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個半夜三更進入“七十六號”的黑衣是誰吶?他不是別人,正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宋繼柳。他到了大上海之后,首先同我上海地下工作者聯系上,接著夜闖魔窟,打探消息,讓他看到了克拉克同李士群面談的一幕。
當他來到一個秘密的地方,準備把探到消息向當地的地下工作者通報時,猛然向后一回頭,不由大吃一驚,原不他竟然被人跟蹤上了。于是乎,他只有假裝向前走,接著又猛然向前猛跑幾步,然后向一個墻角處一躲。跟蹤者不知是計,還在拉命地向前猛追,繼柳把腿向前一伸,把跟蹤者摔了一個大跟頭。繼柳沖了上去,一把掐住他的喉嚨,又給了他幾個大嘴巴,輕輕地問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跟蹤我?”
“我,我是‘七十六號’的,當我們發現你進院之后,我就跟蹤而來了。你,你一定要把我放了,否則……”
“否則什么?快說!”宋繼柳怒目圓睜地問道。
“我,我們‘七十六號’是不會放過你的!”跟蹤者盛氣凌人地說道。
“是嗎?我本打算放過你的。可是,由于你剛剛說了我不愛聽的話,現我改變了主意!”宋繼柳說完,上去就是幾拳,把這個家伙打死。繼柳見他不喘氣了,就笑瞇瞇地說,“老宋最不愛聽的就是別人的威脅,協馬的!”
宋繼柳說著把這個家伙的特務證等東西,一下了全下了起來,揣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后,又把這個死鬼的衣服扒下,向一邊一丟。接著,又把這個光身的尸首塞進了下水道。
當宋繼柳完事之后,來到一個大馬路上時,一隊小鬼子的巡邏隊堵了上來。他們看到宋繼柳后,不問青紅皂白,上去就要捉人。宋繼柳一看樂了,就笑呵呵地說道:“你們還有完沒完?是不是找死呀,協馬的!”
小鬼子也不去理會這個,上去就是要捉人。
“這叫什么事呀?我今天不大想殺人了,竟然硬逼我。哎!”宋繼說著舉起雙槍彈無虛發地向敵人開著火,沒大有這種思想準備的小鬼被打得東奔西走,倒下一大片。
就在這個空隙,宋繼柳翻身上墻,消失地夜幕之中。
話說,在碼頭上送行的高士奎,目送這只帶著女兒和侄兒遠去的小輪船,不覺淚水模糊了雙眼。二十年來日夜思念的女兒,才剛重逢今又分別。但是,值得慶幸的是,她經過曲折回旋之后,終于踏鄉上人生的正途。這時,士奎不禁想起大女兒小霞生死未卜,如果還在人世的話,已經二十八歲了!此時此刻,高士奎淚流滿面地看著大海,久久不肯離去。
高士奎面對大海囔囔地:“小霞,你在哪里呢?……”
士奎當年曾多次詢問過被救出的小女兒,可是一個三歲的孩子,在血和火的驚嚇下,還能記住什么呢?但高士奎總還留存著一線希望,因為三歲的小女兒,被他問急了,反復總說一句話:“姐姐沒有死!”
這次父女重逢,高士奎又問小女兒,但她已絲毫沒有印象了。一想到到大女兒,他便覺得內心隱隱作痛,淚水還在流著……
“高老先生!”一聲喊叫,打斷了他的沉思,他看看眼前的中年人,并不相識。
那人不等他詢問使遞上一份請柬,并恭恭敬敬地說:“克拉克董事長為了表示對于您的謝意,今晚七時在他的別墅設宴款待,請您大駕光臨!”這人一字一句,仿佛背誦請柬似的。
“怎么回事?”高士奎略一沉吟,在心里說道:“高玉田與小女兒隨船而去。相關也于昨晚提前赴蘇魯的交界,通知李干成準備接應。他們此去如蛟龍人海,量你克拉克再有多么神通廣大,也無回天之力了!我考的!”
“啪嗒。”一只大老鼠從他身邊跳過,把高士奎嚇了一跳。士奎接著又想道:“至于我,既然共產黨的干部李干成認為,我自己非到了萬不得已之時,絕不輕易撤走,否則就會讓敵人產生懷疑的。那么好吧,你既然請我,我哪有不去之理?就讓我好好地看看你這笑面虎還有什么絕招!再說為了不讓這家伙多干壞事,保證侄兒高玉田和小女兒運槍和奪物成功,我也得去!”高士奎想到這里,便大聲對來人說:“請轉告克拉克先生,我高某一定奉陪。”
由此看來,高士奎未免過分低估了這個狡詐的對手了吧!不好!
