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雅玉軒,舞。玉。”
簡單的幾個字落入趙沱眼簾,原是南宮妙玉相邀雅玉軒,可是,她曾言過從不愛弄舞之場,今個兒,怎地會突然這般?
莫不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同樣也是傾心之舉?
趙沱嘴角不禁勾起了弧度,心中卻是心亂如麻。
興平侯府,從書房出來不過一會兒,南宮妙玉已然想好了自己的節目,兀自嘟囔著小曲兒。
良緣於一旁聽著,總覺著這調子奇怪,卻又是好聽得很。
“小姐,你這是……老爺和你說什麼了?竟然如此欣喜。”
“十日之後,宮中有一次宴會,爹爹欲是讓我面聖!”
絲毫沒有忌諱,南宮妙玉隨意說著,倒是慵懶得很。稍稍染上了蔻丹的琉璃甲被她隨手擺弄著,美眸微挑。
“小姐,你怎地……老爺怎地會這樣做?小姐莫不是隨意忽悠良緣的?”
良緣聽此盡是不可置信的模樣,睜著困惑的眸子,滴溜溜地瞧著自家小姐。
“不論你信不信,再過十日,你家小姐必然不會再是從前的南宮妙玉。”
雙目微瞇,南宮妙玉細細琢磨著自己的打算,明白自己接下來應該需要做什麼。
“小姐難道不覺得自從墜水之後醒過來就是很大不同了嗎?”
“不同又如何?我還是興平侯府的二小姐南宮妙玉。”
南宮妙玉唯恐良緣會想到什麼,皺眉遏制了她的思緒擴散。
“小姐說什麼呢?良緣自然不是懷疑小姐的身份,只是覺得小姐一下子就想通了,可真是有些奇怪!”
良緣緩緩靠近了幾步,再次睜著雙眼緊緊地盯著南宮妙玉,似是要看出個所以然來。
“呵呵,良緣,想通自然需要一個過程,只不過,那一次是一個轉折點罷了,你不懂,就不必再問了。”
“嗯嗯,小姐,你想通其實最好了!良緣這是爲你開心,我去給你準備晚膳!最近廚房可是對咱們態度好多了!”
良緣精緻的小臉雖是閃過一絲落寞,卻又是頃刻被欣喜覆蓋,瞧著南宮妙玉緩緩垂頭,便是快步匆匆離了房間。
這個良緣,真說不清是幼稚,還是糊塗。
南宮妙玉輕嘆一聲,轉身瞥過狹小的房間,雖是破舊,卻是一塵不染,許是這樣的生活快要結束了,她需要不斷地籌謀才能夠鬥得過所有人。
暮色漸深,幾抹墨筆逐漸劃過天際。
一夜安眠,南宮妙玉自夢中惺忪而醒,正見晨光一點一點漫過天空。
“小姐,今個兒還要出門嗎?”
良緣替南宮妙玉緩緩套上了青色雲紋長裙,細密的珍珠一顆顆裝飾其上,裙尾皺褶層層,卻是毫無繁雜之感。
“依小姐的模樣,若是找不到良人,可真是上天無眼呢!”
銅鏡中未施粉黛的容顏俏麗,柳眉下美眸漣漪起,明眸皓齒,櫻脣小鼻,隨輕笑間淺淺的酒窩而顯,將媚態隱去,愈發添了幾分稚氣。
“嗯,城中雅玉軒你應該知曉。”
南宮妙玉淡然而語,似是一點兒也不在意。
“又是與寧陽王?小姐,你可是……”
“嗯,這一次,以女裝,無礙。”
南宮妙玉自漆木匣子之中摸出一根青玉雕花簪,小心地遞至良緣手中。
不一會兒,在良緣的巧手之下,南宮妙玉便是頭頂半月髻,青玉簪斜插,點點珠花相襯。
“小姐這次需要良緣……”
“一同前去吧!你家小姐要去瞧瞧雅玉軒的名動天下的舞蹈。”
南宮妙玉冷冷一笑,雙眸之中閃過一絲傲氣。
“名動天下又如何,還不是身份卑微的舞姬嗎?”
良緣呢喃,瞥見自家小姐的警示的目光,纔是暗自歇了話語。
“身份,永遠不是界定一個人的標準。”
南宮妙玉最厭惡的便是三六九等,即便是從良緣口中聽到這種話語同樣是不可隱忍。
“是,小姐,是良緣言語不妥,還望小姐恕罪!”
良緣已然是很久沒有瞧見自家小姐如此皺眉模樣,連忙福身請罪,垂頭不知如何是好。
“沒事,走吧!”
南宮妙玉緊緊地盯著她皺起的小臉,緩緩嘆了一口長氣。
雅玉軒凌於湖邊,檀木而制的房屋整個兒散發著幽幽的香氣,南宮妙玉方是輕聲推開房門,便見如戲臺一般的臺子立於廳堂中央,而周圍擺滿了木椅,卻是空蕩蕩的一片。
“寧陽王,南宮小姐來了!”
下人垂聲稟告,寧陽王趙沱一身白色長衫,銀色的腰帶格紋圈繞,將書生意氣突顯。
“有請。”
南宮妙玉聽見聲音不禁擡頭,纔是看到二樓雅間之中略有身影,只一道薄簾子遮掩了面容,不過她自然知曉裡面的人是誰。
“寧陽王,不介意妙玉今日毫未掩藏身份吧?”
