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榮安長公主殿下駕到!”延慶殿內,隨著內侍一聲高唱,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射向門口,迎接他們未來的一國之母。
白玉長階的盡頭,秦菁扶著靈歌的手款步跨過高高的門檻,然后松開她的手,迎著殿上并肩而坐的帝后走過去。
趁著往殿里走去空當,秦菁已經飛快的將主位上帝后儀容端詳一遍。
從年齡上講,西楚這位國君明帝比秦景帝還要年長幾歲,但是完全不同于秦景帝的病態和老邁,他雖然身子也顯精瘦,鬢角也提前添了白霜,但整個人看上去仍然健朗精神。
寬額頭,丹鳳眼,長眉入鬢,鼻梁高挺,兩片唇抿出威嚴而莊重的味道。
可見,年輕時應當也是位世間難得的美男子。
此時他一雙深沉眼睛就定格在秦菁身上,雖然為了配合今日的氣氛,臉上刻意掛了喜慶的儀容,但只就一眼,秦菁已經捕捉到他那偽裝的近乎慈祥的雙眼之下銳利如鷹鷲般的目光。
這個男人,所持有的才當真是帝王之儀。
只見他這一次,秦菁心里就已經肯定,這些年來西楚與日俱增的國勢不是空穴來風給吹出來的。
楚明帝的身邊坐著儀態端莊,鳳袍加身的富貴女子,定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葉陽皇后了。
深居后宮二十余年,她依舊保養的很好,膚色白皙,眉眼流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胭脂的作用使然,這樣透徹的光線之下,秦菁從王座下面一眼看去,在她的眼角竟然連一絲細紋都尋不見。
她的唇邊掛著明顯的笑容,態度溫和當中又不失威嚴,透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大家之風,不驕不躁,有睥睨天下之威。
彼時葉陽氏也正眉目含笑,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徐徐走近的秦菁。
那少女的目光沉靜,儀態雍容,自殿外款步而來,明黃錦緞繡制的鳳袍逶迤在身后鋪開,于明艷的紅色地毯上灑下一片奪目的光輝。
那容貌第一眼入目的不是驚艷,但整個人站在那里,就能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此女擅權術,膽色過人。
顏家人的話,她是不會全信的,但自己派出去的探子得來這樣的評斷卻是大出所望。
眼下朝中風云案卷,娶回這樣的一個女子,才是對太子日后登位的最大助力,更何況——
一舉兩得,還可以借助和秦氏的關系來限制楚越手中兵權。
“小女榮安,參見西楚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就在雙方各懷心思的打量之下,秦菁轉眼已經到了御前,屈膝拜下,對著上座的楚明帝和葉陽皇后行了大禮。
“平身!”楚明帝頷首,音色有些暗沉,不怒而威。
“謝陛下!”秦菁道,垂著眼睛規規矩矩的不再去看任何人。
“來人,賜坐!”葉陽氏含笑說道,聲音里仿佛都帶了笑,稍稍側目過去掩著嘴和楚明帝咬耳朵,“皇上,您瞧這孩子,人生的俏麗,儀態也好,秦皇陛下教養出這樣出色的女兒,真是叫人羨慕呢!”
初次見面,葉陽氏對自己挑媳婦的眼光還是十分滿意的。
而顯然,她更是個十分周到的人,即使眼下秦景帝聽不到,也不動聲色的恭維一番,這便算是拉近了兩國關系。
“你的眼光,自然是沒有錯的!”楚明帝淡淡說道,言辭間卻對這個未來兒媳持了保留意見。
葉陽皇后眼底一閃而過一絲不自在,忙是不動聲色的端起酒杯來抿一口酒掩飾過去。
秦菁被宮婢引到帝后下首特定的席位上落座,坦然迎接來自四面八方各種審視的目光。
楚明帝那里卻又召了蕭羽上前,寒暄了很長時間。
秦菁手里捧著茶碗,只做不經意的垂眸細細聆聽,心中飛快的論斷——
這個楚明帝,的確是一個很有遠見的帝王,即使是為她而設的接風宴,席間他所矚目更多的卻是大秦的使臣——征西大將軍蕭羽。
蕭羽博聞強記,自幼無論兵書還是古籍都多有涉獵,而且他本身就是個十分心思敏捷的人,所以雖是第一次擔這種差事,面對楚明帝提出的各種問題也都應答如流,圓滑得體。
那里楚明帝與他說了好一會兒話,一直到葉陽皇后在旁提醒才罷,命人將他和隨行的莫如風還有另外幾名使臣一并引著到席間落座。
因為是接風宴,所以需要交涉的事情不多,楚明帝又象征性的說了兩句話,旁邊一席上楚越的生母盧妃已經含笑吩咐人引了歌舞進殿。
絲竹聲起,穿著緋色舞衣的舞姬們魚貫而入,柳腰纖細翩然而動,將殿中燈火的光影映襯的又再明艷三分。
為了表示對秦菁的禮遇,但凡有資格入席的后妃公主們都紛紛上前給她敬了酒。
說也奇怪,這楚明帝雖然看上去正值壯年,但是他膝下子嗣近年來卻再無所出,最小的兒子楚越和楚臨也都已經十七歲,再就是一個很不得寵的四公主,今日晚宴人也未到。
