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濟棠的話并非假意謙讓,所以謝昌云也沒做客套而直接道:“李宗仁和白崇禧在治理廣西方面有不少作為,抗戰決心又十分堅定,可惜就是政治野心太大了,遠遠超出其實際實力,使人很難在政治上與其合作。所以對桂系,我的基本策略是切斷其政治擴張的渠道,同時輔以經濟進入、實力震懾、適當資助等手段,從而達到使其能夠逐步安穩下來、并一心致力于抗戰和廣西及西南的發展的目的?!?
方鴻進聽了笑道:“桂李幾經波折,爭權奪利之心仍未泯滅。昌云,如此做法我們要用水滴石穿之功了。你這可是給伯公和我出了一個難題呀!”
陳濟棠道:“我對桂李了解甚深,昌云提的策略很有可行之處,只要大方向確定了,具體怎么做等委員長走了以后我們再細細商議也不遲。時間不早了,中午也都沒有休息,今天就到這里吧!昌云,你明天什么時間去航校?”
謝昌云道:“蔣夫人讓我十一點再過去,估計委員長還要單獨和我談話,具體時間沒有定。搞不好一天都得在那里了?!?
陳濟棠點點頭道:“委員長要找人談話,我明天就先不過去了,在這邊主持商量一下接管幾個地方的初步方案。那邊委員長要是問起,你就為我說明一下”
蔣介石這個委員長當得確實也不容易。一早處理了幾件侍從室發來的急辦事情后,從上午九點就開始與四戰區和廣東的軍政要員一個個的談話,時間或長或短不定,但與每一個人都進行了單獨合影,還與林云陔等幾位共進了午餐,然后下午又接著繼續談話。
謝昌云的午餐是與宋美齡單獨吃的,中午找了個房間隨便休息了一下,下午又陪宋美齡在山坡上轉了一個多小時。期間陳濟棠也被招來,再次與蔣介石談了一陣。
一直到了晚上快八點,宋美齡才親自通知謝昌云蔣介石要見他。
在客廳坐下后蔣介石首先道:“昌云,我這次的來意夫人已經對你說了,這兩天想必你已經有所考慮過了?!?
謝昌云道:“報告委員長,我考慮過了!并且今天上午已經做了一些安排,要求情報部門密切注意四戰區有關人員對外的接觸。處理這方面的問題我沒有多少經驗,還要請委員長訓示?!?
蔣介石似有不信的盯著謝昌云看了一會兒,見謝昌云面色坦然不像有什么刻意隱晦,于是就道:“昌云,你是一個國家利益至上主義者。雖然在對待共產黨的問題上我們的觀點有分歧,但你也不完全贊同共產主張,所以我對你還是充分相信的,如果不是年齡和資歷所限,我這次就準備讓你接任陳公洽(陳儀)出任福建省主席一職。不過這也不必著急,對你來說擔任一方大員也是遲早之事。我們雖然按計劃在華中實行了戰略轉移,避免了軍事上的完全被動,但卻也給一些用心叵測的人留下了可乘之機。武漢還沒有最后丟失,我也才到重慶數日,就有人依仗昔日被國父信任和黨內資歷上門逼我辭職,真是欺人太甚!但從長考慮,對此人與日本勾結來往之事還暫時不便予以揭露,這方面我自有對策。但如果華南一旦動蕩,此人就是不公開投敵,只消在重慶做遙相呼應,也足以使抗戰局面就此崩裂,因此我不得不防。廣東與他處不同,自兩廣危機解決至今建設成績斐然,抗戰戰績卓著,對中央支持有力,并無任何可指責之處,所以不便在人事上進行提前調整,只能是采取公開安撫和暗中預防并舉的方式,做到一旦有變就可迅速處置。近期軍統局計劃在廣東有所布置,希望你能給予方便,但在軍事方面只能完全依靠你了。以你之前的布置還遠遠不夠,應該把重點放到我說的這些方面來?!?
謝昌云清楚了蔣介石的意思,就是希望自己在軍事上進行一些提前調動。
這是絕對不能夠做的,起碼是現在不能!
