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一點,對你有好處!”高玉林朝大門口一指,說,“你去把那支匣槍拿過來!”
“是,是是!”特務點頭應道,“行,行行!”
“小心外面的槍子!”高玉林又指著大門口上那個特務的尸體說,“連他身上的子彈袋子也要解下來!”
“是!”小特務打著戰。
“快去吧!”高玉林盯住他,還用雙眼的余光,向四下散打著。
“好!是!”小特務雞啄米似點著頭。
這個特務來到屋門口,拿起匣槍,又,解下子彈袋子,扭頭一望,只見高玉林正端著大槍沖著他,便老老實實地又朝屋里走回來。
正在這個時候,南房頂上響了一陣排子槍。顆顆的子彈,從特務的身邊吱溜吱溜地擦過去,有的鉆進地去,有的打在墻上,還有一顆子彈鉆過了特務的小腿。那特務一見自己小上鮮血突突地流出來,身子一抖,摔倒地上,在地上打起了滾來。這一切,都是在高玉林雙眼的余光下發生的。
于是,高玉林匍匐著身子,來到外間,拾起匣槍和子彈袋,又把嚇傻了的小特務拖進里間。高玉林使用匣槍更加順手。所以方才總覺著大槍不方便。現在,他得了這支二十四響的匣子槍,不僅這支槍的成色比自己使用過的那支還要新得多,而且子彈袋里的“花生米”更是裝得滿滿的,此時真如猛虎添上了翅膀,他的心里高興極了。
再看那個小日本的武裝特務,只見他望著自己受了傷的小腿,想逃已經沒有什么希望了,由于,又痛,又怕,又氣,不由得咬牙切齒地罵起來:“日他媽李士群這個哈巴狗操的,不得好死!”
高玉林趕緊從內衣上撕下一塊白布,一邊給特務包扎,一邊教育他說:“以后,別替侵略者和賣國賊賣命啦!啊?”
那特務見高玉林待人挺和善,還替他包扎傷口,一點也不象鬼子、漢奸說的那樣,人一參加革命就“六親不認”,特別是誰落到他們八路軍的手里,只有活活被打死的分了,別無出路。于是,他就試探著說:“你真好!阿拉一輩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的……”
“不能這么說。”高玉林嚴肅地糾正他說,“你這個說法不對!”
“不能吧!”偽軍迷惑不解地問,“怎么不對哩?你待我好,阿拉感謝你不是天經地義的嘛?”
“你也客氣得不是一個地方。”高玉林說,“我沒什么值得你感謝的。你要感謝的話,就感謝共產黨和八路軍、新四軍吧—一我是按照我黨、我軍的俘虜政策來對待你的。”
“奧!”小特務點點頭。又說,“不管怎么說,反正是都是上海人……”
這話是什么意思?原來這個特務不是別人,他是這個大上海灘上的一個小船主、老市民高傳年的兒子高小地。在他當特務之前,一直在南京念書。
那么,高玉林呢?一來上海后,就借用過他家小船,他的父親幫了一些忙。因此,高玉林只是聽人說過,高傳年有個兒子,叫高小地。后來也知道高小地當了特務。可是一直沒有見過面。所以,直到今天,高玉林并不認識這個高小地。
高玉林雖不認識高小地,可高小地卻明確地知道,給他包扎傷口的這位地下工作者,就是那令鬼子和漢奸怕得要死的上海地下黨中的一員。
高小地是怎么知道的呢?因為他在闖進這座屋子之前,聽到日本人犬養健和漢奸李士群以及大大小小的中日特務們都在吆呼:“今天圍住的這個共產黨地下工作者,是一個小頭子或重要人員,一定要想法活捉住他!活著捉住他!”
而且,在他高小地被俘以后,一見高玉林的面,也大體上認出來了。這是因為,高玉林同王老板聯系的那天,高小地就是被李士群安排盯梢王老板的主要特務之一,他雖然站得遠遠的,可是眼睛并沒被捂住。在當時,高玉林雖沒去注意這個小地,可是小地,卻把高玉林的形象大體看清了。
可是,在他倆剛見面時,高小地雖然認出了高玉林,卻并沒敢對高玉林說出自己是誰。因為,犬養健和李士群常說,“共產黨六親不認”。對此,他雖不完全相信,可又不完全不信,所以沒敢攀關系。況且,高小地還曾聽父親說過,共產黨游擊隊為借糧來到過他家門口,由于高小地他父親怕共產黨還不起而沒有借給他們,為此只好把船給地下工作者用了用。
為這件事,高小地的老子還曾囑咐過兒子:“過去咱沒借給共產黨游擊隊糧食,他們可能會恨著咱的。如今,你和他們又在兩面上混事,可得處處留點神,盡最大努力幫一下有良心的中國人!”