克拉克為在自己的別墅擺宴,確實費了不少心機。上海東體育路七號特務機關,影佐禎昭少將機關長,為此事還專門化了妝來克拉克別墅面授機宜。影佐禎昭笑口常開地說道:“克拉克董事長,現在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這‘東風’就是你未來的夫人——水仙花了。”
“不錯!”克拉克笑呵呵地,“我的今晚請支那人高士奎來別墅,也是無奈之舉呀!可是,現在請那個姓高的老癟三,就得用家宴為名來請客的。如家宴女主人不出面張羅,豈不是笑話嗎?況且高士奎久闖江湖,閱歷很深的青幫老大,一旦看出破綻,他那一身武藝,誰對付得了?弄不好前功盡棄,甚至還會丟了自己的小命!”
“是這么回事!”影佐禎昭滿意地說著,“那我就此告辭,祝你好運!”
“謝謝!請慢走!”克拉克笑著把小鬼子上海的特務機關長送出大門外。
于是克拉克又來,向水仙花的房間走去。可是,克拉克偏偏又不能把其中奧秘,向這位生性正直而又怪僻的準夫人和盤托出。昨晚克拉克試探著告訴水仙花,笑口常開地說道:“水仙花,我要在家里宴請青幫一頭目高士奎,請你一定幫助招待好呀。這個愛國堂幫了我們的大忙,再說高士奎是中國武林高手,今后還要仰仗他們吶!”
但是,水仙花卻置可否,后來干脆回她自己房里把門一關,克拉克怎么叫,她也不吭聲。克拉克真有點冒火,但還不敢發作,因為這一位是從來吃軟不吃硬的主,逼急了,她真會跳樓給你看,這是他不想親眼看到過的。也罷,心想明天再好好跟她說說。可是今天等自己張羅得差不多了,到房里一找水仙花,貼身丫頭李妹卻說:“水姑娘到‘神仙巷’算命去了!”
“怎么回事?”克拉克忙問,“你怎么不陪她去?”平日水仙花去逛街什么的,不是克拉克親自陪同,就是李妹相伴的。
“克拉克先生!”李妹說,“水姑娘說她今天要一個人去,不要我作伴。”
“現在幾點了?”克拉克看看手表,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又問,“是坐車去的嗎?”
“不是!”李妹回答說,“水姑娘說她要自己走走,不用打擾先生!”
李妹話還沒說完,克拉克急了,一疊聲地用中國話大聲地喊:“你,你真是個死人!還不趕快叫車去接!”
李妹看這個外國佬發火,就一溜煙跑到樓下,叫車夫趕忙開車向“神仙巷”駛去……
神仙巷里的算命人不多,看樣子人全都走光了。透過花玻璃射進來的光線,映照著空蕩蕩的巷子,再加上前些日子小鬼子在這里刀劈了幾個人,這里顯得格外陰森森的。
一個大的算命室里,傳出了“算破天”吳大師那緩慢而又帶有神秘感的聲音。
水仙花正虔誠地坐在“算破天”的腳下,她仰起了頭,眼著一雙充滿著痛苦和憂傷的雙眼。她看著身穿大褂的吳大師,感到先生今天格外莊重,神圣……
多日來的憂郁,苦痛、沉重的心靈負擔,都在催促她要向最可信賴、無所不能的“神仙”傾訴。否則自己就會被悶死了!象決堤的洪水,一涌而出,她講述了自己對克拉克所作所為的看法,甚至連她自己如何跟蹤克拉克,目睹他進“七十六號”,都一一講了出來。她真誠地訴說自己的斬痛苦、不幸、絕望。
吳大師認真地聽著,一字不漏地聽著,神情是那樣的專注,態度是那樣端莊。
水仙花終于講完了。吳大師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是那樣慈祥、親切、動人,而且有一種令人信服的魅力:“姑娘,你的男朋友是正直和善良的,他是要干大事的!你每天虔敬地禱告吧,用你的美德,去幫助你的親友,去完成他的事業!”說完,他將一張報紙遞給水仙花。她一看上面有一則消息寫道,昨晚深夜有人潛入“七十六號”放置**,警方嚴加捕捉,可仍無結果……
“這是他干的嗎?原來,克拉克避著我是去干這驚天動地的大事啊!”水仙花看完,感到萬分地高興,似乎感到從未有的輕快。當吳大師輕輕地挽扶她站起來的時候,她感到罪惡感雖已經消失,甚至為自己曾想到自盡而羞愧。
