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俠因兩日來一直在“克拉克”號上,情況已了如指掌,略一觀察,便從船的中部,一躍而上。憑借著一堆雜物和救生艇的掩蔽,他再觀察熏一次,不出意料,并無人跡,便飛快地從船艙中部的入口,下到艙內。
艙的前半部是船員的臥室,靜悄悄的,艙的后半部是貨艙。他忙走了幾步,一看貨艙門,心里一驚,艙門竟然已被推開了一條縫。平日這門是從不離鎖的,為此自己還設法配了鑰匙,今晚為什么反常呢?難道里面有人嗎?奇怪!
徐子俠忙將耳朵貼在門上靜聽,果然里面有腳步聲響,接著聽到有人說:“再到里面檢查一下,看看有無不妥當的地方,出了問題克拉克老板饒不了咱們?!蹦_步聲漸漸遠了。
徐子俠略一猶豫,但馬上在心里說道:“這正是個大好的時機!”
于是,徐子俠輕輕推門,一閃身入內,并立即將門又帶上,然后一下竄到一個木箱后,躲藏起來。他摸了摸木箱,一口口都釘得嚴嚴實實的,好在他事前已有了準備,從身后抽出一根叉撬棍,摸準了一面的箱板縫,將尖子插了進去,正準備用力一撬。
突然,又傳來了腳步聲,徐子俠忙又伏下身去。只聽有人說道:“這有什么可檢查的?!?
“小心沒有過火的!”另一個人卻說,“這一艙銅鋁是董事長的命根子,出了差錯,不單單小日本的人那不好交待呀!搞不好就不好說了,你我都得下海給王八當夜宵!”
徐子俠聽出來了,這是大管家朱八的聲音。一股怒火從心頭升起,果然,這些家伙是大壞蛋!現在不用再撬箱證實了,他輕輕將撬棍抽出,又插到腰后,正準備離去,忽聽到那兩人的腳步聲停下了。
“喂,喂喂?!敝彀擞謫枺按瑔T們都不知道這艙里裝的什么吧?”
那人回答:“是的。”
“喂?!敝彀苏f道,“那個姓徐的,也不能告訴他的?!?
“這個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那人又道,“我們是不會讓一個鄉巴佬知道這些的!”
徐子俠心一震,現在不走,等待何時?轉身“唰”地竄近門邊,輕輕一撥,側身閃出貨艙,隨手將門一帶,如飛而去。
徐子俠連夜來到愛國堂之后,向高玉田講述了經過,然后站了起來,懇切對高玉田說:“高兄,我,我對不起你?!闭f著眼睛濕潤了,慚愧地,“我真是有眼無珠呀!”
“請不要如此自卑!”高玉田忙站起,也懇切地說,“徐兄,請不要難過!在這國難當頭之際,我們都是中國人,一定要團結一致打垮敵人!”
剛剛過來的高士奎,真象墮入五里霧中,問道:“你們這是怎么了?”
徐子俠不顧高玉田的阻攔,率直地將高玉田夜上“克拉克號”的始末,以及自己錯誤地鞭傷高玉田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高士奎。
高士奎聽了,很為自己的徒弟深明大義所感動,說:“吃一塹,長一智!不打不成相識嘛,你也不必介意。”他停了停又問,“你剛才用的是鋼絲鞭嗎?”
徐子俠點點頭,高士奎見此,于是,目光灼灼,急迫地問:“小徐英雄,你的家伙能否給我看看?”
“高老先生,請!”徐子俠從腰上取下鞭子,雙手遞上,眼里流露出不解的神情。高玉田也不知師父是何意思。
高士奎一把接過鞭子,在燈光下看了一會,這才發現鞭柄上有三個小字:“徐大有”。他猛地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看著徐子俠,聲音抖顫地說:“小徐,徐大有是你的什么人?”
徐子俠一看高士奎察看鞭柄,就禁不住一陣心跳,忙回答:“是我家師?!?
“啊……”高士奎更是激動萬分,連連追問:“他在哪?他身邊有個叫小霞的女孩子在哪里?”
徐子俠一聽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幾乎不能自持,于是語無倫次地說:“你,你是?”
