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寶玉起得蠻早的,又溜到黛玉和湘雲(yún)房中來玩,卻見兩人正夢得香甜。只得退出來,在外面做了幾個仰臥起坐,又搖了兩下呼拉圈,復進來。見二人已洗臉畢了,丫頭翠縷正要倒湘雲(yún)洗了的洗臉水,寶玉忙上前攔住,道:“別倒,我正好將就了洗臉。”紫鵑遞力士香皂給寶玉,寶玉擺擺手:“盆盆裡剩太多了,滿滿的夠。”翠縷嘴兒一撇說:“你瞧你這毛病,愛洗個女兒家洗過的水,怎麼也不改改!”寶玉頭也不擡:“姑娘,你不明白,節(jié)約是中華民族的光榮傳統(tǒng)嘛!”(說到節(jié)約方面,還是鳳姐兒強一些。在水資源緊張的那一段時間,她曾經(jīng)爲了節(jié)約水,命令丫頭們只洗同一盆水。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丫頭們睡眼惺鬆被打起來後,挨次排隊,等洗臉。最後幾位比較慘,越描越黑,而且還有味,可遭了罪了。當然,後來水資源不緊張的時候,又能恢復正常的了)二爺洗了臉,直將打溼了的巾掛桿上。湘雲(yún)一壁刷著牙一壁聽了,笑咪咪吐著泡沫道:“寶哥哥,我這牙刷還剩著不少牙膏,你接著來?”寶玉忙伸手大搖:“算了算了,這個就免了,節(jié)約雖然是一種美德,但是過分節(jié)約就是吝嗇。”有學問的人就是不同,怎麼樣弄理都在他這邊。看上去很有學問的人通常的做法與白丁們是不一樣的,他們先得出結論,然後通過一系列漂亮的邏輯得出該結論。請記住這一個簡單邏輯例子,很有用的:
大前提:男人都喜歡美女
小前提:賈寶玉是男人
所以有結論:賈寶玉也喜歡美女
這些情景都落入了一個女子的眼中,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襲人。襲人見寶玉這個沒出息的一天就知道泡妞,長了正派腦袋的襲人心下辛酸啊,怕這寶玉最終走上花花公子這條不歸路。趕巧寶釵來了,兩個正派的人兩個正派的腦袋擱一塊就琢磨寶玉這事兒,寶玉一回來,寶釵就走了。寶玉心裡就明白兩人在說自己沒出息之類的小話兒。果然這襲人雖不能如寶釵般扭屁股走人,捎帶留一後腦勺給寶玉;但襲人有臉,她就撂臉子給寶玉。寶玉心裡也來氣,想你襲人不過是個高級打工貼身小蜜,給咱小老闆來這一手,寶玉也賭氣不與她說話。只招呼兩個小丫頭侍服,一個丫頭長得一般,寶玉隨便問道:“你,叫個什麼名兒啊?”那小丫頭說:“回爺話,我原名蕓香,這裡我丫環(huán)名叫個蕙香。”寶玉喝道:“就憑你那樣要叫蕙香?我給你更改了,明兒你的環(huán)名叫蚊香。”喝完了,命令道:“今天蚊多,蚊香點個蚊香。”扭頭又見另一個比較肥點的丫頭,寶玉道:“報上名來。”那丫頭瞪大眼睛回說:“俺叫個小荷。”寶玉手撫胸口作欲嘔狀:“你居然也敢叫小荷這名?!我看改叫大海罷,你又肥起那樣子,乾脆叫胖大海吧!”——長得醜連名都保不住,長得漂亮就是好,昏倒路上都有男人排隊爭做人工呼吸。
襲人和麝月這倆小姑娘在外面留心聽著呢,聽寶玉如此說,咬著嘴脣互相瞧著吃吃的直樂。
華燈初上,這下寶玉無聊了,無聊了只好看書,也不看正經(jīng)書,看一本《取名趣聞錄》。加之才替人強取了兩名,正有興致,提筆寫來:
寶釵,有一叉,不如改叫夜叉;黛玉,諧一音,倒不如叫帶魚;襲人,不配這好名,改叫慪人,一天都跟我慪氣;麝月,不如叫射月,免得人跟名兒一樣複雜。