蔣介石和宋美齡雖然一直沒有明說,但預防的目標毫無疑問是針對陳濟棠的。
陳濟棠又不是傻子,現在部隊一旦有任何調動,只要日本的招降舉動一實施,陳濟棠立刻就會明白是怎么回事,今后自己和陳濟棠之間再無法做到互相信任了。
“委員長真是用心良苦!”
謝昌云心中暗自一嘆,然后提起精神道:“委員長,軍統局如果是僅針對這件事的布置,我可以不進行干預。但是四戰區的部隊都是針對反擊日軍登陸而進行部署的,任何大的變動都會給下一步的作戰帶來不利。所以我的意見是暫時不動,等確定了廣東確實有人在暗中與日本人接洽后,再有針對性的做調整也不遲。此外也可以考慮把十二集團軍的六十五軍和新一軍調至岳陽以南,把六十四軍和獨立三師調至南昌以南,這樣一旦廣東出現不穩,十二集團軍就可沿鐵路迅速南下。”
盡快把十二集團軍調離前線休整,是謝昌云與陳濟棠已經商量好了的,所以這個調動不會引起任何誤解。
“這個······這個,十二集團軍的調動等我回重慶和辭修商量以后再定。廣東這邊以你意見雖然可以暫時不動,但你必須心中有數,要把幾支骨干部隊掌握住,有最新的情報我會及時通知你?!?
蔣介石見謝昌云沒有完全按照自己的套路走,心中不免有些糾結,所以盡管十二集團軍向后方的調動不可避免,但蔣介石還是沒有立刻答應謝昌云的要求。
謝昌云也看出了蔣介石的心思,但這次事關自己的基業,他絕不會再做退讓。
而蔣介石也再一次體會到了,和謝昌云談打日本、談建設,可以痛痛快快甚至推心置腹,但如果一旦動了其他方面的心思,就很難按自己的意愿再深入下去了!
“此子是一只虎。是一只能在戰場上撕碎日軍的斑斕猛虎,但又是自己擴張勢力的一只攔路虎。與之交道是福大禍大?”
短暫的沉默之間,蔣介石腦海中又出現了這個由來已久的疑問。
不過蔣介石深知謝昌云的性格,話不投機的時候,就是坐到天亮也不要指望他先說一句話。
于是蔣介石便轉而其他道:“這次我來廣州,目睹了廣州變化之大,令人可贊可嘆、感慨頗多啊!本想多看一些地方,但無奈時不容。我和夫人明天一早就要回重慶了,也不知何時能再來?!?
謝昌云道:“韶關、贛州等地經過幾年建設已成規模,特別是工業程度遠超過了廣州。夫人昨天就已經和我說了,要我在韶關把住處給她留好。等華南局勢穩定之后,歡迎委員長和夫人隨時光臨,或想常駐都可以?!?
“你有這個心很好!華南是抗日的重要支柱,我一定會多加關注的。”這次蔣介石對謝昌云的態度極為滿意。
見到蔣介石面露笑容,謝昌云心想“只要你不打內戰,看在你抗戰堅決的份上,伺候你一下也無所謂?!?
由于沒有什么要事可談了,等宋美齡送了一杯牛奶進來之后,蔣介石又隨意問了一些四戰區軍事部署方面的事,又對謝昌云準備協助航空委員會加強空軍實力的計劃大加贊賞的一番便先離開了,留下宋美齡與謝昌云單獨小坐一會兒,談了一些明天在眾人面前不變說的告別的話。
蔣介石離去的當天,謝昌云就收到了情報處關于有多名疑似軍統人員在廣州活動的報告。
謝昌云命令道:“注意監視他們。一般活動就算了,一旦有出格的舉動就馬上控制起來。”
對軍統,謝昌云還記著他們一筆賬,因此在四戰區他絕不給軍統留下過多的空間。
幾天之后,日本勸降的內幕終于揭曉了。
謝昌云突然被召到了陳濟棠府邸,剛進書房陳濟棠就道:“昌云,澳門商會送來消息,日本政府有要事想與我協商,派來的代表已經到了澳門,希望我盡快派人前往與他們商談。你看這件事怎么處理?”
