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兩個女兒
“凱利許給我的,不僅僅是薪水,還包括溫麥雪本人,”佩羅的話語,成功地讓常玫變了臉色。
溫麥雪?溫家居然為了一名普通的講師,讓溫麥雪委身下嫁。“不可能”這三個字,常玫幾乎脫口就出,但是看著佩羅波瀾不驚的神情,常玫有些不確定了。
“蘇氏是否也會出得起相同的籌碼,”佩羅還是那副語氣,卻讓常玫無端端心寒了起來。常玫想站起來,調頭就走,這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窮老師,居然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可是接下來佩羅的那句話,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我帶走了蘇子曾,那么蘇家將只會剩下一名小姐,”佩羅看著常玫還是不發一語,但她的眼神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
“蘇家一直以來只有子曾一位大小姐,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常玫一口氣說完后,松了口氣,這句話,她反復和自己說了很多遍,這句話,也是喬初臨死前,她親口和唯一能答應的。
“可是蘇子曾喜歡杭一邵,而令愛也恰好喜歡杭一邵,而且,我又知道,最近令愛因為杭一邵的事情,整日在酒吧里買醉,”佩羅拿捏住了常玫為人母親的心情。
“小池,”常玫又有了片刻的失神,是的,自從蘇慶長要求常池不準再和杭一邵有牽扯后,她就沒有正常歸家過,學校里的課業進度也跟不上了,每天都是醉醺醺的,那還是她的女兒么。反觀蘇子曾,這時卻意氣風發著到日本旅游去了。
不公平,命運為什么這么多年來,受折磨的總是她們母女。清涼潤肺的菊花茶卻成了勾起常玫的憤恨的利器。
幸福是要靠自己來爭取的,常玫對這一點深有體會,她現在的一切,都是努力爭取來的。
“這些事還不需要佩羅先生來教導我,”常玫想不到她的心思已經被窺破了。生硬地說著。
“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具體的回復權利。還掌握在蘇先生的手中,”佩羅笑著站了起來,“不好意思,我下午還有課,先告辭了。”此時的常玫心里還亂糟糟的。正需要留她一個人冷靜下。
常玫也跟著走出了餐廳,凱利女學還是像多年前一樣。一直走到了司機的身旁,開車門的那一刻,常玫還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
身后傳來了陣吵鬧聲。先前還是親熱著的兩名女學生不知因為什么事爭執了起來,一前一后的走著,互不搭理。兩人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常玫怔愣了片刻,司機開著車門等了好半天,都不見她走上車去。
“秘書長?”司機提醒了一句,“您得快些了,下午還要送夫人去醫院產檢。”
自從上次的撞車事故后。蘇慶長對言無徐外出的事情就很重視,平日醫院方面安排的外出,都是由這名服務了多年的蘇慶長的御用司機接送的。
“知道了,”常玫不悅地答道,坐進了車里。蘇慶長特意派她來邀請佩羅。而沒有親自來,是想顯示出足夠的誠意。但又不能讓佩羅自視太高,他不會預料到佩羅會開出如此的條件。常玫現在也不打算告訴蘇慶長,佩羅的看似很無理的要求。
在她看來,蘇子曾和佩羅在一起未必就不好,相反,光用她過來人的眼光看,佩羅是個比杭一邵更能帶來安全感的男人,這個男人,有一雙能讀懂人心的眼,他若是真心對他人好,絕對會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想來溫老太爺和溫麥雪也是如此想得。
有一點是佩羅看走了眼的,就算是蘇慶長也不知道的,常玫并不想蘇子曾不幸福,只要是沒有妨礙到常池,常玫會希望蘇子曾不帶腦子的過上一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理會,安逸地做她的蘇家大小姐。
車出了高教區,行到了一個坡道時,輪胎打了個滑,幸虧司機的經驗夠老道,車身才只是微微地顫了顫。車沒有失控,可是人已經失控了。
這么多年來,比起在外打拼的蘇慶長,常玫就像是一個操控蘇家大宅這輛車上的駕駛員,她用心駕馭著蘇子曾有了副驕縱任性不討人喜的脾氣,也調教著常池要隱忍做人。