秦菁心里一邊想著這些無聊的事情打發時間,一邊禮貌得體的回答著葉陽皇后偶爾飄過來的問題。
殿中歌舞升平,正是推杯問盞最熱鬧的時候,不知道怎的殿外忽然傳來厚重的雷鳴聲,其聲低緩暗沉,但卻雄渾有力,震在人心,仿佛這座宮殿都在隱隱顫抖。
只是明明所有人都聽見了,但是殿中歌舞聲卻一切照舊,仿佛誰都不關心那殿外究竟發生了什么樣的事情一般。
上座楚明帝雙目微闔,愜意的單手在膝上打著拍子聽下面如淙淙流水般涌動的樂音,旁邊葉陽皇后笑容滿面的看他一眼,然后抬手招呼了自己的近侍海公公上前,悄聲吩咐了兩句話。
海公公謹慎的應下,轉身無聲無息的從側門悄悄退了出去。
殿中飲宴的氣氛熱鬧不改,但秦菁看的出來,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已經慢慢流露出些許的不自然,只是楚明帝不動,他們便強忍下來,半點聲色都不露。
半晌,直至樂師手下這一曲奏完,絲竹驟停,遠處那雷鳴聲像是突然加重數倍迎面擊來——
那是鼓音!虛設在西楚皇宮大門外所謂“鳴冤鼓”幾十年未曾有幸響起的鼓音。
殿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楚明帝緩緩睜開眼,目光似乎還有些迷蒙的側目看了葉陽皇后一眼,懶洋洋道:“皇后可聽見什么聲音了?”
葉陽皇后從容的露出一個笑容,回道:“臣妾已經著人去宮門口查看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哦!”楚明帝細吟一聲,正待要坐直了身子,殿外已經有個內侍裝扮的人迎著洞開的殿門疾步而來。
葉陽皇后的臉色微變——
來人不是她派出去查探消息的海公公,而是楚明帝身邊太監大總管張惠廷!
怎么回事?
葉陽皇后心中巨震,下首太子楚風與她對望一眼,也不覺露出凝重之色。
張惠廷快步進得門來,當眾跪拜,臉色不太對勁,還不及說話,門外又是一人疾步而來。
見到海公公,葉陽皇后下意識的想松一口氣,然則還不等她這口氣提起來,腳下張惠廷已經伏首于地道,“陛下,七國舅求見!”
秦菁不明所以,殿中眾位西楚朝臣也都茫然的面面相覷,只有葉陽皇后的臉色變得最快,幾乎是瞬間已經沉了下來。
楚明帝那里都是擰眉想了想,緊跟著卻是微微抽了口氣,聲音緊湊道:“你說誰?”
“七國舅?!睆埢萃⒅貜?,緊跟著補充道,“前驍騎營副都統,葉陽暉葉陽大人!”
葉陽暉?前驍騎營副都統葉陽暉?
在場的老臣們茅塞頓開恍然大悟,而葉陽皇后的嘴唇一顫,連帶著席間的武烈侯葉陽安臉上都跟著嘩然變色。
十八年前葉陽敏死后,那個孽障就跟著辭官隱退不知所蹤了?那么現在他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又來求見楚明帝是意欲何為?
楚明帝眉心微蹙略一沉吟,緊跟著外面海公公也驚慌失措的奔進來,猛撲在張惠廷身邊,顫聲道:“皇上,娘娘,不好了,翔陽侯讓人在外擂鳴冤鼓,這會兒已經不顧侍衛阻擋,砍傷了十余名侍衛,持刀闖進宮來了。”
翔陽侯?為著顏家兄妹遇刺的事?
即使是武官入朝,也是不允許攜帶兵刃的,未經皇帝允許,私攜兵器入宮等同謀逆,這翔陽侯是瘋了不成?
想到他手上握著的三十萬大軍,眾人都禁不住心中忐忑。
楚明帝面色如常,甚至沒有多看他這些臣子一眼,只就略略自己思索了點事,然后驟然抬頭道:“把他們都宣上殿來吧!”
“是!”張惠廷應道,轉身匆匆而去,卻是只在他剛出門,外面已經傳來一聲粗獷的暴喝聲,“全都讓開,我要見皇上!”
“侯爺,侯爺——”張惠廷慌慌張張的追,那顏瑋卻終究是沒等得及他通傳,轉眼已經跨進門來。
他手里一把精鋼打造的厚重戰刀,上面有血跡未干,看來闖宮殺人的話便是實證在此了。
那刀的樣子已經有些陳舊了,那些與他同朝為官的老臣都認得——
正是當年為楚明帝出生入死在沙場上用的那一把。
翔陽侯這般悲壯的出場陣容,當真是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了一把。
“聽聞顏卿求見于朕?不知所為何事?”楚明帝氣定神閑,語聲淡淡。
“陛下,老臣老年才得一女,實屬不易,現在她無辜枉死,請陛下為臣做主,還我女兒一個公道?!鳖伂|的眼睛充血,兩鬢添霜的沙場老將說著眼圈已經紅了。
緊跟著,幾乎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卻見當堂而立的七尺漢子驟然屈膝一跪,再抬頭時已經是滿臉悲壯的淚痕。
這樣的父親,是秦菁一生都無緣得見的。
只是現在她卻無暇為這老者的愛女之情而生出感慨來,所有的思緒都凝結于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上——
顏汐死了?
