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謹白近來,白日里去左軍都督府上班,晚上便獨自睡在運河邊上那座前后三進的大宅子里。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換個地方住。
育嬰堂他是不想去的。每天還不夠給張老先生找各種理由和借口訓斥的。老爺子精神十足啊,而且似乎很喜歡罵俞謹白消閑磨牙。俞謹白委實受不了老爺子的怪脾氣。就算再怎么氣他一走三年沒有音訊,也該消消火了呀。年紀一大把了,怎么跟雁回一個小姑娘似的,記恨他這么久。所以,他決定惹不起躲得起。大不了,他少去育嬰堂就是了。
首領衙門他也不想去住,畢竟里頭住的全是同僚。也免得每日在衙門里應酬同僚張三,下班后還要應酬同僚李四。
只是眼瞅著快過年了,俞謹白覺得一個人過年,著實悲催了些。便是除夕夜可以去育嬰堂,他也拿不準主意去不去。只是到了年下,別人家都熱熱鬧鬧的,只有他這里冷冷清清的,著實不好過呀。哎,為啥他不能年前就把雁回娶了呢?
好在蕭夫人體貼,很快便打發了幾個人來跟俞謹白作伴,說是安排的人來伺候俞謹白。
俞謹白為此著實高興了一把。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蕭桐安排來與他作伴的人,全是舊相識。
待看到阿四阿五時,俞謹白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蕭桐為什么又把這兩個笨蛋塞給他了?
阿四阿五看到故主倒是很興奮,一左一右圍著俞謹白。阿四道:“咱們兄弟兩個早知道,爺是個有本事的,早晚有一番作為。”
阿五道:“我們日日夜夜盼著爺衣錦榮歸,也好提攜我們兄弟兩個呢。”
俞謹白:“……”這話說得也真實在。
阿四又道:“爺放心,夫人能看上眼的奴才,都是嘴緊的。夫人能叫我們來伺候爺,說明信得過我們。不會將爺其實早就是夫人義子的事說出去。”
俞謹白不由摩挲下巴。這倒也是。這連個家伙笨歸笨,蠢歸蠢,卻是從不曾說漏過口風。
那時候,蕭桐來見他,有時候是輕車簡從,偶爾也會帶許多人來。
只是不知蕭桐如今如何管住那些奴才們的嘴,讓他們一個人也不會亂說出去。
不過這些,就不是俞謹白能管的了。蕭桐的人,也只有蕭桐管得。
不過蕭桐對俞謹白也是真好,派了兩個小廝過來后,仍舊怕俞謹白太過寂寞。
就在俞謹白中午時分,復又對著阿四阿五兄弟兩個幾年沒有長進的手藝做出來的一桌飯菜時,蕭桐又打發了個人來照顧俞謹白的起居。
俞謹白看到這人,頓時一個激靈————宋嬤嬤她老人家怎地又來了?
宋嬤嬤還是原來那副嚴肅板正的樣子,只是老了好幾歲,不像是只老了三歲的模樣。主仆幾個重又相見,老人家面上到底顯出幾分柔和之色來。
就在俞謹白差點以為宋嬤嬤的脾氣改了時,宋嬤嬤很快又指著一桌子飯菜訓起來:“阿四阿五,這飯菜可是你們做的?這也能吃得?”又對俞謹白道,“爺怎地還這么胡亂縱容下人?這樣的飯菜,也能由得他們擺上桌來。”
俞謹白瞅了一眼被罵得可憐兮兮的阿四阿五,道:“嬤嬤有所不知,這已比在軍營里的飯菜好吃多了。”
宋嬤嬤忍不住長嘆道:“爺就是好打發。”
俞謹白才忍不住要嘆氣呢。他覺得蕭桐就是故意派了這位老嬤嬤來折磨他的。
宋嬤嬤這些年,明顯沒有和阿四阿五在一處當差。俞謹白用過飯后,宋嬤嬤便問阿四阿五道:“你兩個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娶妻成家?”
阿四搖頭,道:“沒有。”
阿五道:“夫人說了,我們這樣的人要娶妻成親,那得看主子的恩典。主子愿意多花錢,就給我們聘一房好看的媳婦來。主子若是不愿意花錢,我們也只好打光棍罷。”
阿四又看著俞謹白,道:“所以,我們兄弟如今能不能娶上媳婦,就要看主子的了。”
俞謹白連飯都吃不下去了:“蕭夫人這是把你們的終身大事交給我來管了嗎?”
阿四點頭,阿五補充道:“應該是交給日后進門的奶奶來管。”
俞謹白拿著筷子,直撥拉飯粒,一口也不想吃了。干娘這是要作甚?不光給他找罪受,還給雁回安排活干。雖然說,大家里的女主婦們多是這樣。連個小廝的婚配,也都要做主管一管,可俞謹白還是老大不高興了。
蕭桐給他幾個乖巧聽話用著順手的下人也行啊,偏又是這幾個!還好意思讓和雁回兩口子管阿四阿五的終身大事!俞謹白忽然變得很想回首領衙門里過日子去。
不過想歸想,做歸做,俞謹白還是不大想住在首領衙門里,寧可讓那地方空著。
所以,他只好又重新和阿四阿五、宋嬤嬤三個生活在一起了。
不過,宋嬤嬤就是宋嬤嬤,老人家很厲害,到底一來,便將此處收拾的像模像樣了。每日里帶領阿四阿五,做衛生,重新置換家具,親自下廚做飯等等。
所以,俞謹白除了每天要忍受宋嬤嬤的嘮叨外,其他時候,對老人家還算滿意。
俞謹白到底也是個官兒了,宋嬤嬤也不似往年那般當他是個孩子一樣教訓了。這點,張老先生需要好好學學———俞謹白認為。當然,他并不敢跟張老先生去說出他的這個想法。
轉眼便是大年夜。俞謹白在留在宅子里過年,還是去育嬰堂過年之間,猶豫了一下。后來,還是聽了宋嬤嬤的勸,去育嬰堂過年。他覺得宋嬤嬤對育嬰堂的感情,其實比他深。對比一下,他覺得自己著實不夠意思。
幸好張老先生還是有起碼的人性的。沒有在大年夜里找茬訓人,俞謹白和孩子們在一處包餃子,下餃子,放鞭炮,放煙花,倒是過了個熱鬧年。
待過了年后,俞謹白便開始一天一天的掰著手指頭算日子了。
還有二十九天出正月,二十八天,二十七天,二十六天,二十五天……
他覺得自己應該去楊家拜個年!
雁回喜歡不喜歡那個宮燈,他還不知道呢。小丫頭的火氣似乎也太大了些,到現在都還沒全消了。硬是不肯讓人給他捎個口信。哪怕就說一句,喜歡那盞燈也行啊。
于是,正月初八這日,俞謹白便上了楊家的門,來向未來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