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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〇紙錢那得到黃泉

四八〇、紙錢那得到黃泉

孫元起倒沒有哄騙曹錕,第二天一早便派飛機把他直接送回了京城。

剛進京城曹錕就看見白幡遮天、紙錢遍地,來往之人都佩戴黑紗,隱隱還能聽見哀樂陣陣。見到此情此景,曹錕鼻頭有些發酸,與袁世凱二十年交往的種種瑣事一時間都奔赴眼前,想到此時斯人已去,頓時悲從中來,眼淚忍不住滾滾落下。

曹錕踉踉蹌蹌直奔位于新華門的大總統府,距離大總統府還有一箭之地,便遠遠看見新華門外搭起了三座高大的素彩牌樓,一座兩層重樓、五門式的巨型牌坊緊倚新華門門樓,另兩座過街牌坊則有如西四、東四牌樓的格局,矗立在新華門前的東、西兩側的長安街上。

新華門內外都站有輪流值班的士兵,穿著一水兒嶄新軍裝,臂纏黑紗,雁翅般排開分立兩側。每每見到有高官要人出入,必定肅聲高呼:“立正,敬禮!”曹錕剛準備進去吊唁,突然間被人劈手扯住:“咦,曹仲珊?你怎么會在這里?”

曹錕定睛看時原來卻是一直以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北洋之龍”王士珍,當下擦擦眼角嘶聲問道:“聘卿兄,你也來吊唁大帥?以前大帥數次派人去請你,你都不肯進京,如今你終于肯來見大帥了?只是你能見到大帥,大帥卻見不到你了!”原來當年清室退位之時,王士珍對清廷猶有眷眷之情,因為不愿副署退位詔書,便辭官歸隱故里。袁世凱卻對這位“龍”頭大哥頗為看重,幾次派人去請王士珍出山擔任要職,都被他婉言拒絕。故而曹錕才有此言。

王士珍嘆息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大帥對我有知遇之恩,如今他不幸駕鶴西去,王某怎么能不來吊唁一番呢?”旋即又問道:“仲珊老弟怎么也在這里?傳聞不是說你在正定因為唐云亭叛亂而兵敗被擒,被押送至太原聽候發落了么?怎么現在突然現身京城,而且安然無恙?”

曹錕搖搖頭道:“此事一言難盡。咱們還是先進去拜祭大帥吧!”

王士珍道:“也好,那我們就先去拜祭大帥。”

這幾日京城的文武百官每天都按班前來致祭行禮,駐京部隊也分批前來,總統府前車水馬龍,中南海冠蓋如云,頗有些金吾不禁的感覺。曹錕是軍界人士。很少在京中露面;王士珍則干脆隱居了兩年之久,普通人等也不太認識他,所以這一胖一瘦兩個老頭進門并沒有引起別人太大注意。

進了府門之后便覺場面極盡哀榮,靈棚、祭棚、冥器、紙活自然處處皆是,從廣濟寺請來的高僧、白云觀的名道、雍和宮的喇嘛也遍布內外,各自都竭盡所能輪流施法。念經頌佛超度亡魂,偏僻角落里也擺滿了各省都督、民政長等大員送來的祭席、餑餑桌子、巨幅祭幛、挽聯、花圈等物,甚至已經遜位的前清皇室為了表示篤念舊臣都派人專程送來豐厚祭禮。

兩人來到靈堂外面,便看見沖天而起高達三丈二尺的銘旌,上面寫著斗大的鎏金大字:中華民國大總統袁公世凱之銘旌。在此之前心中或許還在極力抑制情感,但真正走到此處的時候卻怎么也按捺不住,盡管曹錕、王士珍都已年過半百。見到場景還是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再往前走便是靈堂,那里警衛林立戒備森嚴,尋常人等沒有承啟官的接引是不能隨便出入的,但這里也是袁系親信頻繁出沒之所,認識曹錕、王士珍的大有人在。此時見到這兩人聯袂出現,那當真是人人側目,連負責承辦喪禮的徐世昌、段祺瑞都聞訊趕了過來。眼見兩人都傷心欲絕,徐世昌倒也善解人意:“諸位暫且回避,有什么問題等聘卿、仲珊拜祭完大帥再問不遲!”

兩人進了靈堂自是一番嚎啕大哭不提。等雨收云散之后,徐世昌才恭恭敬敬地把他們請到居仁堂前的起脊大棚里。段祺瑞、張鎮芳、周自齊等北洋要人早已圍聚在此處等候,甚至守靈的袁克定也湊了過來。王士珍趕緊擺手道:“王某也是幾分鐘前剛在大總統府門前遇到仲珊賢弟,這才一起進來吊唁,具體情由也不清楚。還要請仲珊賢弟慢慢分解!”