那個明艷鮮活的少女,就這樣歸為一捧黃土了嗎?
白奕不會這么做,他們的目的,不過就是為了挑起翔陽侯與宮中派別之間的矛盾,引他起事大鬧京都而已,顏汐死與不死,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對顏家**水東引之舉是有不滿,但還不至于必須得要殺人才能泄憤。
事情,好像再一次超出她的掌控之外了。
全殿上下都是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連楚明帝也像是明顯一愣,秦菁的目光飛快掃過,唯有葉陽皇后在抽氣之余目光沉穩。
再聯想到那日半途楚風被人傳召進京的事,直覺告訴她——
這雙母子是提前知情了的。
“顏卿此言何意?”楚明帝一時間還是在消化他所傳遞的訊息。
“五日前,小女與犬子在翔陽境內一處山中狩獵,突然冒出來十數名武功卓絕的黑衣人,那些人出手狠辣,招招無情,將我女兒刺成重傷,不治而亡了?!鳖伂|神情悲慟,說著已經迫不及待猛地抬頭看向葉陽皇后,鏗然怒道,“老臣懷疑,那些人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指派!”
“顏卿,你不要血口噴人!”葉陽皇后厲聲道,臉上表情還是驚大于怒,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沖著她來。
“顏卿,皇后是一國之母?!背鞯鄢谅曁嵝?,言談舉止卻都萬分從容,仿佛半點不受影響的樣子。
“老臣有證據!”顏瑋寸步不讓,袖下一抖落下兩個信封,“如若不是做賊心虛,娘娘何必一再頒下密旨阻我入京?”
“本宮何時有密旨于你?”葉陽皇后勃然大怒,猛地拍案而起。
下面張惠廷已經將那兩封信函呈送到楚明帝面前,楚明帝取過一封打開,上面字跡雋秀,就連旁邊的葉陽皇后都一眼認出——
那是她自己的字跡!
而且,信上鳳印清晰,當真就是一封出自她手的皇后手諭了。
信上字句她粗略掃了眼,無不是強勢鎮壓,讓翔陽侯息事寧人的。
她,幾時寫過這樣的信件?
葉陽皇后勃然變色,但下一刻她已經馬上明白——
自己這是被人算計了。
“皇上!”一改方才的凌厲和霸道,她轉身已經屈膝跪在楚明帝面前陳詞,“顏兒那孩子也是臣妾看著長大的,無緣無故的,臣妾何必與她為難?再者臣妾的為人您是知道的,如果此事真是臣妾所為,在這樣明知道紙包不住火的情況下,我也斷不會寫出這樣的信件來給人把柄的?!?
她是聰明人,她的聰明決斷朝野盡知。
所以這樣的嫁禍根本不可信,但是不可信又怎樣?雖然每個人都知道她葉陽氏不會做出這等欲蓋彌彰的蠢事,眼下鐵證如山,她是無論如何也抵賴不了的。
字跡她可以說是被人模仿,那鳳印呢?
天下唯此一方的鳳印,又要如何開脫出去?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夠把手伸到她的宮里去?
葉陽氏心思急轉之下,胸中怒意大盛,卻唯獨沒有辦法發泄,只覺得一口氣頂在胸口,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她這一輩子凌駕萬人之上,幾時被人這樣的算計過?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忽而鳳目一挑就看向斜對面安然靜坐的盧妃。
盧妃本來正是幸災樂禍之時,冷不防被她冷目一射,頓時就起了落井下石的心思。
“以皇后娘娘的為人怎么可能出這種蠢事來?想必是有人的設計嫁禍的吧?就是可憐了顏大小姐,這樣年紀輕輕的就——唉——”盧妃適時的捏著帕子嘆一口氣。
她這樣,說是為葉陽氏開脫,實際上無疑火上澆油。
就算是有人要算計你葉陽珊,又憑什么要拿我的女兒來墊背?而且如今有這信函在手,他實在沒有心情去分辨這到底是不是嫁禍。
“皇上!”武將出身的顏瑋是個一點就然的個性,馬上目赤欲裂的一聲低吼,“皇后娘娘的親手信函在此,而且兩次送信的人我也都押下了,陛下可以傳他們上殿一問就知?!?
還有送信的人?不用說,肯定是她身邊的熟面孔了!