寫罷覺得手痠了,擲筆竟沉沉睡去。一覺醒來,紅日竿頭,起身見襲人睡沙發(fā)上,給她加被子,卻弄醒了襲人。寶玉這點就是強,不是一般的強,他沒有過夜仇,當然你說他有健忘癥也好。屬於那種人,一小時前纔打了你,一小時後他還跑過來真誠的問你:“誰呀,把你揍這麼慘,快快告訴我也,我饒不了他!”當下襲人做不到這點,她還撂臉子。寶玉心裡想又要我整點幽默才陰轉晴,遂陪笑說:“你不就覺得我不該一天到夜跑黛玉那兒去嗎?可是,襲襲,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襲人聽叫襲襲有點起雞皮疙瘩,可還是沒好氣地道 :“我光見你認真忙搭配了,一點兒正經(jīng)活沒幹!”寶玉回身一壁說我給發(fā)個誓再不犯了一壁找什麼實物道具。襲人見狀冷笑道:“找什麼呢,你?”寶玉忙著翻箱倒櫃並不回頭道:“你猜一猜,這是我發(fā)誓的道具。”襲人繼續(xù)冷笑:“這還用猜,你不就是找月餅嗎?”寶玉扭頭奇怪地望了襲人,他樂了:“你咋知道?”襲人仍是冷冷地道:“你哪次發(fā)誓不是舉個月餅,高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儘管比說‘月餅代表我的心’強,但我說你能不能有點新創(chuàng)意,別老跟個月餅過不去。你舉個麻餅,或者燒餅什麼的也就算你有點新意啊!”說著自己兒都樂了,寶玉拍手說:“笑了好,笑了好!”擺平襲人,寶玉蹦蹦跳跳去見賈母去了。
這襲人自己轉身回屋去翻開小蜜日誌,補一句:
今兒二爺欲N+1次舉月餅,未遂——我把月餅藏起來了。
鳳姐的女兒小鳳病了,這病也怪,一見豬肉就發(fā)抖甚至嘔吐。請幾個正規(guī)大夫來都說這不是個病,將息一下就行了。可鳳姐不信,總想找良醫(yī)速治之。跑到街上一大松樹上抄一遊醫(yī)廣告貼,照那貼上地址尋得遊醫(yī)Y醫(yī)。Y醫(yī)號脈都與衆(zhòng)不同,人家號手他偏號耳朵。號完他一作揖對鳳姐說:“姐兒有喜了。”鳳姐聽了大怒一耳光扇過去:“你胡說什麼!”Y醫(yī)的臉頓時腫起老高,忙道:“我說慌了慌了,是見喜了,見喜了!(舊時婉言天花——注)”鳳姐才轉怒爲不怒:“搞半天是見喜,這病得了見豬肉要抖?沒聽說過呀。”Y醫(yī)打胡亂說:“本是見喜但現(xiàn)在病毒變異了,變異成了豬式前列腺!故見不得豬肉,一見它就抖不停。”鳳姐問:“可治否?”Y醫(yī)道:“別人不行,我可以。”鳳姐又問:“怎麼治?”Y醫(yī)道:“嘴叨一豬尾巴,兩手一手各攥一雞蛋,注意是母雞下的——當然,公雞也沒法下呵,呈豬式仰面朝天三日即可。這裡有名堂,叨豬尾巴是以毒攻毒的脫敏療法,手握雞蛋可使毒排到蛋裡。注意,這幾日不能吃飯只能飲水。”鳳姐聽了還一個勁點頭:“嗯,這倒像個治病的樣子。”唉,也是關心則亂。
Y醫(yī)得了賞出來,心裡話這旮旯當真錢多人傻——其實那姐兒估摸著也就是豬肉吃多了吃煩了心,餓她三日她還煩給屁!窮人家就不會有此毛病。
說這賈璉離了鳳姐幾天就覺那孤枕難眠,盯上了一個叫多官(這名取得,像挺多官似的)的廚師的媳婦。這媳婦也風流又是個性開放者,就把自己當作男人的公共財產一般,人人都有使用權——當然所有權受益權處置權歸多官,還得個外號“多多益善”。那賈璉和那媳婦乾柴遇烈火,醜態(tài)畢露。完畢了事,那女人要錢,賈璉說你又不是職業(yè)三陪要什麼錢?還是給了。女人還嫌不夠,賈璉道:“不少了呀?”女人道:“我家男人還得收出租金空牀費呢?”
賈璉偷嘴後嘴沒擦乾淨,被平兒發(fā)現(xiàn)幾綹青絲。平兒找到賈璉亮出這些寶貝,對賈璉說:“被我拿住了。如果鳳姐知道了,會是什麼後果!”賈璉先來硬的:“平兒啊,知道別人的秘密並不是好事兒,有時候。”平兒冷冷一笑:“喲,來這一手。告你說,我這證據(jù)兵分兩路,我這一出事,保準另一處會爆發(fā)的。”賈璉又來軟的,撲通一下跪下了:“平奶奶呀,你一定要保守秘密。那母老虎知道了還不把我吞了!您看我都成啥樣了!”說著把衣袖褲腿捲起,呀,平兒一見青一塊紫一塊的,色素沉著,身上沒有塊好皮膚,鳳姐好毒!——交待一句,平兒其實上當了,這傷原是賈璉外面調戲婦女,在僻靜處被不明身份的人罩了麻袋打太平棍打的。
平兒當下心一軟長嘆:“我總是心太軟,心太軟!所有秘密都一個人扛!”
當然賈璉暗地也給些平兒好處好封口,話說回來那平兒本也不打算真撕破了臉,有了把柄,那璉二爺自然待自己又高看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