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臨危不亂
蘇子曾還停留在先前的錯愕中,會議室里先還是有人低聲議論,再接著,經(jīng)理們都魚貫走了出去。
留在了辦公室里的,只有蘇子曾還有王秘書。
“我剛才都說了些什么?”蘇子曾低語著,她全身的神經(jīng)后知后覺地緊張了起來。她居然說服了蘇慶長,說服了那個從不將她的意見當回事的蘇慶長。
“大小姐,”王秘書的聲音聽著有些不對頭。
王秘書進了會議室后,就沒有說話,他甚至連那份事故處理方案都沒有查看。
他原本想在會上,就提出自己的決定,但看著蘇子曾先前在會議室里的表現(xiàn),讓他忍不住,將話縮了回來。
這還是那個跟在了王秘書身后,詢問蘇慶長在哪里的嬌氣小姐嗎。
王秘書不禁紅了眼,他和蘇氏的其他人不同,他是看著蘇子曾長大的。別人眼里刁蠻驕縱的大小姐,是個會偷偷掏出糖來安慰打錯了字,而被蘇慶長怒罵的小秘書的善良的人。
也是個因為找不到父親,而坐在蘇氏的會議室里哭鬧的人。可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她已經(jīng)可以坐在了會議室里,運籌帷幄,不再理會他人的質(zhì)疑了。
“大小姐,您長大了,我卻老了,”王秘書伸出了手來,落在了蘇子曾的肩膀上,用著長輩特有的那種力道,拍了拍她的肩。這一刻,他不再是受人聘用的老秘書,他只是個在感嘆歲月殘酷的長輩。
“王秘書,”蘇子曾聽出了他語句里的傷感,這才想起來。蘇慶長和言無徐是一起出現(xiàn)的,而王秘書也是緊隨兩人前來的。難道之前他們?nèi)司褪窃谝黄鸬模敲礊槭裁矗麄兌紱]有接聽手機。
“小姐,我要辭職了。老爺,已經(jīng)不再相信我了,”王秘書放下了手。嘆息著坐在了一旁,他的手平貼著放在了膝蓋上。
早一個小時的那一幕,這會兒還在割劃著王秘書的心。
陽臺上的言無徐聽了蘇慶長脫口而出的話后。僵住了。
蘇慶長借來穩(wěn)腳的那根拐杖已經(jīng)跌倒了樓下去。發(fā)出了陣“悶響”。
四樓塔臺上,那個并不明顯的人影,讓言無徐心中的恐懼擴散開來,她的全身上下,四肢和脈絡(luò)里都充斥這恐意。她細白的牙齒咬住了嘴唇,像是要將嘴唇撕咬下來。
“只是個空塔而已,而且樓梯扶手也沒修好,梯道又密又急。不方便行走,”言無徐有些后悔,其實她更應(yīng)該將費清領(lǐng)出來。落落大方地介紹給蘇慶長。而現(xiàn)在,欲蓋彌彰的將人藏在了塔樓上。這一切,如果被蘇慶長發(fā)現(xiàn)的話,那又代表了什么。
“沒事,夫人應(yīng)該不介意扶著董事長往上走,”王秘書說罷,露出了副很想一覽美景的樣子,走到了通往塔樓的樓梯道旁,向率先走上去。
“等等,”言無徐丟下了蘇慶長,走到了樓梯處,她和王秘書對持了一會,艱難地說出了一句話:“王秘書,董事長在這里,哪里輪得到你走在前頭。”
她穩(wěn)了穩(wěn)腳步,迎著越來越猛烈的海風(fēng),走到了蘇慶長的身旁,將他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腰側(cè)。
心里的緊張顯示在身體上,就變成了異乎平常的體溫,言無徐的手臂上,已經(jīng)出了一層汗。
傳到了蘇慶長的身上時,汗已經(jīng)發(fā)涼了。
跨上了第一步臺階時,蘇慶長的腳步有些不穩(wěn),連帶著言無徐也跟著晃了晃。
王秘書跟在后頭,看著前面密集的梯臺越來越少。狹窄的塔道上,已經(jīng)能夠感覺到上頭吹下來的海風(fēng)了。
帶著咸味和腥味,像是血的味道。言無徐的嘴唇已經(jīng)咬出了血來,這一條原本該通往天堂的階梯,這會兒卻成了她的毀滅之梯。
她仿佛聽見了費清的呼吸聲,順著海風(fēng),一起盤旋在她的耳邊。
“我累了,”蘇慶長的手貼放在了樓梯旁的墻壁上,他側(cè)過了身體來,看著幾乎是被言無徐拖著上去的身體,還有緊跟在后頭的王秘書。
“董事長?”王秘書奇怪地看著蘇慶長,和那雙永遠都深不可測的眼睛對視著。