司機因為先前的打滑,擔心會造成常玫的不喜,偷偷地從車鏡里看了過去,就看見常玫將手放在了膝蓋上,平攤開,似乎在察看她的雙手,路上的那個變故,好像并沒有引起她的多大反應。
多年的文書工作,讓常玫的手指上留下了些壓痕,但除此之外,這只手是光滑平整的,甚至比她年輕時還要好看些。常玫的臉長得平平無奇,唯獨這雙手,是最得外人歡喜的。蘇慶長總是會瞇著眼,由著這雙手,在身上或重或輕地揉捏著。
可是常玫并不喜歡這雙手,她還記得是這雙手,在喬初的床旁放下了塊滑腳的卵石。她還記得是這雙手,放開了喬初的靈柩,任由著那口棺材放入了土中。
“夫人,您是要到蘇氏還是回家里,”司機提了一句。
蘇家的下人都已經習慣了,將常玫當作了女主人,就像所有人也知道,小少爺出生后,常玫的地位會有所動搖。
“你將車開到第六區街口,我要去看看,”常玫說出了這句話后,就閉上了眼,靠在了座椅上,她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去第六區了。
賓利車停在了路口處,常玫叮囑司機送完言無徐后再來接自己,就走進了第六區。
距離上一次到第六區已經有一陣子了。常玫對這里的一切甚至比對蘇家還要了接。二十多年了,整個莫城都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唯獨第六區,像是個發育遲緩的失聰孩童,蹣跚在了高樓大廈漸起的其他幾區后頭。
午后,每家每戶都還沉浸在飯后的愉悅中,周邊一片寂靜,哄著孩童午睡的歌謠聲在耳邊徘徊著。
一直走到了矮子街上,常玫停在了那間破房子前,門口碎躺著幾個砸爛了的酒瓶子,嘔吐物的氣味引來了成群的蒼蠅。
門板被推開了,常玫走進了這間十幾年未再來過的房子里。
她“曾經的男人”窩在了木桌旁,手上還抓著一個顛倒的酒瓶,酒水滴答地落下來。男人聽了動靜,撐開了醉眼,他以為是常池來了,哪知道卻看到了常玫。
“婆娘,你來了,”醉漢搖晃著站了起來,往常玫靠來,連手中的酒瓶掉到了地上都沒察覺。
“滾開,”常玫往后退了幾步,她眼里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個活人,而是堆污濁不堪的垃圾。
“你敢這么跟老子說話,”醉漢的脖子粗紅著,枯瘦的手用盡了最后的一點力氣,就要往常玫臉上扇去。
一個酒瓶轱轆著到了醉漢腳下,他站得不穩,又正要往前沖,被絆了一跤,連人帶瓶子,滾落到了地上。瓶子破裂開,碎玻璃渣戳進了他的手上,血淋淋著。
醉漢吃著疼,腦子卻被碎渣子扎得清醒了些,“婆娘,你這是做什么,你忘記了,當年是誰收容了你?”醉漢不敢再像前了,乖乖地坐在了原地。
“我以為我該還的,都已經換了,”常玫知道,這些年來,常池背地里都有瞞著自個兒給他送錢,剛開始是幾百幾百,到后來就是整千整萬的。
“還?還個屁啊,”醉漢看著手上的碎玻璃,又痛又急,“你倆母女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娶了你之后,老子連脊椎骨都要被人戳爛了,你個不正常的瘋女人。”
“啪”的一聲,一個酒瓶在離醉漢十公分遠的地方炸開了,他的臉被勁風擦到,滲出了些血絲。
“你再敢吐個臟字,我保準以后你一分錢都甭想從小池那里拿到,”常玫連多看他一眼都嫌污了自己的眼,她也是不正常了,才會想來看看這個醉漢。
“你敢,小池是我的女兒,”醉漢口上威脅著,但氣勢已經弱了下來。
“女兒,你也配有女兒?”常玫呸了一句,甩上了門出去了。
醉漢手上還流著血,他剛想站起來,才發現腿上也扎進了好些碎玻璃,他只得摸過了瓶酒,先是喝了一口,將酒往腳上一吐,再拔起了玻璃來,邊拔邊罵道:“個破貨,你以為老子稀罕你的女兒,老子圖得是錢。”
常玫走過了矮子街,一直往里走著,走到了雨花神棍落腳的房屋,叫了半天的門,也不見人應門。隔壁鄰居聽見了聲音,探出了頭來:“找老王啊,他不住這里了。”
常玫聽罷,只能是退了回來,原本她是想找王道長問問,問問她接下來該怎么做,可惜人已經不在了。
雨花神棍的屋子里,基本的生活用具都已經搬空了,在原本的床鋪的邊角上,遺下了一張紙,紙上面,也畫著個人像,和蘇子曾拿到的那張星象圖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圖上卻標著三個依稀可以辨認的漢字“換壽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