南宮妙玉纖手將簾子掀起一角,良緣於外佇立等候,已然被這種架勢給弄怔了。
寧陽王,雅玉軒,這些可是皇孫貴族才能遇到的,自己小姐怎麼會和這些扯上關係?
奇怪卻又是驚喜的眸子掠過周圍的場面,昏暗的雅玉軒之中,窗子皆是扯上了一層遮掩之簾,唯有頂部一角以無色琉璃瓦而至,透過幾縷清晨陽光,添了幾分神秘之色。
“自然不會,南宮小姐多慮了!”
寧陽王趙沱起身,恭謹之意盡顯。他持扇之手微微向前,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卻似是掠過一絲涼意。
南宮妙玉欣喜,卻是隱下了脣間的笑意,只是淺淺點頭示意。
“從未聽南宮小姐說起過,南宮小姐喜愛舞蹈,如此想來,果真令本王有些意外呢!”
趙沱輕展摺扇,略是慵懶提及,卻不覺其心中狐疑稍許。以南宮妙玉的聰慧,應當會做出他意想不到的事兒,自然也是不奇怪的。
“心起的念頭,倒是覺得寧陽王或許會喜歡這些,前些日子光是寧陽王遷就妙玉,妙玉實在有些過去不去,聽聞雅玉軒女子舞姿出色,便是擅自下了主意。”
南宮妙玉巧言,小手之中的繡妖冶牡丹圖案絹帕被握得生緊,恍若真的有些抱歉一般,不過應該只有她一人明白心中所想。
“還是南宮小姐心細,本王真是慚愧。”
趙沱聽此卻並未多想,真以爲南宮妙玉便是此番,只是心中多了些疑問,也是未曾表露。
“啪啪啪”三聲,趙沱輕輕拍著手掌,素簾一下子被掀起。
低沉的音樂之聲不知從哪個方向而入,卻更像是繞著全身,四面八方。
南宮妙玉頃刻便是明白了所以然,緩緩轉身與趙沱同排而坐,身前桌案被置上一盞青花瓷杯,清靈剔透的茶水隨樂聲而泛起漣漪。
約莫片刻之後,兩列身著淡紫色紗裙女子悄然而出,深色繡花鞋輕盈踏塵來。
八女皆是天姿國色,蛾眉櫻脣,妖冶可人。
輕擺玉臂,陡然隨樂而旋,裙尾紗色似是飄於眼前一般。
素足而舞,腳踝間皆束一嫩色綢帶,隨舞而飄搖風中。
臺子位於廳堂的正中,此刻日光漸盛,正巧能將舞姬一舉一動瞧個清楚。
南宮妙玉與趙沱正於二樓俯瞰,倒是極好的觀賞位置,想必趙沱也是爲此下了苦心。
剎那間的眼前一亮,隨後,南宮妙玉的雙眸便是逐漸黯淡,微下的柳眉彷彿她已失了興趣。
舞姿雖好,在景康王朝已是上品,只是,依南宮妙玉所覺,卻是全然將美感裸露,令人一飽眼福同時,再無意義。
南宮妙玉見此愈發暗自咋舌,連雅玉軒舞姬都是如此一成不變,只是更換了舞姿與奏樂,如何教人印象深刻?
趙沱微微斜眼,其實瞥見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情景。
她方纔眸中閃過的可是不屑嗎?
可是,她是興平侯府小姐,且爲庶女,難道在舞技方面也有所長?說出來真是令人難以相信。
“本王總覺南宮小姐能歌善舞,想必應當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曾經卻也不說,難道是故意瞞著本王嗎?”
趙沱似是打趣地開口,摺扇於下巴方位輕輕敲打,不知在琢磨什麼。
“寧陽王可是高看妙玉了,妙玉不過是多了些點子罷了,哪裡能夠配得上樣樣精通一詞,相處幾日,莫不是寧陽王還是不信妙玉?”
南宮妙玉淺笑,卻像是在質疑著趙沱的心思,趙沱訕訕,不禁啞口無言。
“哈哈,從未見過寧陽王這般,倒也是可愛得緊。”
脆生生的聲音入耳,寧陽王趙沱忽地雙頰染上了些許紅霞,倒像個被人揶揄至羞赧的小姑娘。
“南宮小姐取笑了,本王哪裡有不信之舉?”
趙沱以手掩脣,暗自咳嗽了幾聲,盡力將這些尷尬之色褪去。
“知己也莫過如此,倒是託寧陽王,妙玉纔是當下的這番生活,若是沒有那一次巧遇,妙玉恐怕是依舊被束縛於佳軒院之中,誰說大家閨秀就是一定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
南宮妙玉嘟嘴,似是將心中所想完全抖落了出來,語罷便是一臉懊惱之色。
“南宮小姐若是把本王當做朋友,便是不必顧忌這些,又是何必支支吾吾無法盡興?呵呵!”
趙沱不禁失聲而笑,瞧著南宮妙玉此番窘迫的模樣,下意識欲是伸手撫撫她的腦袋,卻是立刻明白此舉不妥,纔是轉而托起了身前的茶杯,輕酌一口茶水,目光仍舊落於南宮妙玉之身,久久不散。
那一刻的溫柔,竟讓趙沱有些恍惚於自己的心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