楚明帝揮揮手,示意帶人上來。
葉陽氏袖子底下的手指握了又握,雖然一再極力的壓抑,終于還是忍無可忍挑起眼角往大殿某處最不起眼的角落了掃一眼那纖塵不染的一抹白。
是他嗎?是他嗎?真的會是他嗎?這樣局,盧妃那些人做不來,只有那個女人!只有她!
張惠廷去了不長時間就很快折返,身后帶人五花大綁的押著兩名高大的侍衛和一名矮小的太監。
這三人剛一入殿,太子楚風已經噌的一下從座位上彈起來,不可置信的指著那名小太監,驚疑道:“小李子?你怎么——”
“哼!”顏瑋自鼻息里哼出一聲冷笑,“這正是我想要問太子殿下和皇后皇后的,娘娘口口聲聲說是有人嫁禍,這信上的鳳印不是假的,這幾個奴才也沒貼著假面,陷害你?難不成是太子殿下自你宮中取了鳳印做下的嗎?”
“你說的什么混賬話?”楚風怒道,一個箭步從桌后沖出來,一時沖動之下他本欲去找顏瑋拼命,但這多年來的儲君之位他卻也不是白做的,走出來兩步脾氣已經壓住,只就走到當中對著楚明帝跪下道:“父皇,請父皇明察,兒臣前些天前往大秦邊境迎榮安公主大駕,這一月之內都不曾有機會進出過宮門了。而且誠如母后所言,咱們都和顏家小姐無冤無仇,實在犯不著這么大費周章的害了她,還平白無故給自己惹一身嫌疑?!?
“你人不在京中,難道事情就不能做了嗎?”一直陰著臉站在旁邊的顏璟軒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冷笑道,“若論殺人,誰還會比你們母子更有理由?何必還要我們家人來多言?”
楚太子迎娶大秦公主,同時為了防止顏家和七皇子連成一氣,殺人以絕后患!
這樣的解釋,合情合理,如果不是有葉陽皇后的手諭出現,這個理由完全可以取信于人,可就是那手諭又將他們撇清了——
如果真是葉陽氏這邊做下的事,她又何必自找麻煩,給人留下把柄?
顯而易見,那個設計她的人,不在乎事情是不是做到天衣無縫,就是要以一個光明正大讓她解釋不了的證據要徹底壓死她!
“顏世子,注意你自己的身份!”面對顏家人的咄咄逼人,葉陽氏終于忍無可忍,目寒如冰的猛地抬手一指顏瑋,厲聲斥道:“這些天你暗自運兵往帝京靠近已是有錯在先,今日膽敢持兵刃入宮,還誣陷一國儲君,這是你這兩朝老臣該干的事嗎?”
顏瑋動了兵,但是動了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撤了回去,這一點消息楚明帝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想點破罷了。
而同樣,葉陽皇后本來也不是不該說的,沒得讓人知道她盯著翔陽兵權的事,可是情急之下,她終于還是按耐不住了。
“老臣痛失愛女,請陛下體諒?!鳖伂|深吸一口氣,掩不去眼中悲戚之情。
想來是對葉陽皇后怨恨已深,面對葉陽氏的質問他理都未理,只就扔了那戰刀在地,對著楚明帝重重拜下,“陛下,若非萬不得已,老臣也不會做出這等無禮之事,可是方才在宮門前,老臣擊鼓鳴冤,宮門守衛卻抵死不予通傳,更是無視陛下欽賜令牌,老臣無奈,迫不得已之下才不得不硬闖進來?!?
眼下宮中三處宮門的守衛都是太子的鐵衣衛,再一次重新闡述了何為做賊心虛!
顏瑋說著已經從懷里掏出一方純金打造的金牌,張惠廷急忙過去接了要呈給楚明帝過目。
有人要置葉陽皇后于萬劫不復的境地,這一點,除了眼下正被仇恨沖昏頭腦的顏瑋,在場的其他人,哪怕是顏璟軒心里都看的清楚明白。
這是一個一眼就能看出破綻的局,但這樣眾目睽睽之下,偏生就是無人能圓。
楚越心下沉吟,不由悄然抬眸看了眼斜對面端坐在酒案之后的秦菁,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來。
他的目光,秦菁自然是收到了。
雖然此事與她無關,但到了這一刻她卻突然明白了楚越的心思——
這個人,竟然比她想象中的還難對付,自己的鑾駕都進了西楚帝京了他還能沉得住氣,就因為篤定了自己不想嫁給楚風嗎?
他一直的不動聲色,是料準了自己會出手替他解決?
秦菁心中苦笑,看來這次她真是壓錯寶了——
指望這個人,當真是要叫她一敗涂地的!
大殿之上正爭論的不可開交的時候,殿外小太監無聲不息的引著一個人走進來,有些膽怯的輕聲稟報道:“陛下,葉陽大人到了!”
眾人心頭無不同時一凜,齊齊舉目循聲望去。
面容清俊,神情冷淡的中年男子款步而入,一身天青色布袍,將他與在場這些衣衫華貴的百官群臣完全的區分開來,顯得格格不入。
“臣葉陽暉,拜見我皇陛下!”葉陽暉一撩袍角對著上首的楚明帝拜下,但是很奇怪的,卻未見他把明帝身邊他的那位嫡姐也一并算在內。
“愛卿平身?!背鞯垩壑酗w快閃過一絲情緒,又更快的被肅然的神色掩蓋,冷淡道,“愛卿離京游歷多年,怎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折返京城?”
