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雲殿,嬌花許醉意,垂柳亂晨影。
冉如胭與錦翠自御花園歸來已是迫近晌午。
路遇段鶯鶯婀娜身姿而出,她略顯慌張,莫不是她如今才知道衛清歌重奪盛寵?
冉如胭勾脣淺笑以應,約莫瞧見段鶯鶯眼底的冷意閃過。作罷,主僕二人便是回了房間用膳,不去在意段鶯鶯爲何而出。
“更衣,怎麼又皺起了眉頭?還有什麼事嗎?”
錦翠站於一旁,瞧著自家更衣玉手握起雙筷,卻突然木怔的模樣,不知其所以然。
“沒,沒。”
冉如胭恍然初醒,夾起一顆晶瑩潤澤的青豆置於櫻脣中咀嚼,心緒卻又仍舊飄飛宮外。
趙濼一事仍舊毫無訊息,這一賭,應該是她冉如胭贏了。
趙濼決然在此次暗訪之中未死,待他歸來,一切事情皆會水落石出。
屆時,趙濼回稟事情與餘清連所言不相符合,欺君之罪,就算有那個人保他不死,但是活罪難逃。
朝廷與後宮一向息息相關,這樣一來,餘秀珠的恩寵自然不復存在。甚至說,他們會因爲此事再也無法翻身。
縱然此刻的餘秀珠可囂張一時,終是難以長久。
一念及此,冉如胭終於解了惑意,這才專心於吃食上,便是不再浪費時間。
時間一晃而過,處這深宮中總是百無聊賴至極。
冉如胭坐於雕花鎏金座椅之上,玉手翻飛,難見那根銀亮的針到底在何處。
“更衣果真心靈手巧,錦繡總是看不清你是如何引線的呢!”
錦繡緊盯久久纔開口,小手揉著倦怠的雙眼,哈了一口氣說道。
“雙面繡而已,實則並不稀罕。”
冉如胭垂眉淺笑,小小的酒窩替其增了些許賢惠之感,他人瞧見以爲是冉如胭閒暇之時刺繡打發時間,卻只有她自己明白,這只是一步棋子罷了。
“更衣覺得不稀罕,是因爲更衣已然掌握,可是這皇宮之人哪裡能夠常見此雙面之繡,況且以更衣的能力,雙面所繡,恐怕是比那平常最爲精美的單面繡還要出色。”
錦翠如是說道,擡手替冉如胭捋平了餘下的繡線。
冉如胭再擡首,已然是黃昏之時,疲憊的身子似是已扛不住此番折騰,她太久未繡,手法也是略爲生疏了些,因而才花了這麼多的時間。
“冉更衣所繡帕子所爲何事呢?”
錦翠瞧著冉如胭手中小小一方素帕逐漸染上翠綠之竹,圓月似是還灑著剔透冷光,竹影斑駁之下,泥土濺起幾抹嫩草,猶有芬芳清新之感透帕而出,
如此雙面,且另一面卻是百花爭豔之圖,暗香隱隱,萬紫千紅,垂絲海棠嬌豔欲滴,牡丹花瓣小小露珠滾滾,其餘花兒各色各態,實在妙哉。
“自然是要事!”
冉如胭整齊地將帕子疊好,從錦翠手中接過一個小小的鎏金漆木雲紋匣子,小心翼翼地放置進去。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更衣就不說說是什麼要事?”
錦翠欲是知曉更多,湊著小腦袋過去詢問,不料卻是依舊只有一個答案,要事。
前一世,近期皇后應當會以替皇上消解治理南方洪災一事倦怠爲由,命所有妃嬪贈與一個小物事,那時,她便是因雙面繡而入了聖眼,依舊是這一方帕子,只願今生莫是出了什麼岔子,畢竟前世此事之前她與趙淮並無接觸,而今生卻是……
唏噓的嘆息隱隱從齒間而出,冉如胭抱著匣子,將其謹慎地置於梳妝案抽屜之中。
翌日,衆妃嬪相約望月亭賞魚。
望月亭建於望月湖邊,一半接陸,一半淩水,以鎏金白玉大理石爲柱,圈圈龍狀紋路竄雲而上,以墨色琉璃爲瓦,層層疊疊而作。
灰色石桌邊數椅圈饒,以皇后之位爲尊,貴嬪由兩邊依次而開。
今日衆妃嬪倒也沒有什麼驕縱之姿,恐是因之前發生的變故太多,大多妃嬪都以不願做一枝獨秀之輩。
待冉如胭到之時,皇后顏素問,順貴嬪南宮妙月與雅貴嬪秦思容已然端莊而坐,距離約定之時還有幾刻鐘,便也不必過於著急。
冉如胭凌雲雙髻而梳,點點碎花翠玉相染,一支絞絲銀簪束起些許垂落青絲,淺黛柳眉,櫻脣微啓。
她著以青花亂葉長裙,對襟繡以朵朵嫩色小花相襯,愈發顯得皮膚的嬌嫩。一根碧色綢帶作爲腰帶之用,簡單素結垂落兩邊,隨風而起,飄逸十分。
“妾拜見皇后娘娘,貴嬪娘娘。”
此刻便是最容易生了事端的時候,兩位貴嬪無論先向誰請安皆會得罪另外一方,而冉如胭卻是知曉這些並且避免,直截了當地同時而語,面露嬌態。
皇后顏素問坐於正中,斡旋月髻之上只一支九天躍鳳金簪,鏤空雕琢,精巧而尊貴。
她一身火紅鳳衣長裙,繡以碩大牡丹點綴,對襟金邊而點,不露俗色卻又異常優雅,小小繡花之鞋綴了幾顆嫩色珍珠,端莊而擺。
順貴嬪南宮妙月則是叢梳百葉髻,幾支雕花綴色簪釵皆爲貴氣,一對蝴蝶耳墜精巧點於白玉耳垂,幾縷金絲垂至香肩之上。
桃花之色染便全身,以桃花之樣爲底,幾隻翻飛紫色蝴蝶刺繡精緻,流煙之裙恬靜,卻又異美無比。
目光掠及雅貴嬪秦思容,只瞧她反綰樂遊髻,愈發突顯笑臉的嬌嫩。碩大鳳狀金簪垂了碎玉,搖搖擺擺間不失優雅之姿。淺藍色葉紋金線大袖衫將嫩色齊胸襦裙包裹,雖是遮掩妖冶,卻是多了幾分貴態。
“起來吧!”