“王秘書,你難道沒有聽見,我累了,我要回公司去。我不想為你的胡亂猜想再浪費體力了,”蘇慶長好像只被猛然驚醒的雄獅,對著帶錯了路的小獸發(fā)起了火來。
言無徐的手臂上,那陣汗已經(jīng)被海風(fēng)吹干了,她側(cè)了側(cè)身,看著蘇慶長因為憤怒耳變紅的耳朵。
“董事長!”王秘書甚至想搶到前頭去,只要再幾步,他們就會在塔樓上看到那個男人。那么,言無徐的所有謊話都會被拆穿。
“我有些頭暈,王秘書你下去拿藥給我。無徐,你下去將我的拐杖拿過來,”蘇慶長坐在了樓梯上,對著身旁僅有的兩名部下發(fā)號施令,他的神情,確實是疲勞至極,他甚至不愿意用眼去目送那兩個匆匆離開的身影。
樓梯上,人的腳步聲全都消失了,蘇慶長站了起來,他的疲憊還浮在臉上,他的腳步,卻顯得很沉穩(wěn)。
再有十步,他就要走到樓頂了,推開門后,等待他的究竟會是一片藍天,或者是一場噩夢。
九步,八步,七步,六步...費清躲在了塔樓的門口,他的呼吸開始急促,從即將到來的那陣腳步聲中,他好像聽到了死亡的召喚。他慌張地看了看四周,懸空了的塔樓,蘇慶長那個憤怒的老暴君,會不會將他從這里推了下去。
蘇慶長走上了最后一處臺階,他沒有再往上走,而是看著外頭的藍天,最后一步,他還是退縮了。他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無畏生死的蘇慶長了,登高望遠看到的真相,可以瞬間將他擊潰。
言無徐等人走回來時。蘇慶長還是坐在遠處,閉著眼,平穩(wěn)的呼吸著。好像先前的疲憊都已經(jīng)被驅(qū)空了。
時隔兩年,蘇氏這個全國民營業(yè)的龍頭,第二次成為了全國民眾的議論熱點。
大小媒體。都高度關(guān)注著這起事故的進展。其中有看熱鬧的,也有幸災(zāi)樂禍的。原本費父期望看到的紙誅筆伐的輿論攻擊,并沒有出現(xiàn)。
華夏日報的全篇幅的事故跟進報道。以及后續(xù)的家屬安撫工作的有序展開,支撐起了蘇氏原本就要塌垮下的企業(yè)形象。
蘇氏內(nèi)部原本議論著蘇慶長縱容女兒的輿論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整起事件中,知道內(nèi)情的人。都不禁都蘇子曾轉(zhuǎn)變了印象。只不過除了少數(shù)幾個人,多數(shù)人都懷疑,蘇慶長的這次的無故遲到,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是為了讓蘇子曾這個太子女上位掃清道路。
常氏母女的突然離職,再接著是蘇子曾和言無徐的空降,都昭示了蘇氏將來的走向。公司里熱心處理這起事故的人沒多少,但拉幫結(jié)派的趨勢卻越演越烈。
“真不知道那些人有沒有腦子,誰會拿這樣的事故來鋪路。”蘇子曾的火氣有些大,王秘書那天在會議室里說了幾句莫名的話后,就真的辭職了。更奇怪的是。蘇慶長居然也沒有挽留。
那一天的遲到,沒有人再多問。言無徐也只是一笑帶過。只是事后,蘇慶長撥了筆三千萬的款項給言無徐,說是置辦房產(chǎn)用的。
言無徐虛驚了一場,她想不到通過這件事,居然可以趕跑了王秘書這個路障。蘇慶長不知道是久病成癡,或者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居然放棄了垂手就要抓到的****。
本想借著這起事故大興風(fēng)雨的費父最后還是落在了蘇慶長的后頭,他也想不到蘇慶長居然會有著這樣的魄力,當著公眾的面,賠禮道歉,甚至親自應(yīng)答措辭強硬的媒體。
“蘇氏的公共責(zé)任心還是不錯的,”這是礦區(qū)事發(fā)省份的省長做出的評論。
可是終究還是出了人命,經(jīng)過了極力搶救后,十幾名礦工中,有八人救了上來,但隨同打撈上來的還有五名礦工的尸體。
蘇慶長收到了報告的同時,也受到了市****的傳喚。夜間,蘇慶長書房徹夜亮燈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晚蘇子曾都能聽到他的咳嗽聲。
