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的最后一天下午,謝昌云一行終于趕到了貴州的第二大重鎮(zhèn)——遵義,連人帶貨很快就住進了專門銷售南華公司貨物的那家貨棧的后院。
此時紅軍雖已入黔多日,但足跡尚在烏江以南地區(qū),因此遵義城內(nèi)雖然比平日多了一些全副武裝的黔軍在游動,卻也還未達到實行戒嚴的程度,集市商鋪也在照常開門,各種日用品和土特產(chǎn)豐足,熱鬧的地方也可見穿著各色民族服飾的人熙熙攘攘。
貨棧老板幾個月來做了比以前幾年還多的生意、而且還都是南華公司重慶分公司直接把貨物發(fā)來代銷的無本生意,雖然不知其中為什么發(fā)來了幾萬雙遵義一帶根本賣不動的膠鞋,還把貨倉和院子都給堆滿了,但其它的貨物還是賺了三四千塊大洋。因此對據(jù)說是南華公司的重要人物的到來可謂是受寵若驚,不但把后院里自己和大小老婆住的幾間正房都騰了出來,把里面的炭盆燒得火熱,而且還帶著兩個老婆親自端茶遞水的服侍,晚上在酒樓里叫來的一桌接風酒宴,據(jù)說在遵義本地也可以稱作是最高規(guī)格了。
看老板那個感恩涕零的模樣,只怕是謝昌云稍有暗示,連他那個二十出頭、還有幾分姿色的小老婆都可以隨時奉上。
可謝昌云哪有那個閑心?他先是讓南華公司的那個買辦,把貨棧應付給南華公司的貨款全部接收過來,再讓貨棧老板把余下的貨物折換成現(xiàn)款,總共湊出了五萬一千多元。
然后,謝昌云就懷著忐忑的心情,在以后的幾天里都以看市場和采購土特產(chǎn)為由,帶著李廷秀幾人在遵義城內(nèi)四處轉(zhuǎn)悠,把新城和老城的主要地形全都留心記下了。謝昌云一方面擔心紅軍會不會如期而至,一方面甚至做了打算,一旦紅軍攻城受阻,自己就想辦法弄幾條槍從城內(nèi)助紅軍一臂之力。
一月三號的晚上,貨棧老板從街上匆匆回來后告訴謝昌云,外面風傳紅軍在余慶已經(jīng)渡過了烏江,離遵義只有一百多里,一些大戶人已經(jīng)開始準備要跑了。老板問謝昌云要不要趕緊離開遵義,存在店里的那么多銀元、膠鞋和藥品等怎么辦?
謝昌云一聽,心里竟如同千斤石頭落了地,頓時覺得一身的輕松。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對貨棧老板道:“慌什么,遵義不是駐了一個師的黔軍嗎?再說紅軍還離得遠,那么多的東西我們一下也不好運走,還是等等再看。不過準備還是要做的,你找些工具來,再把伙計都叫來,我們在后院挖幾個大坑,把貴重的東西都埋起來。另外你最好想辦法弄幾只短槍來給我們,也好以防萬一。”
紅軍來了謝昌云不怕,可萬一有亂兵趁火打劫就不得不防。
第二天的上午,貨棧老板據(jù)說是花了二百塊大洋,弄來了三只半新的駁殼槍和一些子彈交給了謝昌云。
有槍在手,謝昌云心里踏實多了。
五號的深夜,遵義城外終于響起了謝昌云久盼的槍聲!
謝昌云從床上一躍而起,迅速的穿上衣服鞋子,提著駁殼槍就跑到了前店,緊貼門縫聽著外面的動靜。
過了不久,槍聲已經(jīng)在城內(nèi)數(shù)處響起,這應該是部隊打進了城。
不過聽外面的動靜,街面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亂作一團了,所以謝昌云暫時還不敢出去,他于是轉(zhuǎn)身對衣衫不整、還少穿了一只鞋子的貨棧老板道:“回去老實呆著別出屋。麥德彪,你帶兩個人守著二門,李廷秀,你和我守店門,如果有人進來,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開槍。”
把人都布置好了以后,李廷秀悄聲問謝昌云道:“謝公子,是不是紅軍打進來了?”
