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天空陰沉了一整天，現在則轉成了無邊無垠的黑暗。房間里自然也是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一絲的光亮。我不由得想到了那間毫無生氣的停尸房。

陸洋川的尸體應該還停放在那里吧。想到這個，我心里的抽痛跟憋悶愈加強烈。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存在，我想他肯定是有著很多的不甘吧。說不定這個時候，他正游蕩在這間黑漆漆的房中，用著一雙哀怨的眼神盯著我。

當這個想法出現在我腦海里時，我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要是陸洋川知道我用“哀怨”這么那個的詞來形容他，一定會吹胡子瞪眼的怒視我。要是他真的在這里游蕩或是坐在我身邊，眼神里一定是憤怒跟責怪——

花費了那么多的時間跟精力部署這件事，最后還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受到掩護的我，居然還是無法將遲疑徹底拋開。

胡亂地撥弄了一下頭發，我下了床向門口走去，打開了節能燈的開關。燈光十分地晃眼。一下子從黑暗里進入到亮堂堂的世界，我本能地閉上了眼睛。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畫面突然閃現在腦海之中，使得我又是一下子睜開了雙眼。

是啊，事情雖然出的太過突然，可是以王隊的經驗又怎么可能來不及給出提示呢？想著他那個看似不經意、實則深意十足的小動作，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是激動。

當時之所以離開旅館，除了是考慮到大局和陸洋川的用心，還有就是我發現了一個小細節，這才決定冒一次險。只是后來看著新聞，心里的不確定無限地放大開來，一時之間又沒有想起王隊這個動作，這才完全陷進了絕望跟掙扎里。

但是激動之余我還是有很多的不明白。不得不說，如果那個提示是有心給的，就真的是太小心太隱晦了。所以，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個巧合？不過是因為我有著這種強烈的希望，所以刻意將它們聯系在了一起？

可至少，只要我可以證明一件事，一切就還有轉圜的余地。想到這里，我深呼吸了一下，又把燈關上，拉開了房門。

廳里的燈是開著的，折射在過道里，投射出大大小小的光圈。本來是坐靠在門口的人，在聽到我的開門聲之后，竟然一下子站起，轉身望著我，好看的臉上滿是倦容，也

布滿了深深的擔憂神色。

“醒了？餓了吧？洗個臉我帶你去吃飯。”韓莘的聲音帶著些嘶啞，但并不影響話語間的溫柔。我忽然很心疼，很想抱住他。因為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確的，那么真正的孤家寡人就是他了。

本來做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就別指望會遇到真心人。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覺得他其實很孤獨很無助。畢竟，要是沒有遇見我，他的人生可以不一樣的。說不定，我們的身份會來一個巨大的反轉。而他，卻不會有我現在的這一番掙扎。這應該就是不曾相識的好處吧。

“嗯。那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好。”到底，我還是忍住了，點點頭說完著這些，就進到了衛生間——

知道了他是誰之后，我已經不敢再隨意接近。心軟，不是這個時候該發生的事情。我終究是要給警隊一個交代的。我想，我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

我跟韓莘并排在街上走著，沒有月光跟星光的夜晚顯得有些凄涼。盡管路燈還是盡忠職守，但是昏黃的燈光只是更加渲染了這種氛圍，并沒有起到什么緩和作用。

“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想想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韓莘對我的點點滴滴，我不由得懷疑他其實一早就認出了我。

當然，他這樣做的理由有很多。可是再怎么對一個人好，出于自身的復雜原因，也是不會貿然給自己惹上這么大的麻煩。如果他已經知道了，那么我會承認的。

我的話音剛落，韓莘轉過頭，用一種探究的眼神望了我一眼，就又是繼續看著前面的路，回答道：“怎么突然這么問？看你平時的表現，我還以為你很討厭我，沒想到你會覺得我對你好。”

是啊，我是很討厭現在的你。可是卻沒有辦法撇下現在的你。看著韓莘的側臉，我在心里默念完這句話之后，接話說道：“之前是有些誤會。但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所以……”

“你給我聽好了，那件事跟你沒有半點關系！”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韓莘忽然停下腳步，面對著我，很嚴肅地警告道：“我跟你，永遠不會是一路人！”

我愣了一會，，隨即反應了過來，笑了笑，有些無所謂地說道：“我知道你是不想連累我。可不管怎么說，事情都是因為我而起。要是真的東窗事

發，我又怎么可能脫得了關系呢？還是說說你為我這么做的理由吧。”

是因為認出我了，還是說你早就因為恨而忘了當初的我，喜歡上了眼前這個對你而言還只是陌生人的我。盡管無論他的回答是什么不會影響我的決定，我依舊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沉默，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我跟韓莘繼續在大街上走著，誰都沒有再說話。直到走到了上次來過的那家自助牛排餐廳對面馬路上，遇到了紅燈，他才站住，緩緩地問到：“如果我說是因為你很像一個人，我對你做的都是我想對她做的。你會相信還是會生氣？”

沒有認出來，卻是因為覺得我很像我才這樣做的嗎？我所想的可能性里不包括這個，所以還是有些小小的吃驚。當然更多的則是欣喜——他沒說恨我，還說想要對我好。

“是嗎？那你為什么不去找她呢？”——既然還記得我，為什么不來找我，卻要對著一個相似的人付出呢？雖然，我們是同一個，可在你的心里不是啊。

又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我的問題似乎讓韓莘很是為難。因為在我話問完之后，他的眉頭就緊緊地皺了起來。眼眶里溢滿的是濃郁的……憂傷么？

我靜靜地看著他的變化，卻是看不懂了。這樣的眼神五年前我見過，那時是因為陸叔叔跟阿姨的死。那現在呢？是為了什么？難不成你認為我也……

沒有啊，我沒事，我很好。只是當年被警隊收留之后，為了安全起見，改了名和姓而已。我，真的很好。

“我已經不配了。”我幾乎就要主動坦白我是誰了，韓莘卻突然丟出這么一句話。之后便是頭也不回地向餐廳走去，像是要逃開什么似的。

綠燈已經亮了起來，我卻還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蕭索無奈，我的眼眶慢慢溫熱起來，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模糊了：你不配？怎么會呢？不配的，從來都是我啊！

韓莘已經快走到馬路的另一邊了，綠色的信號燈也開始了不定的閃爍。我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快步追了上去。跑到他身邊的時候，第一次主動地拉住了他的手。韓莘倒也沒覺得多大意外似的，也是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韓莘，你無法回頭了是吧？那么，好，我陪你，沉淪到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