“受人之托,實在迫不得已!”葉陽暉微微苦笑,抬頭看了眼張惠廷手里捧著的令牌道,“日前侯爺上門索要此物,因著是故交老友,微臣不好推辭,便將此物相借,后來得聞侯爺府上出事,微臣一時不放心,只得跟著趕過來,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他說著,面上表情更顯苦澀道:“微臣特來向皇上請罪,至于侯爺,還請皇上體諒他一片拳拳愛女之心,莫要追究他的闖宮之罪了吧?!?
楚明帝欽賜的令牌,是當年葉陽敏得寵,葉陽暉跟著水漲船高之時賜下的,既然翔陽侯是持此物要求入宮門,那便不算是闖,而那些瞎了眼的奴才擋了他才當真是活該。
所以這樣算來,顏瑋這也根本就算不得罪,葉陽暉所謂請罪一言,更是無從說起。
葉陽皇后看著跪伏在前的自家兄弟陰著臉冷聲一笑:“七弟你離京多年,連家書一封都不曾傳回,今日驟然回京,父親在此,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嗎?”
“君王在上,微臣不敢逾禮?!比~陽暉神色淡淡,綿里藏針的給頂了回去。
葉陽皇后一窒,秦菁的目光不動聲色的移向眾臣當中的武烈侯葉陽安,他那臉色明顯也是不好,但卻作壁上觀,只就默默的垂眸飲茶,半點沒有攙和進來的意思。
殿中翔陽侯和太子爭的面紅耳赤誰都不讓,一個恨意翻騰,一個怒火中燒,都是恨不能將對方踩死在腳下才能泄恨的模樣。
葉陽暉端正跪御前,臉上波瀾不驚,完全一副置身之外的表情——
這樣的淡泊之資,總讓秦菁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味道。
只是現在卻容不得她多想,她只是腦中飛快的將整個事件串聯起來想了一遍——
對葉陽皇后和太子恨之入骨的,看這男人的表情倒有幾分可取之處,可是他會有這種出入皇后寢宮如履平地,又能買通太子近侍以命相抵站出來誣陷自家主子這種覆雨翻云的能力嗎?
是他嗎?會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事情的緣由她無從深究,只是她知道,不管在背后推動這件事發展的那雙手究竟是誰的——
她的危機,待到今日西楚朝中這場鬧劇過后就徹底解除了。
如果太子被扳倒,順理成章,她可以高調返程;即使不能,這件事怕是也要鬧上一陣子,之前進殿之前蕭羽已經對她暗示的很清楚——
待到宮宴一散,她馬上就可以喬裝出城,快馬加鞭趕回大秦去做她自己的事,這里,會有他瞞天過海幫她頂著。
眼前的太子和顏瑋之間仍在跌得不休的爭執,而在葉陽暉出現之后,葉陽皇后已經完全沒了逞口舌之快的心情,因為這個人的出現已經讓他方寸大亂。
本來她還只是懷疑,可是現在,她確定了。
是那個女人,這一切全都是那個女人做的,即使死了,她還要指使葉陽暉來給自己留下了這么一招——
而在她手里自己幾乎從來都沒有翻身的機會。
她心里飛快的在計較,整個事情還有沒有什么漏洞可尋。
而事實上,此時她的心里已經完全涼透了。
無關乎別的,就因為楚明帝——
“夠了!”楚明帝冷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和臣子,忽然沉聲喝止,“全都跟朕住口!”
“父皇,請父皇明鑒,兒臣和母后絕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楚風面有慍色,態度誠懇。
顏瑋不由的怒火更盛,幾乎是涕淚橫流的怒聲道,“證據確鑿,請皇上做主,不能讓顏兒白死!”
葉陽皇后心驚膽戰,忙要回頭去拽楚明帝的袖子,然則還是晚了一步,只見楚明帝大手一揮,指向門口那三個太子府上出來的所謂傳信者,面無波瀾的淡淡吩咐道:“送宗人府,查!”
這幾個人是楚風的人,尤其是那小李子,幾乎等同于他的心腹太監。
群臣之中一陣唏噓——這樣一來,已經等于變相將太子列為嫌疑犯了。
楚風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腿一軟,險些跪都跪不住。
牽扯到一國儲君的名譽地位,非同小可。
“皇上——”朝臣之中馬上有人按耐不住的站出來,楚明帝卻根本未看那說話的是誰,已經斷然抬手打斷他,繼續道,“張惠廷,你親自去,送太子回宮休息?!闭f著又稍稍移開目光對顏璟軒道,“顏卿你們父子你先回去歇著吧,朕會盡快查明此事,給你們一個交代?!?
軟禁太子?
就因為顏氏父子據理力爭的幾句話?這楚明帝的決斷是不是做的太過輕率了?
