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嫁高門 28志向 名 3G 網首發
午后時光悠長。
閔氏本以為今日會是一場奔忙,忽然卻發現,自己竟然得了半日閑工夫。魚塘的人手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果園和田間也無事。她便來到女兒屋里,守著養傷的女兒,想教她做些女紅,也好讓她打發無聊的養傷時光。
楊雁回便乖巧的應了,像模像樣的做起針線活。她覺得自己的白絲帕太素凈,便想繡個花蝴蝶上去。閔氏瞧著女兒針法嫻熟,眼見著一個蝴蝶的雛形不多會兒就顯露了出來,不由贊道:“你這女紅倒是頗有進益。”
閔氏有些疑惑,便又去拿了女兒昨夜被她罰做的針線活來看。乖乖,可真是了不得,這哪是她的小雁回該有的手藝?
她只說了罰女兒做針線,卻沒說做什么。楊雁回便從秋吟那要了尺寸,隨手剪了樣子,做了幾雙鞋墊。閔氏看款式和大小,應該是爹娘和兩個哥哥都有份。那針腳細密勻稱,顯然是個熟手。
她哪里知道,其實這已經比秦莞的手藝差多了,只是楊雁回甚少做這些個玩意兒,手生,所以,昨夜做這些時,頗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哎唷唷”閔氏贊嘆道,“你這不聲不響的,倒是偷偷把針線活學好了。”
楊雁回便笑了,一邊繡著手里的蝴蝶,一邊道:“都是娘教得好,女兒也不好總給娘丟人。”嘴上說著,手上便故意錯了幾針。閔氏一夸她,她才想起來,楊雁回那一手爛針線活,是備受家人恥笑的。她這么傻乎乎的把看家本領都拿出來,還不得惹人生疑?
閔氏忙好笑的阻止她再錯下去:“你看看,就是不禁夸,又錯了吧?還得拆了重來。”
楊雁回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繡活,苦著臉道:“娘,做這勞什子的針線活,真是太難為女兒了。”
閔氏道:“多做些,熟了就好。”
“女兒知道了。”楊雁回繼續乖巧的點頭。
閔氏心情這才舒展了,她的小雁回越來越懂事了。她又道:“你說娘該繡個什么花樣好?那秦家的老太太喜歡什么呢?繡個松柏長青?還是花開富貴?”
楊雁回頭也不抬,道:“在帕子上繡海棠花吧,要紅色的,艷麗的。不用整株的,只要繡上一兩枝,花開得稠密些就好。那老太太十分喜歡海棠花。”
閔氏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楊雁回早就想過該如何回答了,一邊拆了絲線,一邊道:“以前跟著娘往秦府送魚。有一回聽到兩個出府的小廝說話,說是老太太屋前有一株海棠眼看著要病死了,得趕緊換了。我想著,那老太太既讓人在屋前栽了海棠,想必是喜歡海棠的。若娘怕猜錯了老太太的心思,也可先問問姨媽。”
閔氏便道:“你這小丫頭耳朵倒是怪尖的,這都能給你聽到,還記在心里了。行,那就繡海棠。娘先去畫個樣子來。”
閔氏起身離開了。
楊雁回便無趣的丟開了手里的繡繃。
她是真不喜歡做做針線活兒,是看閔氏煩心事多,這才乖乖應了,不然定要想法子耍個滑頭躲過去。
她忽又想起自己還是秦莞那時候的事來。現在想想,她能把自己逼到練出雙面繡的手藝,對自己也真是狠。那時候,自己活得也真是慘,真是無聊,真是傻啊!
“哎——”楊雁回想著,便深深嘆了口氣。
秋吟正在邊兒上給她打扇子,聽她嘆氣,便道:“姑娘,才這會子,你就不耐煩了?”
楊雁回便道:“我又不是繡娘,不靠賣繡品吃飯,做這個干啥?”