這一晚,言無徐端了杯參茶,走進了蘇慶長的書房。燈光下,是蘇慶長佝下的背和閃爍著的銀發(fā)絲。
“慶長,你要早點休息,”言無徐走到了他的身旁,抽手就要拿走一份關(guān)于礦區(qū)事故的調(diào)查報告。
“放下,”蘇慶長示意言無徐可以出去了。
言無徐臨出去之前,再看了他一眼。從上次別墅的事后,她總覺得蘇慶長有了些變化。他雖然對她的話百依百順,但逗弄孩子的時間少了,但到公司的時間卻更長了。
他也很少再讓她分類文件,這看著似乎是減輕了她的負擔(dān),但好像又是在避免她和公司事務(wù)的有過多的接觸。
言無徐關(guān)上門后,蘇慶長抬起了眼來,一臉的沉思。
他掛了通電話,“老王,辛苦你了。”
早就離職了的王秘書這時候正處在了事發(fā)礦區(qū)的工地上,聽著礦區(qū)負責(zé)人的口頭匯報。
一周前,當王秘書帶著滿腹的委屈離開蘇氏時,他卻收到了一通蘇慶長的電話。
“老王,我希望你先離開一陣子,代替我去礦區(qū)那邊看看,多年不出大事故的礦區(qū),怎么會一下子出了這么大的婁子。”王秘書這才明白了過來,原來白天的那番訓(xùn)斥,是為了讓他順當?shù)碾x開蘇氏。
而后,他就離開了莫城,趕到了晉西,在一線收集各種資料。
電話里,王秘書將事故的大致原因,講述了一遍,有些事,是經(jīng)過人為潤色后的報告里,看不出來的。
說完之后,蘇慶長遲遲不語。
“董事長,您是懷疑,公司里有人隱瞞了情況?”王秘書知道常玫離開的原因,其實過往的一些小型安全事故,蘇慶長也是大概知道的,他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我不僅懷疑有人隱瞞了情況,我也懷疑限期有人將我的采購指令調(diào)換了,”蘇慶長看著文件上寫明的,幾十臺老舊機器,就是這些該死的機器,害得他一下子負上了五條人命的重罪。
****方面,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現(xiàn)礦區(qū)是因為安全設(shè)備不足而出的事故,如果不早日調(diào)查清楚,等到深層的事情被發(fā)掘了出來,就太遲了。
“您是懷疑?”當時的王秘書還不敢妄下斷言。
“除了你懷疑的那個人以外,我還懷疑另外一個人,”蘇慶長說話時,一直盯著亮眼的臺燈。
他手中的鋼筆,在辦公紙上畫出了一個人物關(guān)系圖。他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在商場縱橫的幾十年里,養(yǎng)成了一副嚴密的思考能力。
人物關(guān)系圖的頂端,是他,接著是常玫,蘇子曾,常池,言無徐。
接著,他又在這些人的旁邊圈劃出了各自和蘇氏相關(guān)聯(lián)的勢力分布圖。
畫到了最后,蘇慶長擰起了眉來。他看著圖上,勢單力薄的蘇子曾。他又在蘇子曾的名字旁貼了個佩羅的名字,可是只過了一會兒,他就將那個名字劃掉了。
他的蘇氏,經(jīng)營了多年的蘇氏,本該傳承下去的蘇氏,在這一刻,卻顯得岌岌可危。
“董事長,我個人覺得...佩羅先生是值得信任的,”王秘書顯然也在思考,他了解蘇慶長,就是因為他了解蘇慶長,所以他才會無條件地配合蘇慶長的舉動。
“你從哪里看出,他是值得信任的?”蘇慶長知道,有時候,用眼睛來辨識一個人,是不夠的。
佩羅是他挑選出來的,那個年輕人,有雙堅定的眼神。堅定的擁護,或者是堅定的顛覆,往往是一念之間。
“他是真心的對待大小姐的,”王秘書肯定了這一點。
“真心...”蘇慶長再看了看那張關(guān)系圖。他的注意力落到了常玫,蘇子曾,佩羅還有言無徐的名字上。
這些人全都是出身凱利女學(xué),當年的喬初,葉緹娜也都是來自凱利女學(xué)。
他似乎遺漏了什么?蘇慶長慌忙掛斷了電話,盯著那張紙。
“回蘇氏吧,”蘇慶長拿起了拐杖,不知是在和自己說,還是和另外兩人說,一瘸一拐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