:“我就信你一回。你要是騙我,我唐婉兒絕不會放過你!姐妹們,我們走。”
門被“砰”地一聲關(guān)上,屋內(nèi)恢復(fù)了寧靜。
“中原怎么會有這么多神經(jīng)兮兮的女人?”銀霞揉了揉發(fā)漲的太陽穴,對鄭明秀道:“好了,趕緊睡吧,明天我還與三少有約呢。”
鄭明秀聽話地吹燈上床。
沒過多久,她忍不住好奇地問道:“麴姐姐,你真的喜歡上三公子了?”
“怎么可能,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銀霞閉著眼睛,在床上翻了個身。
“姐姐喜歡的人是什么樣子的?難道還能好過四公子或三公子?”黑暗之中,鄭明秀的眼睛閃動著熠熠的八卦之光。
“明秀,怎么連你也這么說?”銀霞很是不滿,“這天下間除了溫家公子便再沒有別的好男人了?”
聽她如此一言,明秀越發(fā)好奇,“好姐姐,那你喜歡的人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你就告訴我嘛。”
銀霞磨她不過,只好說道:“他成熟穩(wěn)重,武藝超群,人品出眾,對人也是極好。”
“那他對你怎樣?”
“他對我自然也是極好的。”
“哇,太令人羨慕了!”鄭明秀興奮起來,“你們可曾訂婚?他打算何時娶你?”
銀霞許久未語。
鄭明秀再次追問,她才說道:“……他大概并不知道我喜歡他。”
“什么,這怎么可能!”鄭明秀不可置信地叫了一聲。
“他比我大了十歲有余,認(rèn)識他的時候我才年僅五歲……”銀霞靜靜說道,語氣里竟是難得的幽然。
“姐姐,你從來都沒有對他說起過嗎?”鄭明秀低聲發(fā)問。
銀霞不再出聲。
鄭明秀也識趣地不再追問。
望著漆黑的天花板,銀霞又一次失眠。
……是呀,她從來沒有對他說起過。
剛才還在大聲訓(xùn)斥別人,不敢當(dāng)面說出心中的喜歡。可是自己,其實也是如此。
真可笑啊,原來自己也只是一個沒出息的膽小鬼。
……自從五歲那年,他從大漠群狼口中就救下了自己,他就一直把她當(dāng)作需要保護(hù)之人。為報答父王收留之恩,他教她武功,甚至認(rèn)她為主。十幾年來,她早已習(xí)慣了身邊有個他,但他可曾把她看作是愛戀之人?
……他可曾將她看作是戀人?
這個問題一次次地自她的舌尖上滑出,卻又一次次地被她強(qiáng)壓下去。
是的,她不敢。
一向被人認(rèn)為無所畏懼的她,居然不敢向他問出這個問題。
他是一名中原人。……如果問出,不管他如何回答,她將如何再去面對被中原人滅國的族人?以她與他身份,會不會連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也要失去?
屋靜不語,夜黑無涯,唯有時間緩緩流逝,似一把遲鈍的刻刀在心頭慢慢磨劃。
“既然還不曾開始,不如在未傷心之前,移情別戀吧。”
公子夜的話不知為何突然冒了出來。
在沒有傷心之前嗎?
……也許,心早已成殤。
高昌族不能失去他的支持,所以她不能任性地問出那句有可能失去他的話。
睜著毫無困意的雙眼,銀霞緊緊咬住唇邊:那種事一點兒也不重要。為了族人,她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