當她在吳大師陪同下步出算命屋時,她的臉上泛出了微笑。在明媚的陽光映照下,她是那樣的美麗大方,連莊重的吳大師,也禁不住把目光,不止一次地停錘留在她的臉上,胸上……
這時,李妹乘坐著轎車,正好來到這個算命室的門口,她高興地上了車。李妹驚訝地發現自己伴隨了多年的水姑娘,今天似乎變了一個人。
最為高興的當然是克拉克,這個家伙真是屁顛屁顛的。
水仙花回到別墅一反往日沉默、憂郁的常態,她歡快,隨和而且興致勃勃。克拉克開始還感到疑惑,但隨后感到她真誠而坦率,絲毫沒有一點做作。特別是當他向水仙花再次提出今天要設家宴款待高士奎時,她不僅應允了,而且興致勃勃地說:“我要自己親手去炒幾個拿手菜,給先生們嘗嘗。”
現在,克拉克心里一塊石頭落地。家宴準六時開始,精致的小飯廳在荷花吊燈的輝映下,格外的舒適。潔白的臺布上擺著象牙筷子,鑲銀餐具,讓人感到好象是到了展覽大廳。高士奎著一藏青耗嗶嘰的長衫,登一雙白底黑幫的布鞋,衣冠楚楚,神采奕奕。克拉克也著中國的長衫,不過是黑色無光緞子的,滿面春風,頻頻點頭。
水仙花今天又是另一番打扮,深紅色絲絨旗袍,胸口別一枚水銀扣花,莊重大方。三人分賓主入席后,仆役穿插似地送上豐盛美的萊肴,炸生蠔、對蝦仁、烤乳豬、炒鮑魚……全是名菜。沙遜親自把盞敬酒,殷勤備至。讓高士奎看了特舒服,很興奮。
酒過三巡,菜過五道。克拉克抄起另外的一個“人頭馬”瓶子,給高士、水仙花面前的銀杯斟滿,笑容可掬地對水仙花說:“高老先生今日光臨寒舍,您理應敬上一杯!”
“我,我喝多了!”水仙花已有幾分醉意,聽克拉克這樣一說,便款款一笑,盈盈站起,輕輕一笑說道,“高老先生,請賞臉。”
“感情不錯!”高士奎站起一看冰仙花確是誠意,又看看沙遜那張笑臉,心里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他真就是只請我吃頓飯嗎?”
這時水仙花舉杯說道:“請,老先生!”
“不對呀,怎么只叫好同我們喝?”高士奎一轉念,對克拉克說,“不敢,不敢,克拉克董事長,我們還是同干一杯吧。”
“理所當然!”克拉克十分爽快地說,“好!”說著便舉起了杯,他并沒再斟酒,因為他的酒杯早就是滿的,接著便一飲而盡。
高士奎酒量較大,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克拉克連聲稱贊:“痛快,痛快,高老英雄真是海量。”轉臉對水仙花說,“高老英雄喝了,你這敬酒人可不能失信啊!”
水仙花微微一笑,舉杯接唇……
克拉克大聲喊著:“干,一口干!”
水仙花猛喝一口,還沒咽下,便覺得酒力上涌,看來自己酒量過小,別喝醉了。于是借向當高士奎點頭是示意之機,坐下來一低頭,用手帕往嘴上輕聰輕一擦,一口酒大半都吐到手帕上去了。這是蘇北鄉下的老婦傳教的絕招,是對付胡纏濫攪的“客人”的辦法之一,沒想到今天用上了。
克拉克見水仙花一口而干后,便忙著給高士奎斟酒,絲毫也沒發現這點。五分鐘之后,高士奎便覺一陣氣悶,接著頭暈目眩,心里暗葉一聲:“不好,有毒!”忙想掙扎著站起,但手腳麻木,全身發軟,不由自主地趴在桌上。
水仙花雖然沒全喝這杯酒,但仍然覺得頭重腳輕,支持不住,在迷迷糊糊中,仿佛聽到克拉克在叫:“李妹,快,快把水仙花扶上……”
約摸過了十幾分鐘,水仙花睜開眼,發現自已和衣躺在床上,頭隱隱作疼,口干舌燥!她側過身子,見床頭小柜上有半玻璃杯的濃茶,便伸手拿過,喝了下去,頭腦清楚多了。怎么喝這么一點酒就醉了?她心里有些納悶。
“媽媽的,快,快說說……”突然隱約傳來一陣吆喝和斥罵聲,她側耳靜聽,但聽不清楚。從聲音斷定,顯然發自樓下的小飯廳。
水仙花翻身坐起,穿上布拖鞋,輕輕地走出了房,立即聽到高士奎憤怒的罵聲:“你這外國的畜生,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