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盛世才部絲毫有防備、擒賊擒王的戰術的奏效,所以進軍新疆的頭一天,各部都完成了既定戰役的目標。
由外蒙進入新疆向南挺近的騎二軍一個師,經過十余個小時的摩托化行進之后,于下午三點進至了哈密西北的木壘地區,并在那里擊潰了安化軍的一個團,計劃休整六個小時之后再出動,以一個團向西開往迪化,其余主力則繼續向南,于天亮前切斷哈密與迪化間的公路。
騎二軍另一個師則沿準噶爾盆地的北部邊緣向西挺進,計劃于兩天之后到達迪化西北的烏爾禾地區,迄今為止還沒有遭遇任何戰斗。
七十五師在通過了蘇軍防線之后,沿途再未遇見大的干擾,并于下午四點三十分抵達了距哈密僅有十公里的地方并占領了哈密機場。
雖然距天黑還有幾個小時,但陳緒還是下令七十五師暫時停止前進,以等待對駐守哈密的歸化軍勸降的結果。
哈密有歸化軍的一個師部,但下轄的三個團中駐守星星峽的一個團被消滅,另一個團大部分散在外,真正在哈密的只有師部和一個團共三千余人,其中半數是騎兵,并配有六門蘇制七五榴彈炮。
在得知第八戰區部隊迫近哈密后,這股歸化軍沒有出擊也沒有逃跑,而是躲進了城外和街道上的工事中準備進行防御。
另外蘇軍“紅八團”主力駐守在哈密以東兩公里的地方,但只在營區外設置了警戒線,并沒有封鎖公路。
哈密今后將作為進出新疆物資已經人員過往的重要中轉站,李一權和陳緒向盡可能的保持這里的完好,所以已經通過迪化的上層關系給哈密的歸化軍打了好幾個勸降電話,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肯定的答復。
新一軍軍長兼七十五師師長宋天才在接到陳緒的電報之后,立刻便回電道:“由于風大,且機場房屋有限,我部無法露營,今晚務必進駐哈密。”
宋天才所說確實是實情。七十五師在戈壁灘上一天遭遇到了三次狂風的襲擊,幸虧是全機械化和摩托化開進,速度才沒有受到很大影響。現在部隊所處的位置仍有不小的風力,連帳篷都支不起來,人員的休息及機械和裝備的保養根本就談不上。
氣候惡劣、地廣人稀,是甘肅西部和新疆的一大特點。宋天才在與部下談到這些時不免拿家鄉來進行了比較。
“要是在外面河南,兩百公里要跑過好幾個縣不知多少村莊。在這里倒好,老子左看右看,一路下來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一個部下湊趣道:“路上看到了一條狗,弟兄們都高興的喊了半天,說總算是見到一個活物了!”
這些話雖有些夸張,但并不過分。
陳緒很快回電道:“十八點三十分如果再無回音,你部可自行采取行動。”
不過沒有等到十八點三十,哈密的歸化軍師長在得知了迪化的軍營已經全部被攻占、以及后路即將被切斷、蘇軍不肯配合等消息之后,就很快的選擇了放下武器。
十八點十分,七十五師的坦克和裝甲車開進了哈密。
在軍事行動進展順利的同時,各方面也對新疆局勢做出了不同的反應。
首先是蔣介石,在得知蘇聯沒有進行軍事干預之后不由欣喜若狂,并立刻要通了謝昌云的電話。
“昌云,干的很不錯!欣怡也立了功!你判斷蘇聯下一步會有什么舉動?”
軍事上和國內各界的反應蔣介石現在絲毫不擔心,主要還是關注蘇聯的態度。
謝昌云道:“欣怡正在和蘇聯大使進一步交涉,具體我也不清楚,但大致上可以判斷出蘇聯除了要求我們保證他們在新疆的部分利益之外,外交和軍事方面不會做出太大舉動。”
蔣介石道:“有何依據?”