高士奎一下將自己的衣芝衫扯開,掏出一塊玉珮,“啪”地將拴玉珮的絲帶扯斷,說:“你,你聽說過這玉珮的事嗎?”
這是一塊肉紅色的美玉,通紅透亮,晶瑩光潔。雕工更是精美奇絕,昂首怒目的老虎栩栩如生。
徐子俠愣住了,這玉珮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于是徐子俠問道:“你,你可認識高上進?”
“這個……”高士奎大叫一聲,“我,我就是!”
“這個……”徐子俠說不出話來,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撲到高士奎面前,雙膝跪地,哭喊著:“大大,我就是小霞呀,你讓我找得好苦?。 苯又ь^,一下掀開右小腿的褲子,露出一個三塊雞蛋黃大少的胎記。
高士奎一下將她抱住,禁不住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了。可此時的高玉田完全被驚呆了,他萬萬沒料想到,這位能手刃日寇,賽場奪魁,鞭打自己,武藝超群的好漢,竟然是師父的女兒,自己的師妹加小妹。
高士奎父女久別重逢,讓我們看到了七十年前,一個武林世家的悲歡離合情景,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如果說玉珮是血的結晶,也絲毫不算夸大之詞。遠的不說,僅從這塊玉珮落入這個武林世家以后,在它的祭壇上又增忝了幾個帶血的生靈。
第一個犧牲者是高士奎的祖父,馳名大江南北的武林高手高老漢。他作為正宗的大拳師,上至京城,下至海州府,爭相聘請者大有人在。但他卻眷戀故鄉故土不愿離開這蘇北的小城。
清末年間,這座小城出了位名武將馬繼增,因戰功顯赫,被封為大將軍。而這位軍爺來了個榮歸故里的省親,萬沒有想到的是,成了這座小城空前的大事。既是喜慶大事,當然少不了比武等活動。軍爺心里一高興,把皇帝御賜的玉珮,高懸為彩,約會蘇魯和上海六十六家武館比武爭奪。結果九十八歲高齡的高老漢奮身躍起,但奪得之日,也是他墮地亡命之時。
九十八歲高齡的高老漢臨前,終將玉珮交給高士奎也就原名叫高上進的父親、自己的獨生子高老先生那里。高老漢把它放到高士奎的父親手中時,連一句遺言都來不及說,便悄然而逝。
第二個犧牲者是士奎之父——七十八歲的高老先生。高老先生自幼隨父學藝,盡得真傳,又成了蘇魯和上海的名人。因父親為這個玉珮而殞命,自然將其視為傳家之寶,萬分珍貴,但仍不真正了解它的價值。而真正知道這玉珮價值的,是那位軍爺的兒子馬小增。
當年馬小增父親馬繼增一時高興,懸玉為彩時,他不過認為這只是普通的玉石一塊,無足掛齒。后來馬小增隨父進宮,從一個宮廷內侍口中,才知道這塊珮是天津衛獻給袁世凱的貢禮,價值連城。后來,他父親在安徽落馬湖被困而死,運回江蘇贛榆老家安葬。
馬小增并沒能繼承父業為官,而回故里,成了這蘇北小城的一個魚肉鄉民,無惡不作的大壞蛋。他曾多次派人向高家傳話,愿以萬金購回玉珮。但高家特別討厭他的為人,又念這是自己父親的遺物,拒不應允。
—天,高士奎之父高老先生應山東一武館之請,切磋技藝,深夜從山路婦來,被八九名蒙面強人,攔截于山道。蒙面人指名道姓要他交出玉珮,可高老先生仍然拼命一搏。
高士奎之父親憑著一條鋼絲鞭,三個鐵丸奮力拚搏,因寡不敵眾,身受重創,但終于被他殺出一條血路。待回到家中,撲俯于地,已成了一個血人。高老先生見自己的兒子高士奎和徒弟徐大有跪在他的面前,就指指胸染血的玉珮,僅僅比他的父親多說了兩個字:“……報……仇……”便含恨而亡。
第三個犧牲者是誰呢?似乎該輪到高士奎了,其實不然。高士奎的老子被害之后,他就與師弟徐大有也曾多訪探查仇人,竟然毫無頭緒成了無頭公案。他們根據父親臨終的情景,推測到這隱藏的仇敵,是為玉珮下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