這個男人,明明不像是這樣昏聵而沒有主見的人!
秦菁心頭暗暗一驚,目光不經意的四下一掃,忽而注意到旁邊與她隔了一席的付厲染。
那人依舊一身亦正亦邪的黑色錦袍,臉上純粹一副事不關己的看戲表情,當真是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皇上——”葉陽皇后目赤欲裂,膝行往前爬到楚明帝的幾案當前,憤憤的揚起臉來抬手一指跪在地上的楚風等人道,“你是要軟禁風兒嗎?”
楚明帝收回目光,淡淡的看她一眼,卻是什么話也沒,仍是輕輕揮了揮手,一副圣意已決的表情。
張惠廷自知這回連皇后娘娘也回天乏力,也就不再遲疑,招呼了兩個侍衛上前來請楚風道:“太子殿下,請吧。奴才送您回宮!”
楚風渾渾噩噩的從地面上爬起來,臨轉身時忽而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出來,回頭看向楚明帝和葉陽皇后,“父皇,您一向圣明,英武決斷,今日這般明顯的一個局擺在眼前,您就這樣信不過兒臣嗎?”
葉陽皇后心里冷笑,不是信不過,而是為了做給某個人看的!
說到底,這么些年來,他的心里還是放不下那個賤人,即使她根本不在眼前,他對著葉陽暉也要順著她的心意去辦事情。
楚風兀自笑的自嘲,楚明帝卻都不曾再正眼看過他。
楚明帝雖然不是很喜歡他,但是這么多年來,卻也從不曾這般冷酷無情的對他。
張惠廷也不敢再拖延,只得揮揮手示意兩個侍衛上親將他拉下去。
葉陽皇后眼中厲色一閃而過,突然一咬牙自地上爬起來,提著裙子兩步沖上臺階,將人給攔下來,回頭憤然盯著王座上那個俯視天下的男人,冷冷道:“皇上,現在在尚未查明前因后果之前,您覺得這樣妥當嗎?風兒他是太子,一國儲君,回頭審完了這些個奴才,即使證明了他的清白,你又讓他日后如何在群臣百官之前立足?就為了翔陽侯的一句話?您就連骨肉親情都不顧了嗎?”
她最后出口的聲音,已經近乎凄厲。
可是面對她此時咄咄逼人的姿態,楚明帝的態度卻沒有半分被撼動。
這個君臨天下的男人緩緩的抬起眼,目光甚至不用刻意的嚴厲,已經將那些太子黨的朝臣壓迫的把將要出口的話統統吞了下去。
“那么皇后你來告訴朕,這信件上頭的鳳印又是從何而來?”楚明帝起身,款步自王座上下來,頎長挺拔的身影在燈火絢爛中長身而立。
他的聲音不高,葉陽皇后緊跟著卻是一窒。
鐵證如山,那是她抵賴不掉的。
雖然所有人都認定這是一個局,可是只要楚明帝愿意相信這個所謂“證據”,那么無論是她還是楚風,誰都無能為力。
巨大的無力感侵襲而來,讓這個一向精明強干的女人身子一晃搖搖欲墜。
深思恍惚間她再回頭,眼見著楚風已經被人請了下去。
“不,不可以!”葉陽皇后暗暗呢喃,沒有人能夠理解楚風對她的意義,她苦心經營這么多年,為的就是要把他推上至高無上的皇帝寶座,怎么可以功敗垂成,損在這里。
“放手!”下一刻她已經疾步沖到門口,一袖子揮開楚風身邊的兩個侍衛,然后轉身,以一個強硬而猝不及防的姿態跪了下來,遠遠的面對楚明帝,字字堅定道:“皇上,你兩封密信臣妾的確解釋不了,可是——臣妾的鳳印半之前已經遺失了。”
此言一出,再度滿座皆驚。
皇后鳳印,是何等重要的東西,雖然此時聲稱鳳印遺失可以免了那兩封密信的嫌疑,但遺失鳳印同樣亦是死罪,尤其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抖出來,更會淪為天下笑柄,只要楚明帝稍有不悅,那整個鳳寰宮怕是都要跟著一起遭殃。
棄車保帥?秦菁心中巨震,馬上明白過來葉陽氏的意圖——
她是寧肯將自己推到風尖浪口上,也要借故移開眾人的視線,把楚風從這整個事件中解救出來。
這個女人的個性,果然精明強悍,毫不拖泥帶水。
這樣的情況之下,她這樣站出來,只能說是無故吸引火力。
旁邊盧妃的眼中已經飛快的閃過一絲喜色,但是開口前她卻是下意識的往下面皇子一席上去看了眼自己的兒子。
楚越自事情發生開始就一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在自斟自酌的默默飲酒,此時收到自己的母妃遞來的目光,卻是不動聲色的微微搖了頭,示意她不必去做這個出頭鳥。
彼時殿上正是亂作一團的時候,這母子倆之間的訊號又傳遞的極為默契和迅捷,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注意到。
盧妃定了心,垂下眼睛不說話,果然她后一席上的趙元妃已經強壓著笑意驚訝道:“怎么皇后娘娘的鳳印被竊了嗎?怎么宮里都沒聽見鬧刺客的呼聲?莫不說娘娘記錯了?借了誰,忘了取回來?”