謝昌云道:“無暇顧及是一個方面,另外還有兩點。一是蘇聯現在亟待獲得美英等國道義上支持和物資上的援助,如果這時再對別國使用武力,將使自己作為被侵略一方的正義形象大打折扣。二是羅斯福和丘吉爾聯合說明發表之后,是否同意聯合聲明的內容,已經成為了加入反法西斯國際同盟的進門證。蘇聯如不想獨自承擔德國的壓力,就必須加入這個同盟,而要加入這個同盟,就必須有實際的姿態。所以在這種時候,蘇聯不敢公開對中國的內政進行干預。”
蔣介石道:“這個分析很有道理。此外我看英美也不會有不利于我們的反應,他們剛豎起的大旗,絕不會馬上就自己砍倒。只要蘇聯不動,國際上這一關我們就算過了。”
謝昌云道:“委員長洞察入木三分。新疆不關美國任何事,而英國早就巴不得蘇聯勢力退出新疆、以伺機卷土重來,不過他以后也只能搞一些小動作了。”
蔣介石道:“嗯!英國已經向我們表示將重新討論以前的不平等條約,并首先放棄治外法權,這是抗戰以來外交和軍事努力的結果。新疆如得以重歸中央政府,更將激勵全國軍民的抗戰斗志。”
蔣介石不留痕跡的又要把功勞朝自己身上攬了。
謝昌云在應付蔣介石,何欣怡也在向蘇聯大使潘友新進一步解釋新疆下一步將奉行的基本政策。
不過,潘友新卻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幾度欲言又止,最后終于忍不住提出了一個何欣怡沒有料到的問題,“何小姐,我想代表蘇聯政府向你們提出一個要求。你們在盛世才將軍那里所尋找到的任何涉及到蘇聯的文字,能否不要對外公開,最好······最好是把這些東西交還給我們,或者是由你們來保管,不要上交給中國政府。”
何欣怡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道:“大使先生,在盛世才的所有文件檔案沒有清理完之前,我們不會對外進行任何公布。您最后一個建議我認為我們可以考慮,但前提是蘇聯沒有從事分裂中國的活動,否則我們也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潘友新道:“雖然我不了解蘇聯政府與盛世才的具體往來,但我敢保證,蘇聯絕沒有在新疆進行任何分裂活動,有些行為只不過是從穩定新疆和驅逐英國勢力的策略上來考慮。”
何欣怡道:“我希望如此,但最后還要用事實來證明大使先生的保證。既然大使先生和蘇聯政府這么注重這件事,那我還是趕緊去安排一下。我在重慶還要住幾天,大使先生隨時可以聯系我。”
潘友新如此鄭重的提出了這個問題,讓何欣怡察覺到了里面肯定要很重要的東西,于是也無心在談別的事,急忙離開蘇聯大使館趕回了欣雅園。
何欣怡這次來重慶負有特別使命,為防止電話被監聽,所以就專門帶來了一部電臺。回到欣雅園,何欣怡立刻就把潘友新說的事情用電報給謝昌云發了過去。
謝昌云接到何欣怡的來電只匆匆看了一遍,就立刻用電報給陳緒下達了命令道:“對盛世才文件檔案的查抄必須指定可靠人員進行,并要嚴加看管,任何人不得閱覽,如有違令立刻處以軍法。查抄完畢之后立刻秘密運來韶關。”
“這里面肯定有見不得人的東西,一定要把它掌握在自己手上。”謝昌云此刻的眼睛就像貓見到了老鼠一樣放著光。
在辦公室里來回轉了幾圈,謝昌云才猛然想起來還沒有給美人姐姐回信,自己差點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于是就趕緊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了電話。
四戰區的總機絕不敢偷聽電話,而且有嚴密的監督。重慶那頭雖不敢保證,但電話里打幾句啞謎,也沒人能夠聽出實質內容。
何欣怡果然等在了電話機前。謝昌云聽她的語氣雖然對自己回電話的速度不是很滿意,但也沒有深究,于是才放了心。
讓美人姐姐這么辛苦,而且又擔了這么大的責任,所以謝昌云不得不小心伺候著一點。
不過謝昌云自己也沒有閑著,除了不斷的與重慶以及西北聯系之外,謝昌云還在上午九點半給毛澤東發了一個電報,通報了對新疆的行動以及進展。
謝昌云的電報沒有注明加急,但延安軍委的機要人員看到電報的內容很重要,正猶豫著要不要冒著挨罵的危險去叫醒毛澤東時,中共駐新疆代表發來的加急電報也跟著到了。
機要人員立刻趕到了毛澤東的住處,等警衛員喚醒毛澤東之后,便將兩份電報一起交給了毛澤東。
駐新疆代表的電報內容很含糊,只是向中央報告了國民黨軍隊在迪化空降、并可能帶走了盛世才的消息。
但謝昌云的電報卻很詳細,不但告知了盛世才已被押往蘭州,而且還介紹了整個軍事部署以及已經在與蘇聯交涉的情況。
“睡不成了!”毛澤東搓了搓連,隨即吩咐警衛員道:“去把洛浦同志和中央書記處的同志都請過來開會。”
要是只有謝昌云來的這份電報,毛澤東可以暫不加理會,但駐新疆代表的電報也同時到了,如不立刻處理就說不過去了。
可以想象,其他中共領導人得知了兩份電報的內容后是何等的震驚!
而毛澤東卻手一揮道:“我看不必如此大驚小怪!先分析一下對我可能的有利和不利,并且要電告我們在新疆的同志,一切靜觀事態,隨時與中央保持聯系。”
“有利和不利?”
如果要是國民黨單方面的行動,中共現在就可以表明這是國民黨針對蘇聯和中共的一個嚴重挑釁,甚至可以上升到國民黨意圖與法西斯德國互相配合進攻蘇聯的高度。
但事情涉及到謝昌云,大家就不知怎么來表這個態了。
見會議冷了場,毛澤東又道:“對我們來說,新疆是一個很有前景的地方。可是我們是把這個前景放在盛世才的身上好呢?還是放在謝昌云的身上好呢?我看還是后者要靠得住。如果大家同意我這個觀點,其后的事情就好分析了。昌云不是外人,我們也可以向昌云提提我們的條件嘛!”