秋吟便笑道:“姑娘命好,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衣食無憂。”
楊雁回便道:“這樣也不好。我若能靠自己吃飯就好了。”
秋吟歪著頭,想了一想,不知道她這是何意。
楊雁回便教育起自家丫頭來:“你想啊,若女人能憑自己的本事吃飯,不靠著男人,是不是能過得自在許多?遠的不說,就說趙先生,守寡這么些年,又是個容貌出挑的。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可你幾曾聽見有人說趙先生的是非了?人家天天上午給女學生上課,下午督促兒子念書,哪有那閑工夫亂來?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再者,村里人家,對有學問的人都十分敬服,對先生們尤其尊重。趙先生雖是女子,可那也是個教書先生不是?又有幾個人敢胡亂搬弄先生的是非呢?”
若不是做著教書先生,就算趙氏有兒子,只怕在族里也會受氣。畢竟是寡母幼子,沒有得力的倚仗,且謀生艱難,說不得還要向族人求助。
可是她從秋吟處聽來的,趙先生母子這些年過得挺安穩。有屋有田,衣食不愁,還能讓兒子念得起書。就連洗衣做飯這些瑣碎的家務事,也請了村里人來做。
秋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哦,趙先生教書可以賺束脩,這倒是不假。還有焦二嬸子,人家去給京里的蘇家做奶媽子,也能賺錢呢。”
楊雁回白了這不開竅的小丫頭一眼:“你怎么不說于媽媽、何媽媽在咱家作活,也能賺些銀錢補貼家用呢?”
那能是一回事嗎?謀生的手段那么多,她要想一個她自己喜歡的,還要受人尊敬的事情做。
她如今雖不覺得給人洗衣、做飯、灑掃庭院、放牛、放羊,靠自己一雙手吃飯有什么不好,奈何別人都不這么看呀。
她反正是不想再入高門了,最好不嫁人才好,可是似乎……壓力有些大。她還沒膽氣這樣跟世人對著干。
若真要嫁人,能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最好。但她不如娘親這般能干,也未必能遇到個和爹一樣的男人。可是完全依附別人生活的日子,她也不想繼續了。
秦莞若不用依附于秦家才能生存,她也不用活得那么悲慘壓抑,到后來也不至于連一絲求生的念頭也無。
秀云若不用依靠夫家或者娘家才能生存,也不用活得這么悲哀。倘若那文家要全靠著秀云才能活著,還不得好好巴結著,哪里還敢這樣隨意糟蹋?
就算她如今有爹娘疼愛,兄長呵護,她也不想再靠著別人活了。這日久天長的,一旦突生變故,那倚靠忽然間沒了,她該如何是好?
可是做什么好呢?
刺繡她是不喜歡的。種地養魚她全不會,何況這些活計也輪不著她來做呀。
楊雁回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就聽秋吟嘟嘴道:“姑娘是瞧不起咱們做下人的么?那姑娘也去做忠烈侯吧,本朝忠烈侯蕭桐可是女子呢!那名頭說出來,咱們大康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以女兒身封侯,人家都說是千古第一人呢。再不然,你學學前朝的梁紅玉女將軍,人家被封為安國夫人、護國夫人!連你常看的話本子里都常常講她呢。這就是那什么……什么……名垂……名垂青史吧?姑娘你也去垂一個試試唄。”
楊雁回沒想到這小丫頭也有跟她鬧脾氣的時候,便笑道:“我哪里敢瞧不起你?你看我才不過說個笑話,你就有一百句等著我哪,還讓我去跟忠烈侯比,你家姑娘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連蕭夫人一根頭發絲也比不上。你看你看,我這還沒敢瞧不起你呢,你就已經不肯給我打扇子了。我若真瞧不起你了,往后你再連被窩也不給我疊了,也不給我做新手絹、新繡鞋了,可叫我怎么辦?”