見冉如胭福身已久,顏素問輕擺玉手,意讓她坐於一邊。
顏素問瀲灩雙眸微挑,也是在忖度這小小更衣竟能瞧出兩位貴嬪所想,冉更衣果真是不簡單,若是將她拉入自己勢力之下,恐怕這爭寵已然有了結果。
南宮妙月與秦思容皆淺笑而對,如此識時務者爲俊傑。
雖是之前南宮妙月與冉如胭些許敵意,至少在這一刻,她還是欣賞於這個善用計謀心理之術的冉如胭。
“多謝皇后娘娘與兩位貴嬪。”
依舊,冉如胭做了最末的座位,畢竟是最末身份,自然要……不過,也許過了這些日子,她便不再是更衣。
約莫一刻鐘左右,妃嬪之中除了有事兒未來的便是已然到齊。
餘秀珠與嫺嬪林婉柔皆因抱恙在身而未來,除了衛清歌、段鶯鶯之外,其餘只是一些同樣卑微的更衣。
衛清歌頭挽清泠月鬟,幾簇粉色小花堆砌其上,一支白玉鎏金墜珠簪斜插於上,銀色小步搖環於青絲之上,縷縷銀絲垂掛。青色繡花外衣裹身,一根綢帶束縛腰間,同冉如胭一樣落於風中。紗裙襲地,遮掩精緻藍色繡花鞋。
而段瑩瑩今日依舊妖媚之姿,交心髻以一支鏤花金簪相綴,紅脣瀲灩,水藍色流煙長裙素裹曼妙身姿,深藍色雲紋腰封將纖腰突顯,愈發魅惑。
“今日喚各位姐妹們前來不僅僅是賞魚,更是爲了皇上近日因南方洪水之災而疲憊一事,不知姐妹們有何物事轉贈,本宮倒是可以將它們交予皇上,即可緩解皇上最近倦怠,亦可爲妹妹們爭取一個機會,不知可否願意呢?”
顏素問挑眉問道,見所有人一怔,便是繼續說言語。
“自然,這種事兒本宮與兩位貴嬪妹妹是不便參與的,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щшш ?тт kan ?CO “多謝皇后娘娘!”
語罷,各位妃嬪便是即刻笑顏而展,匆匆令貼身宮婢回宮取了東西,卻因一時窘迫而慌亂無章 。
冉如胭還未示意,錦翠便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步履穩穩地回了排雲殿。
待一干人等皆是回了亭子,顏素問才重新開口,而南宮妙月與秦思容雖是有些不願,但也覺她們應當並不會因爲這些影響什麼,便是稍稍鬆了口氣。
“妹妹們今日莫要拘謹,只是前來賞魚而已。可自行前去。”
顏素問撫著尾指的綴玉紅熾甲,淡淡而語。
“多謝皇后娘娘!”
又是一聲感激,各個更衣愈發喜笑顏開,心中對於皇后聖恩愈發尊崇。
隨之,衛清歌便是前來挽住了冉如胭的玉臂,微微彎眉。
“冉妹妹今個兒怎麼如此開心?莫不是給皇上送了什麼特別的東西?”
衛清歌瞧著桌子上的漆木匣子,有些不解。
“各個更衣應當皆是送了自己認爲是最爲重要的物事吧,妹妹又怎能例外?”
冉如胭輕笑,眉間卻是隱下稍稍的冷意。
“依妹妹如此聰慧,盛寵肯定是早晚的事兒呢!”
“衛姐姐說笑了。妹妹怎敢與姐姐相爭。”
冉如胭隨手灑下一把魚食,一波剔透的金色鯉魚引之而來,搖頭擺尾的模樣我見猶憐。
“衛姐姐,若是妹妹說,妹妹實則不願與聖上接觸,姐姐可否相信……”
略像呢喃的問句自冉如胭嫩脣而出,衛清歌有些訝異地轉身,似是不敢相信她說的話語,的確,這話於深宮之中,又有幾人會信?
“姐姐信了。”
幸得各個妃嬪皆於周圍散心,並未圈饒於她們身邊,也才使她們的對話愈得以順利進行。
“姐姐信了?”
這會兒反倒是冉如胭一怔,紅潤的臉色忽地蒼白起來。
“經過這段日子與冉妹妹的相處,便是發現,冉妹妹只是在幫姐姐爭寵奪愛,而實則隨意一個法子都可以讓你自己得以高位,可是,妹妹卻沒有選擇這樣,這便是說明了這樣,你以爲姐姐一直沒有看出來嗎?”
衛清歌輕語,緩緩地拍著冉如胭的香肩。
“世事難料,妹妹怕是隨不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