謝昌云道:“應該是。不過你不要擔心,紅軍不會亂殺人的。”
李廷秀道:“跟謝公子在一起怕什么?只是可惜了麥德彪了,他今天晚上剛摸進老板小老婆的房間里,看他一臉的霉氣樣,估計剛才響槍的時候還沒干完事。
“媽的!這家伙狗改不了吃屎,也不挑個地方時候!等著我早晚有一天把他給騸了!”謝昌云狠狠的罵了一句。
一個多小時以后,槍聲逐漸稀落了下來。不一會,街面上就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中間還夾雜著武器的碰撞聲和謝昌云十分熟悉的贛南話。
謝昌云對李廷秀道:“現(xiàn)在沒事了,你去把麥德彪他們叫來,再把我的那個提箱和背囊拿過來。”
四個警衛(wèi)都到齊之后,謝昌云把手里的駁殼槍遞給了其中一個道:“把子彈退了,槍都收起來。
見幾人都照著辦了,謝昌云又道:“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們了,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找紅軍的,院子里這些物品和銀元都是為紅軍準備的,今天以后我就要跟紅軍走了。李廷秀、麥德彪,這幾年咱們在一起相處的不錯,猛一說要分手我還真有些舍不得,不過好在一兩年之后我們還是會見面的。你們回去以后廖先生和廖將軍那里自會有重賞,你們也得給我好好的干,要是再見面的時候混的不成器,麥德彪你就小心我把你那玩意給卸下來。我現(xiàn)在馬上就要出去,等紅軍來取物品的時候我就不露面了,咱們就算是就此別過,老板那里你們找個理由搪塞一下。對了,等會兒把這三支槍也一起交給紅軍。”
麥德彪等一聽謝昌云要跟紅軍走,都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雖然出來時就覺得謝昌云一定是有什么特別的事要辦,可也完沒想到竟是這個結(jié)果。一時間倒把與謝昌云不舍的心情倒放在了其后,愣在那里不敢動也不敢開口。
謝昌云早料到會是這樣,他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道:“我原本就是紅軍!弟兄們,再見了!”
等麥德彪和李廷秀反應過來想去拉著謝昌云告別一番時,謝昌云已經(jīng)肩挎背囊提起皮箱,打開了一塊門板走了出去,已經(jīng)到了門口的李廷秀兩人只得退了回來。
聽到了鋪面的門板響聲,街上一隊打著火把路過的紅軍立刻停了下來,一些槍口也指向了這邊。
謝昌云忙用贛南話喊道:“同志,我是自己人。我叫謝昌云,原來是紅一軍團十一師的。”
贛南話比什么都管用,大部分指向謝昌云的槍都放了下來。
一個挎著駁殼槍的紅軍干部急忙的取過一個火把,走過來借著光上下將謝昌云映照了一下,然后把火把一丟伸過手喊道:“真是你!真是謝副隊長!幾年都沒聽說你了,你怎么會在這里?”
謝昌云道:“你認識我?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那個干部道:“我們是一軍團二師六團的,我叫王偉成,是五連連長,是原十一師教導隊的第二批學員,所以認識謝副隊長。其他的同志雖然不認識你,但是你的戰(zhàn)斗事跡他們都知道,只不過你剛才猛的一報名字,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一軍團二師就是原來的十一師,可是自己的老部隊呀!這點謝昌云不用再問也知道。
果然,謝昌云再看過去時,火把下一個個年輕的臉上都充滿了敬佩的表情。
“王連長,我是專程在這里等隊伍的。這個院子里有我?guī)淼囊慌F重物資,你馬上帶人去保護好,沒有師首長的指示誰也不準動。另外里面的幾個人是送我來的,雖然不是自己同志,但也千萬不能為難他們。師首長現(xiàn)在在哪里?你馬上派人帶我去見他們。”謝昌云仿佛又找到了當教導隊副隊長的感覺。
“是!謝副隊長。”王偉成也仿佛回到了當學員的時候。
久違的稱呼讓謝昌云心中不由一熱。看來自己雖然受到了不公正處理,但戰(zhàn)友們并沒有認同這個結(jié)果。
不過王偉成又接著解釋道:“謝副隊長,師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估計也應該進城了,往回走一問就會問出來。”
“還是我?guī)怂椭x副隊長去找吧!”五連指導員覺得謝昌云在此出現(xiàn),弄不好是擔負著什么重要的任務,所以為了慎重起見便自告奮勇帶路。
“好。那王連長,這就交給你了。我們現(xiàn)在趕緊走。”謝昌云離開時又回頭向貨棧門口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沒看清。
但躲在門后觀望的李廷秀等對一切卻看得很清楚。
見幾個紅軍往門口走來,麥德彪抹了把眼淚忙喊道:“老板,點燈!趕快點燈!”
謝昌云等費盡周折在老城和新城的交匯處找到一軍團二師師部時,師長陳光和政委劉亞樓聽到警衛(wèi)連長急促的報告后,簡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劉亞樓還是撇下了眾人小跑著往外奔去。
“哈哈!真是你!謝昌云,你終于回來了!”劉亞樓不等謝昌云開口,就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兩年多來,劉亞樓不斷的打聽愛將的下落,但都是毫無音訊,最后問到了毛澤東那里才得到了一句相對明確的話:
“云伢子該回來的時候自會回來。你劉亞樓自己知道就行嘍!”
這起碼說明謝昌云活著!劉亞樓等這才稍許放了些心。
今天謝昌云意想不到的突然出現(xiàn),劉亞樓怎能不喜出望外!就連與謝昌云不很熟識的師長陳光也露出了笑容,后面的參謀、干事和警衛(wèi)員們有一些是認識謝昌云的,這時也都紛紛向這邊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