秋吟怔了一怔,瞧瞧手里不知不覺停下來的扇子,忙又去給楊雁回打扇子:“姑娘,我不是有心讓你熱著的。”
適才秋吟提到的忠烈侯蕭桐,實乃本朝第一奇女子,與前朝的梁紅玉女將軍堪稱女中雙杰。
蕭家世襲石砫宣撫使,蕭桐自幼隨父兄鎮守西川。二十年前,蕭父重病,適逢先皇初登大寶,根基不穩,朝政動蕩,西狄趁機糾結舉國兵力,大舉來犯,意欲一舉吞并西川。西川各土司以蕭家為首,共同抵御外侮。
蕭父帶病出戰,身中流矢,與二子戰死沙場。蕭桐一介女流,戴孝出征,帶領幼弟蕭棟,整合西川各土司殘部,迎戰西狄大軍。
劍門川一役,兩軍死傷慘烈,蕭桐身受三處刀傷,死戰不退,力敵西狄八十萬大軍。
兩軍對峙之際,朝中援軍抵達西川,與蕭家軍合力反攻西狄。西狄軍慘敗而歸,二十年來再無力染指大康。
援軍之中,便有昔年的鎮南侯世子方天德。方天德與蕭桐在那場耗時數月的戰爭中,相識相知,彼此生出愛慕之意。
援軍即將返朝時,朝中生變,平南王周璽趁朝中空虛,起兵造反,意欲謀奪皇位。
蕭桐率西川軍與援軍合力回援,擊敗周璽大軍,此一戰又耗時數月。惜淮山河一役,蕭棟戰死。蕭家男丁死傷殆盡,幸存者唯有蕭桐長兄蕭梁那年僅三歲的幼子——蕭齊。
行功論賞之際,方天德將自己與蕭桐情意表奏圣上。天子大悅,下旨賜婚。豈料蕭桐抗旨不從,說自己尚在孝期,并言稱“深宅難酬青云志,此生唯愿守西川”。
先皇竟封其“忠烈侯”,并以“西狄大敗,反賊伏誅,邊疆無事,四海升平,理應普天同慶,且國家正是用人之際”為由,破例將其孝期減為一年,賜婚方天德,婚后與夫同守西川。
隆恩浩蕩!更何況自古忠孝難兩全,從來忠在孝字前,若再抗旨,就太過了。蕭桐接旨,于次年下嫁方天德,婚后不過一月,夫妻二人便同下西川,鎮守大康西疆。
三年前,先皇駕崩,新帝登基,方天德夫婦攜三子回京述職。蕭桐上奏天子,稱老鎮南侯病重,夫妻二人雖盡了人臣之道,卻未能盡人子孝道,如今一心只想侍奉公公終老。言語中頗有卸甲之意。圣上恩準蕭桐卸甲,留其爵位,并調方天德在京任職。同時,將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封到西川,為西平王。
方天德如今任左軍都督同知,且在兩年前老父過世后襲爵。他這個左軍都督同知,是丁憂一年后,便因北疆戰事突起,被奪情起復的。
這還算不錯了。想當年,老鎮南侯夫人過世,方天德兩口子回京奔喪,硬是剛過了熱孝便因戰事在即,被先皇遣回西川。豈料西狄哪敢卷土重來,不過因內政牽扯出來一場鬧劇,在邊關溜達一圈做個樣子罷了。但反正也奪情起復了,那就……先這么著吧。反正土司向來是親死不丁憂。
如此受皇帝信重,又是一門兩侯,真是無上的榮耀,卻也真真是……扎眼啊。
安國公兩口子已經是京中一對很特別的存在了,跟鎮南侯兩口子,或者說忠烈侯兩口子比比,也就不算什么了。
這兩對醒目扎眼的夫妻,走得還特別近,兩家關系十分要好。
安國公馮世興當年還是安國公世子時,也參與了抵御西狄之戰,并隨后回京勤王。亦是驍勇非常,戰功顯赫。朝臣皆知,安國公與鎮南侯,有過命的交情。
人都說,安國公夫人就是跟蕭桐走得太近了,才學著蕭桐的脾性,不許安國公納妾。
可是人蕭桐好歹生了三個活蹦亂跳的兒子呀!安國公夫婦這么大歲數了都沒個孩子,竟然還不納妾,安國公也真是……太懼內了!當然也有陰毒之人,說是安國公……不舉。因怕丑事傳出去,是以才不納妾。
不過據說方天德和蕭桐的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爭氣,寧愿繡花都不肯摸槍。蕭桐恨不能一天打三頓,可那三個兒子就是爛泥糊不上墻。老大如今都十七了,文不成武不就,整天窩在內宅和丫頭廝混。老二老三年齡尚小,一個十三,一個十一,讀書讀書不行,騎馬騎馬不行,射箭射箭不行,總之就沒有哪樣是行的。恨得蕭桐直說,有這樣給她丟人現眼的兒子,還不如沒有得好!