高小地對父親這些話,過去是半信半疑的。高小地在心中不由說道:“阿拉被自己人打傷以后,這位地下工作者又對我這么好,使阿拉很是激動,所以這才開始試探著和他攀攀關系。可是,阿拉剛說了個半截話兒,這個地下黨的注意力,卻忽地飛到房頂上去了。哎!”
原來是,房頂上的小青瓦在嘩啦嘩啦地響著,好似狗爬了上去。高玉林定神一望,又轉念一想,立刻明白了,不由小聲罵道:“你們這幫不吃人食壞東西已黔驢技窮了,竟然派其嘍羅來闖屋沒有成功,現在又派人來挑房頂了,找死!不對呀!要是讓敵人把房預挑開一個大窟窿,再從窟窿里扔下‘甜脆瓜’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高玉林想到這里,把匣槍往腰里一插,將大槍背在肩上,又將高小地那支步槍端在手里,然后朝外間一甩頭,對小地說:“你先到那堆木頭里面去藏一藏吧!”他見高小地不解其意,又用槍指著房頂說:“你聽,他們要挑房頂扔‘甜脆瓜’了!子彈無眼,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快快地躲藏起來!”
“奧……”高小地終于領悟了我地下工作者高玉林的意思,照令而行,半爬著躲到外間的大堆木頭北面去了。
高玉林不聲不響地監視著房頂,只見房頂上的響聲,正在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過了一小會子,揭瓦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了,讓高小地膽戰心驚。這時節,高玉林聽著,瞅著,心中暗自分析著:“聽這響聲,瓦巳被揭去開了幾塊,現在正用鐵锨鏟房頂上的泥土和葦笆子了!”他想到此,便從容不迫地把手中的三八大蓋槍朝上一舉,瞄準了正在咔嚓咔嚓亂響的地方,一勾扳機,砰地一槍。
這槍聲一響,只聽見房頂上吭噔一聲,就像有個什么沉重的東西從半天空中落到房頂上一樣,震得房頂顫動了一陣,有些檁梁上的灰塵,紛紛飄落下來。此后,那鏟葦笆子的聲音,就一去不復返了。
這是什么原因?就是那個蹶著屁股挑房頂的家伙,被高玉林這一槍給解決了唄!
不大一會工夫,那邊的葦笆子又響了起來。早巳頂上火等著的高玉林,等敵人把房土挑開后,又給了他一槍。這一槍,和那一槍一樣,房頂上又是吭噔一聲,葦笆子又不響了!
高玉林隔著屋屋笆一連撂倒兩個以后,敵人只好把挑房頂的把戲收起來。可是,屋外的槍聲,還在稀一陣密一陣地響著。這時,按照高玉林的分析,敵人這個鬧騰勁頭,看來有兩種意圖:一是,他們正在想盡一切辦法,逼高玉林投降;二是,盡量引誘著高玉林把彈打光,他們好闖進屋來抓活的。
高玉林根據這樣的判斷,便暗自決定:“協馬的!我就來個將計就計,跟敵人消磨時間,等天黑下來以后,再想法子突圍。”
于是,高玉林又招了招手,把外間屋的那個特務又叫過來。他倆一同蹲在死角里。
“朋友!”高玉林問,“你今年多大歲數啦?你叫什么名字?”
“阿拉差五天,就二十三歲。阿拉名叫高小地。”
“高小地就是你?”高玉林吃了一驚。
“是的!”高小地小心謹慎地答道。
高玉林對這個高小地發生了興趣。他的興趣,并非源于“高小地”這個名字起得好聽,也不是因為他同自己都姓高的原因,而是他的這個名字使高玉林打開一條新的思路。于是,他又接著問下去:“小地,你的老家在哪里?”
“阿拉的老家,就在吳淞口的碼頭邊上。”高小地輕輕說道。
“你的老子可叫高傳年?”高玉林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呀!”高小地驚喜交集地答著。
到此,高玉林算蠅把這個小特務身世弄清了。隨后,他口吻一變又問:“你認識我不?”
“阿拉不認識,但見過面!”高小地來了一個急轉彎。
“在哪能里見過?”高玉林來了興趣。
“在一青幫頭子,機器廠王老板家的大門外。”高小地大著膽子。
“什么時候?”高玉林笑逐顏開地問道。
“半年前……”
這時,高小地將他被李士群派去監視王老板的前后經過簡單地說了一下,就在他陳述這件事的過程中,屋外的敵人又喊叫又打槍,還是鬧得挺兇,嚇得個高小地幾次把話停下來。
高玉林朝窗戶甩一下頭,向高小地說:“不管他!說下去!”
最后,高小地又接上這樣一段話:“從那,阿拉雖還當特務,可是卻不敢亂說,因為我也不例外地怕地下工作者和真心抗日的那幫青幫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