這一句話,還是直至太子楚風!
畢竟楚風身邊出來的那個太監和兩名侍衛是硬傷。
葉陽皇后眼神一厲,頓時橫掃過去,這個時候她是不會當著楚明帝的面做出任何有違皇家體面的事情來的。
楚明帝說一不二的性格她再清楚不過,而且說楚風派人暗殺顏汐一事本來就有漏洞,楚明帝更是心知肚明,她這樣把自己推出來,不過就是為了給楚明帝一個臺階,讓他退一步路,也好保住楚風的生命地位。
同樣的,對于自己這位結發妻子的想法,楚明帝也再清楚不過。
這個女人敢想敢做,野心勃勃!
事實上,他并不喜歡這個妻子,但是葉陽氏在后位這么多年,楚風也是一出生就被立為太子的,他并不想在一夕之間突然壞了朝中各方勢力的平衡。
他是一個帝王,在家事和國事之間,必須有所取舍。
他接下來的決定,秦菁幾乎是完全可以預見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楚明帝身上,等著他最后的決斷,然則他卻無視所有人,親自走過去,將跪在顏氏父子身邊的布袍男子扶起來。
他抬了抬手,張惠廷馬上會意,從懷里掏出之前顏瑋呈上來的那個牌子遞到他手上。
楚明帝拿了那牌子,再次遞給葉陽暉,語氣略帶幾分感嘆:“一別十八年,愛卿無恙,朕心甚安!”
這,是個變相的逐客令。
“帝都繁華,與臣無緣,葉陽暉一介布衣,不敢再持此皇恩厚賞,此物——還是交還陛下吧!”葉陽暉委婉推拒。
楚明帝一怔,隨即卻是笑了下,仍是將那令牌塞到他手里,“拿著吧!”
葉陽暉垂眸看一眼手中純金打造的皇帝信物,最終也只是微微一笑,反手塞到了張惠廷懷里,對楚明帝道,“微臣今日冒昧,謝過皇上不責之恩,微臣告退?!?
青衣裊裊,灑然轉身,對這殿中萬般尊貴繁華,沒有半點留戀之意。
誰都看出來,這位隱世多年的七國舅葉陽暉此行是來攪局搗亂的,此時他這般輕易的說走就走,的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楚明帝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晃了一晃,忽而對呆立在門口的楚風道,“風兒,送送你舅舅。”
楚風微愣,對于這個舅舅,他早年是聽葉陽皇后提起過的,只是素未謀面,生分的很。
“不必!”只在他這反應的一瞬間,葉陽暉已經出言制止,他的目光卻是自進門以后第一次看向葉陽皇后道:“皇后娘愛子之心拳拳,草民此等身份,不敢勞太子殿下大駕。”
此言一出,看似駁了皇帝陛下的盛情,實則,更是毫不容情的把葉陽皇后等人撇清了。
葉陽家的這個庶子,溫吞守禮,向來懂得做人,此時殿上卻公然與皇后對立。
聽到楚明帝對楚風的稱呼變了,旁邊的顏瑋如夢初醒猛地反應過來,心有不甘的怒聲道,“陛下圣明,我女兒之事不可就此作罷,老臣精忠為國數十載,半生戎馬對我西楚王朝忠心耿耿,陛下怎得忍心看著老臣這般晚景凄涼,白發人送黑發人?”
因著早年他全家被屠一時,楚明帝對顏家是存著愧疚之心的,再加上葉陽暉的態度在側——
葉陽皇后心一涼,就聽得楚明帝一聲嘆息,擺擺手道:“罷了,今日的晚宴就此作罷,來人,送大秦公主和大晏國舅諸位貴客出宮,幾個奴才壓下去交宗人府連夜開審,皇后遺失鳳印視為大不敬,暫居鳳寰宮思過,等鳳印找回來再說。太子和顏卿父子——隨朕到御書房去!”
他有條不紊的吩咐完,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做了交代,說完,就要抬腳往殿外走。
楚風那里本來就百口莫辯,這樣一帶下去和顏氏父子當面對質,必定會處于劣勢。
“皇上!”葉陽皇后一咬牙,霍的抬頭再度迎上楚明帝的目光,道,“皇上,遺失鳳印是臣妾的疏忽,臣妾甘愿領罪,可是風兒無辜,這分明就是有人刻意構陷于他,今日您當真要不顧父子情面,便要定了他的嫌疑了嗎?”
楚明帝的腳步頓了頓,聲音平靜,“朕并沒有說懷疑他。”
“與其這樣,您倒不如直接懷疑臣妾好了?!比~陽皇后忽而冷笑一聲,眼中神色剛絕的仰頭看著楚明帝的臉,鏗然怒道,“顏家姑娘無辜枉死,陛下您體諒翔陽侯的豐功偉業不忍他受屈,那我們葉陽家呢?難道我父親就不是半生戎馬為了西楚的萬千基業出生入死肝腦涂地嗎?他們顏家受不得委屈,我們葉陽氏又何曾能受得了這樣的侮辱?臣妾與您夫妻二十余載,就算您信不過臣妾的為人,難道你就不想想姐姐的在天之靈嗎?”