張聞天道:“如果單純從與我黨的關系上來看,昌云當然不會是針對我們。可是我黨也與盛世才維持了良好的關系,昌云為什么要來打破這種局面呢?”
任弼時也道:“會不會是受了蔣介石的逼迫?”
張聞天趕緊解釋道:“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弼時同志可能還不十分了解昌云,他要不想干的事情,蔣介石是逼迫不了他的。我只是想昌云這樣做會不會有什么更深刻的原因?”
王稼祥接著道:“這里面肯定會有很重要的原因,否則昌云不會這樣蠻干。是不是他察覺到了盛世才有改變立場的可能?”
毛澤東道:“稼祥同志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這應當是首當其沖的原因。”
王稼祥道:“我這只是一個猜測。但話說回來,如果是這個原因,蔣介石為什么不阻止昌云?”
張聞天插話道:“有可能是盛世才還沒有來得及向蔣介石表明改弦更張的想法。”
毛澤東道:“對盛世才這個人,昌云來延安的時候跟我談起過。他認為盛世才始終是一個投機分子,除了親蘇親共之外,其它的方面看不出有什么特別進步的表現,其親蘇親共的政策也是為了能夠維持他在新疆的統治,這方面昌云掌握的情況要比我們多。此外,昌云還有一個觀點與我們有很大不同。我們認為無產階級革命是沒有國界的,要打破國家和民族的范疇。但昌云卻認為,任何政黨必須是先考慮民族的利益和本國的問題,其后才是世界的問題。對盛世才和蘇聯簽訂的那些條約,我們認為是可以加強世界革命的經濟基礎,而昌云則認為是不平等的掠奪。由此,就產生了世界革命和民族革命的分歧,同時也就產生了對盛世才的認識分歧。我無法說動昌云認同我們的觀點,同時我也在考慮他的觀點有沒有符合我們目前事情情況的一面。”
張聞天道:“這么說,盛世才與蘇聯簽訂的條約,也可能是昌云對新疆采取行動的原因之一?如果是這樣,我們面臨的問題就要比第一個原因復雜的多了。雖然我本人也在考慮和澤東同志一樣的問題,但如果是明確針對蘇聯的行動,我們可能還是要和共產國際保持基本的一致,否則就無法向全黨解釋。”
毛澤東掏出了一支香煙,在桌子上使勁頓了頓,“我們先于共產國際發表了建立國際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呼吁,共產國際最后還是予以了認可。我們沒有完全照搬蘇聯,而是在陜甘寧同時發展公有經濟和私有經濟,結果是讓我們的經濟狀況得到了很大改善,在不需要向各根據地的同志們打秋風了,我們的陜甘寧邊區也更加穩固了。這就說明,我們中國共產黨是有能力根據自己的認識和分析來制定正確的策略。我認為,和蘇聯怎么交涉是昌云的事,我們要相信他不會把自己、把蘇聯、把我們都逼到沒有余地的地步。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是要看新疆易幟之后給我們帶來的實際好處。如果我們去蘇聯的道路被堵住了,如果我們在新疆站不住腳了,如果國民黨得以從西北方向給陜甘寧以更大的壓力,那么我們就必須堅決反對昌云在新疆的行為。但反之,這一切都沒有變化。或者是朝著更有利于我們的方向變化,我們又何樂而不為呢?共產國際要是有不同于我們的指示,我們還可以說明我們自己的看法嘛!事實要比共產國際的指示更有說服力。”
王稼祥道:“我贊成澤東同志的意見。我們目前主要還是應該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何況昌云和蘇聯一樣,都是制約國民黨不敢公開和我們翻臉的重要因素,兩個當然要比一個保險。”
張聞天道:“澤東同志做了兩個方面的假設,我認為第一種假設發生的可能性不大。倒是第二種假設,讓我們很可能要與共產國際據理力爭一次了。這樣也好,也可以讓黨內和共產國際都看到國際形勢變化之后所產生的影響。我同意澤東同志的意見,立刻通知我們在新疆的同志保持冷靜,暫時不要做任何表態。另外,是否讓昌云把他的全部打算告知我們?”
毛澤東點頭道:“這一點很有必要。我想昌云是不會讓我們傷心的呦!”
任弼時道:“目前各方面都沒有對新疆事件的宣傳,我們是不是也可以等一等?”
毛澤東道:“可以等,暫時就在外面我們這個范圍內。我更想看看昌云是怎樣處理這件事情的。”
恰在這時,機要人員氣喘吁吁的送來了謝昌云的第二份電報,內容是向中共通報蘇聯所采取的克制態度。
“各位看看吧!”毛澤東把電報放遞給了張聞天。
幾人傳看一圈之后,王稼祥首先道:“昌云!做的事越來越大,越來越看不懂了!”
張聞天敲了敲眼睛道:“這是逼著我們往高處站、向遠處看、往深處想。”
毛澤東道:“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頭腦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