侍從室之前已經轉來了日本外務省和對華最高特務機關人員到達澳門的情報,所以謝昌云一直在注意陳濟棠的動向,見到陳濟棠馬上把日本派人聯絡的消息告訴了自己,謝昌云終于暗暗松了一口氣。
“是信函還是口信?”謝昌云馬上問到。
陳濟棠道:“是口信,說日本人希望我能派人和送信的人一起去。我看小日本一定是又在耍什么陰謀?!?
謝昌云道:“肯定是這樣,日本想單獨向廣東勸降的可能性很大。這件事干系重大,哪怕只是接到了一個間接的口信,如果處理不當也會涉及到伯公今后的名譽,所以對此事的處理一切都要公開化。我建議伯公馬上把這個情況向蔣委員長報告,同時還要向內部主要人員進行通報。”
陳濟棠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不管是蔣某人還是日本人,打起交道來都是暗中藏刀。我馬上就安排給蔣委員長打電報,也好留個憑據在手。你先忙去吧,等蔣委員長回了電報我在叫你?!?
謝昌云看看已經是快十一點半了,于是就決定直接去南華公司接何雅君下班。
由于謝昌云白天很難騰出時間陪何雅君,何欣怡也還沒有回來,而且廣州的市面又不比以前繁華了,何雅君閑著無聊,于是便跑到了南華公司去幫忙。
廖光恩拿這個何二小姐也沒辦法,想著她折騰兩天就沒興趣了,只得通知了公司上下用心伺候著。
可誰知何雅君一來二去對做生意反倒上了癮,竟在南華公司坐了下來,每天正點的上下班,而且還專門盯上了對振華公司往來貿易的這一塊。
于是重慶振華公司對口的業務人員很快就查覺到南華公司換了人。
對方賣出的貨價格抬得那個高!買進時壓價壓得那個很!什么成本、費用、資金周轉率、資金利潤率、風險因素等等,把人算得如騰云駕霧,使得雙方原來友好協商的規矩被徹底攪亂。
連南華的重慶分公司也感到了不對勁,忍了幾天之后,分公司的經理便把情況直接向廖光恩做了匯報。
廖光恩問明情況之后,有要來了近期的數據一對比,便頓時樂了起來!
這幾天的幾筆生意,南華公司竟從振華公司那里多賺了三萬多塊。
這個何二小姐幫著別人賺自己家里的錢,還忙得不亦樂乎,這倒真是個天下奇聞。
不過也不能完全說是幫別人賺,這里面還有謝昌云的一半,所以基本可以說是自家賺自家的錢,只不過何雅君不知其中內幕罷了。
廖光恩于是就給何其軒打了個長途,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
何其軒其實也接到了報告,感到其中有異,只是礙于情面暫沒有和廖光恩通氣?,F在明白了是寶貝女兒從中添亂,頓時又氣又好笑。
反正也沒幾天時間了,廖光恩和何其軒商議就裝著不知道,由著何雅君折騰去吧!
為此廖光恩還特意發了一個三千元的紅包給何雅君以資鼓勵。
何其軒也有心逗逗女兒,此外也有讓她歷練一下的考慮,便指示下屬對南華公司也要盡量討價還價,當然前提還是要把生意做成。
結果,原來最平穩的兩大公司間的業務,竟變成了最糾纏最費勁的一塊。好在是電報費和電話費雖然增加了不少,但業務量并沒有收到根本影響。
對自己的商業“成就”,何雅君自然少不了每天都要拿來向謝昌云炫耀,有時還說給二姨太聽。
知道內情的二姨太每每都是掩嘴一笑,然后奉上一堆夸贊。
但謝昌云卻是在心里不知抽搐了多少次。
不過萬事總得有個開端,接觸一下基本的買賣生意也沒有什么壞處。
平常何雅君上下班或是搭廖光恩的車,或是叫黃包車,今天聽到謝昌云竟然親自來接她了,便撇下進公司來找她的衛士,提起挎包就跑下了樓,一頭扎進臥車里靠在了謝昌云的身上。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在有司機和衛士在場的情況下,何雅君還是多少保持了一定的淑女形象,雖然一路上挽著謝昌云的胳膊沒松開,但卻始終端坐,偶爾說幾句話也是輕聲慢語、中規中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