可是不管怎么說,女人做到蕭桐這份上,那也真是絕了。
人家的太太、夫人,鎮日里操心的都是家長里短,伺候公婆、侍奉夫君、打理內宅、安置小妾、教養兒女,其中還包括庶子女。家中不睦的,順便再暗地里與妯娌、兒媳、婆婆、小妾、得寵的年長庶子女等等,你來我往斗個沒完沒了。
除了這些,還要和其他內宅官太太們走動,多多建立交情。
京城貴婦圈的勢力,楊雁回多多少少還是知道幾分的。踩低捧高、話里藏針、指桑罵槐的事多了去了。和那些女人打交道,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她們有話從不肯直說,總要轉過好幾道彎彎繞,時不時還在話里下個套,讓人防不勝防。
饒是如此,她們也沒多少機會走出后宅。京中的官太太們,絕大多數時候都困在內宅里,規行矩步,半分不能逾矩,否則,別說夫家容不下,單單世人的蜚短流長便可殺人于無形。
蕭桐卻是在西疆鎮守多年,指揮得了千軍萬馬,殺得了西狄、滅得了反賊。西川天高云淡,山明水秀,民風也比京中開放。所謂天高皇帝遠,在西川那一畝三分地上,她愛怎樣便怎樣,誰又管得著。活得不知有多自在。便是如今,人家也是忠烈侯,那些內宅婦人見了她,等閑不敢輕視,總是高高捧著,生怕得罪了。
楊雁回特別有自知之明,她是絕對及不上蕭桐之萬一的。人家蕭桐什么家世,她什么家世?她家既不是世襲的西川土司,她也不希望父兄戰死沙場。
做女英雄,想來……是很好的吧?又威風,又為世人所敬仰,后世還能千古流芳。可惜她做不來。
尤其是這世道,想做女英雄,代價太高了。況且,若非正逢先皇根基不穩,急于培植鞏固自己的勢力,縱然蕭家滿門忠烈、蕭桐戰功赫赫,也難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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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出太多,回報太低。她覺得真是不值得啊!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她半點也無做巾幗英雄的資本。所以,還是省省吧。
那到底做什么好呢?
楊雁回想來想去,忽然道:“秋吟,你說我若去寫話本小說怎么樣?”
秋吟壓根不知道楊雁回在胡思亂想些什么,一時沒反應過來:“寫……寫話本?”
楊雁回道:“對呀。你看咱們大康的女詩人陳溫生,作彈詞《重生緣》,流傳至今、家喻戶曉。沈麗君女扮男裝入朝為官的故事,大家津津樂道。我也不指著能寫出個流芳百世的佳作,只要能娛人娛己,且有人愿意買我寫的書去看,讓我賺兩個銀錢傍身就行。”
秋吟聽得目瞪口呆,覺得小姐的腦子壞掉后,其實一直就沒好起來。
說著這些,楊雁回忽又嘆了口氣,道:“不過那陳溫生到底是成化年間的人了,現如今不比從前了。市面上的話本小說,雖有不少好的,卻也有種種不堪入目的。更有那書商余萬斗之流,為了牟利,使出盜版、抄襲,種種下流手段,白白害了寫書人的名聲。除非寫出個名堂來,否則,這個行當,也不如何受人尊重。”
這時候,門外有人聽了她一番話,忍俊不禁,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