大殿之上,再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楚明帝純黑色的眸子里面顏色突然無限的深沉下去,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盛氣凌人的女人。
葉陽皇后毫不避諱的與他四目相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這大殿之中對峙的一帝一后。
半晌之后,楚明帝忽而抬起一只手來。
葉陽皇后心跳一滯,動作上卻沒有遲疑,緩緩抬起自己左手搭在他探出的右手掌心里。
楚明帝握著她的手將她自地面上拉起來,就在所有人即將松一口氣的同時,下一刻他卻突然就著那只手猛然一推,剛好是將葉陽皇后推到門口那那兩個原先是準備用來押解楚風侍衛面前。
“皇后無德,喧嘩于殿前,既然鳳印丟了就不必再找了,送皇后回鳳寰宮閉門思過!”
不僅僅是禁足,還是奪權?要停了她手中鳳印?
怎么會,怎么會是這樣?
從來,葉陽敏都是她在楚明帝面前用來自保的最有利的武器,而且屢試不爽,但是這一次,居然連葉陽敏的面子都沒能止住這個男人的雷霆之怒,這又說明了什么?
皇后葉陽氏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即便是剛才,面對這個男人最嚴酷的審判時她都沒有真的怕過,此時卻是真的慌了,整個人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
楚明帝面無表情的擺擺手,隨侍在御駕之前的侍衛們都摸透了他的脾氣,知道事到如今已經完全沒了轉圜的余地,當即便是不再猶豫,四個侍衛涌上前去把皇后葉陽氏架起來就要往外拖。
對于自己丈夫這種冷血無情的個性葉陽皇后再清楚不過,她猛的明白過來,今時今日一旦自己就這樣被送出去,那么有楚明帝在的一天,她都會永遠的不見天日。
不,她尊貴一生,為了這份高高在上的殊榮幾乎拼盡了自己所有的心血,絕不可以就這樣白白斷送。
而且那些人是有備而來,她一旦失勢,下一個遭殃的必定是楚風。
她可以忍,被關上三五年都沒有關系,可一旦楚風被牽扯下臺,那才是真的完了!
“不——”人都已經被拖到大殿門口了,葉陽皇后突然一個機靈,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猛的甩開侍衛的鉗制,扭頭又沖進了大殿之內。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張惠廷指著那幾個目瞪口呆的侍衛喊道,“快,你們還不快攔著皇后娘娘!”
經此一幕這對帝后算是徹底翻臉,這葉陽氏的性子又是極烈且毒,張惠廷生怕她急怒攻心之下做出什么極端的事情來,有意想要擋到楚明帝面前,卻因為太清楚主子一向運籌帷幄的個性不敢貿然有所行動,只能蓄勢待發的在旁邊緊張的看著,準備一旦有什么意外發生就馬上沖上前去護駕。
幾個侍衛火急火燎的沖進來,葉陽氏已經撲倒在楚明帝的腳下,死死的抱住了他的一只腳,哭道,“皇上,鳳印管理不當,是臣妾的失誤,您不要遷怒風兒,您再給臣妾一個機會,臣妾有話要說——”
侍衛們見狀,一時間進退兩難不敢妄動,旁邊的西楚太子已然是驚的說不話來。
在他的記憶里自己的母后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不管是對皇子公主還是后妃奴才們,她向來都是殺伐決斷無往不利的,他幾乎不敢相信此時這個匍匐在地,釵環散亂的像是個瘋婦的女人就是他那么尊貴無雙的母親。
他本來是下意識的往前挪出去一小步想要去攙扶起她,最后卻被她這副近乎是瘋了的表情驚嚇住,完完全全的呆愣在原地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
像是所有的帝王一樣,楚明帝也是極好顏面的,葉陽氏畢竟是他的結發妻子,就算此時他是恁的不待見她,他原也是不想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讓她過于難堪,卻不想這個女人竟是半分身為皇家人的顏面也不顧及,當眾失態成這副模樣。
他心中暗暗壓制了很久的怒意幾乎是一點一點的攀升上來,沉聲喝道,“拉下去!”
侍衛們心驚肉跳的趕緊上前來拉葉陽氏,正在求生之際葉陽氏自是什么也顧不得,再次大力掙開侍衛們的鉗制臉上涕淚橫流的爬到楚明帝腳下,一把死死的抓住他的袍角凄聲嚷道,“皇上,就算您不顧及姐姐的在天之靈,難道也不為你們的兒子積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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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介于大家都著急最后的劇情,這章我寫長點,于是顏家妹紙掛了,不能肖想如風鍋鍋也木有辦法拉咱家公主墊背了,然后太子和皇后倒霉了,然后和親沒戲,然后……你們高興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