曹錕照眾人做了個羅圈揖:“曹某識人不明、治軍無方,致使兵敗主危。并連累諸位北洋袍澤遭受池魚之殃,真是萬死莫贖。本來曹某應該自裁以謝天下,只是心中一直掛念大帥對在下的栽培擢拔之恩,這才觍顏返回京城祭拜。在此曹某先向大少爺及諸位同仁請罪!”

段祺瑞急忙扶住曹錕:“仲珊兄何出此言?此戰之敗乃是由于唐云亭突然反水所致,即便大帥也意料不到,何況仲珊兄?切莫如此自責!”

袁克定啞著嗓子罵道:“先父之所以驟然離世,罪魁禍首第一便是那負恩忘義、豬狗不如的逆賊唐天喜,第二要數抗命不遵、目無尊上的李純,第三是似善實惡、似忠實奸的偽君子孫元起!父仇不共戴天,如不鏟除這三個狗賊,袁某誓不為人!”

周圍眾人頓時默然。

要說除掉唐天喜為袁世凱報仇雪恨,北洋上下費費心、出出力,或許還有幾分成算。再拉上李純,大家就已經面有難色。

李純雖然抗命不遵,但畢竟沒有在袁世凱生前公開豎起反旗,而且在袁世凱去世還專程派特使趕到北京沉痛悼念老領導,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如今趁著給袁世凱辦喪禮,正是北洋袍澤故舊冰釋前嫌、重新捏合到一起的最佳時機。袁克定卻不知好歹,叫囂著拿李純開刀,這不是令蘇督靳云鵬、直督馮國璋、魯督周自齊等人人自危么?

就算大家流流血、拼拼命把李純斬落馬下,可孫元起呢?即便在北洋鼎盛時期,袁世凱都不敢對孫元起輕舉妄動,何況現在眼下已經分崩離析、孫元起卻更加強盛!想要鏟除孫元起?那真純粹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再者說,孫元起對袁世凱其實也不薄!

就拿眼下來說,雖然袁世凱是在臨時大總統任上去世,但葬禮該照什么樣規格辦理的問題,孝子袁克定說了不算,隱然以北洋第二代核心自居的段祺瑞說了也不算,甚至繼任臨時大總統黎元洪說了也不管用,非得孫元起拍板才行。如果孫元起一口咬定袁世凱是破壞共和、妄圖專制的元兇,即便最后既往不咎,喪事交由袁家自行料理,那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吊喪者不敢登門拜祭!

所以袁世凱去世以后段祺瑞和黎元洪都不敢自專,而是畢恭畢敬地給孫元起去電詢問該如何處理。孫元起也不為己甚,回電道:

民國肇建,由于辛亥之役項城一力贊成共和,奠定大局。苦心擘畫,昕夕勤勞,天不假年,遘疾長逝。追懷首績,薄海同悲。孫某患難周旋,尤深愴痛。可令國會追任為民國第一任大總統,所有喪葬典禮由國務院轉飭辦理人員,參酌中外典章詳加擬議,務極優隆,用符國家崇德報功之至意。

如此一來,既洗去了袁世凱破壞共和的罪名,又免去了到死還是“臨時大總統”的尷尬,而且還特命華熙銀行撥款20萬銀元作為治喪經費,這才有了現在這么風光的場面!

古往今來,但凡塵世之人無不追求生前榮顯、死后哀榮,孫元起給不了袁世凱生前登基稱帝的榮華富貴,但卻讓他死后風風光光備極哀榮,也算是莫大恩澤。就算袁克定心懷怨懟,此時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宣之于口,免得被人譏笑為“忘恩負義”。

段祺瑞沉吟道:“大少爺,大帥靈前須臾不能少人,尤其您是府中長子,更是時刻需要守在靈前對拜祭之人叩頭答謝,不能輕易分身。椿凋乃是大事,這些俗務就不用您操心了。請回吧!”

袁克定冷哼一聲:“先父尸骨未寒,你這么著急想要奪權?什么大事俗務,無非就是想趕我走罷了!好,那我走!”說罷拂袖而去。

袁克定說話本來就沒有掩飾,在座眾人自然聽得一清二楚,段祺瑞頓時鬧了個大紅臉,訥訥半天說不出話來。王士珍趕緊出面解圍道:“仲珊老弟你真不爽快,到現在還沒說你到底是怎么逃出太原直奔京師的,莫非是成心想吊我們胃口?”

曹錕苦笑道:“其實曹某并不是逃出太原的,而是被孫百熙禮送出境,直接用飛機送到京城的。孫百熙想借曹某之口給諸位同仁帶幾句話,一旦完成這個任務,曹某便會解甲歸田再不問政事。”

“啊?仲珊要歸隱林下?這怎么使得!”眾人不由得驚訝出聲。

已經恢復常態的段祺瑞明顯更關注另一個問題:“仲珊兄,孫百熙究竟要你給我們帶哪幾句話?”

PS:昨天七八點鐘,領導突然電話叫何叔到辦公室寫材料,熬到深夜,所以斷更。今天本來想補,結果又吃了酒,又耽誤至今。抱歉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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