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追多遠,一陣冷風就灌進來,出口就在不遠處了。李狂藥很想知道,出口究竟在島上的哪個位置,所以腳步又快了一些。當他們都趕至出口,腳下就出現了一堆堆的亂石,往上延伸的道路就露出了一個洞口。
天還沒亮,恐怕剛到凌晨不久,李狂藥打著手電,瑟瑟地朝雙手哈了口氣。白天時,海島上還很熱,到了晚上溫度就大降。藍紗女子的衣服那么薄,可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走在前頭的她就跟飄在空中一樣。李狂藥滿肚子疑問,正愁沒人解釋,他追上后想要刨根究底,但發現洞口的位置后就怔住了。
“這里是……”丁細細走向前,說道,“是不是我們來過?”
“你們來過嗎?”劉付狼問。
李狂藥遲疑片刻,醒悟道:“這里是灰色石山下面的地洞!我太……太奶奶被埋在下面,還有那只黑猿!”
直到這時候,李狂藥才明白,地洞里與深層的海蝕洞是相連的。他太奶奶還沒認出他時,將他引入洞中,根本就沒想過同歸于盡,而是為了迷惑敵人。太奶奶死前把金片托付給他,他那時就覺得奇怪了,既然被堵死在地洞里,他太奶奶把東西給他有什么用。雖然黑猿幫助挖開了一個洞眼,但黑猿肯定也知道秘密,它后來選擇與主人同葬,實在是令人惋惜。
地洞那時被堵死了,他們徒手挖不開,只得另做打算??涩F在塞滿地洞的石頭已經泄進深層的海蝕洞里,打開了一條道,能融大家穿梭而過。李狂藥想趁機埋葬太奶奶,可藍紗女子走得很快,他一下子不能搬動那么多的石塊,所以就先跟了出去。重回地面、重獲新生,這讓李狂藥渾身舒暢,雖然沒拿到珍貴的古酒,但性命還在,希望就無限大。
藍紗女子走出來后,又要往海邊走,李狂藥深呼吸了一口,便叫道:“等等!你是誰?我們還沒謝過你呢!”
藍紗女子聞言停下,轉身答:“不必謝我,我是應了你太爺爺的央求才來的,而且你和我一位故人的關系不淺,我也不愿意見你落魄。”說到這里,藍紗女子從身上摸出一個小小的棕色瓶子,遞給李狂藥,并說:“這是同盛金酒坊當年要進貢清宮的燒酒,你可以拿去換錢還債。這個地方不必待了,我送你出去?!?
李狂藥戰戰兢兢地接過精巧的酒瓶,頓時聞到一股酒香,然后又問:“謝謝……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太爺爺不是躺在醫院里嗎?難道他病好了?”李狂藥這么問,是覺得藍紗女子在騙他,因為太爺爺不喜歡李海洋一家人,怎么可能去求別人來幫他們。
夜幕下,藍紗女子宛然一笑:“你們的家事,我本不該多嘴,不過你說的太爺爺根本不是水狐貍。我只能說到這里,其余的等以后讓水狐貍跟你解釋吧。”
藍紗女子說完就想走掉,丁細細見李狂藥問不出什么來,便幫腔道:“你叫什么名字?”
藍紗女子沒有回答,徑直朝外離去,李狂藥見狀就與丁細細、劉付狼追去。那女子既然有辦法來到此地,肯定就有辦法出去,她剛才也說要送他們離開。藍紗女子腳步輕盈,幾乎踏風而飛,讓李狂藥一陣好追,連話都問不出來,似是那女子有意為之。準備要到海邊時,李狂藥看見一艘船已經停在岸邊,船帆上有條龍,正是他們在天亮時見過的那艘。
李狂藥追到海邊,上氣不接下氣,還叫道:“你到底是誰?大海石上的石像是你什么人?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我太爺爺不在醫院,那在哪里?你倒是說呀!”
藍紗女子來到海邊,方才停住腳步,并柔聲道:“我住在深山里,很少和外人往來,名字對我來說沒什么用。倒是你,別再糾纏這些問題,快回去給家里救急吧。”
李狂藥見問不出對方的身份,便說:“那我太爺爺在哪里?在醫院里的那個人不是他嗎?”
“當然不是了。以后水狐貍會跟你解釋清楚的,但他現在還不方便現身,這趟我就替他代勞了。”藍紗女子見丁細細和劉付狼追來了,她就接著說,“我知道你心里很多疑問,不過這地方以后別再來了,我會驅散九虺,讓它們永遠離開此地。江連海這個人陰險歹毒,你以后要是遇到他,最好小心點??焐洗?。”
丁細細聽到那段對話,料想對方不肯多言,便勸李狂藥:“上船啦,再不走,你不怕你家有麻煩?”
劉付狼這時已經爬上船了,漁船上面沒有發動機,都是靠木漿劃動,他早想要弄清木制漁船能夠無人自行的秘密。一上去,劉付狼才看見船頭有根鎖鏈,很像船錨,但鏈子那一頭竟然套在一條九虺的脖子上。原來,這艘神秘的漁船能夠跑動,都是靠九虺在幫忙。劉付狼肯定藍紗女子會幫他們,便馬上朝丁細細喊了一聲,催她快點和李狂藥上船。
夜里,李狂藥焦心難熬,很想問個明白,但劉付狼催得很急,他只好先和丁細細往漁船上爬。李狂藥上船后,以為藍紗女子也會跟來,因為岸邊沒有第二艘船了。可是,那女子竟留在海邊,并吹起笛子,讓九虺迅速將漁船拉向島外。李狂藥按捺不住,想要跳下船,去追問藍紗女子。卻見,海邊游來一條大九虺,藍紗女子輕身一躍就落在龍頭上,朝著另一個方向離去。
一下子,藍紗女子的身影就模糊了,但夜里的海風中卻忽然傳來她的聲音:“到岸后,把鏈子解開,放了九虺?!?
漁船已經開出一大段距離,藍紗女子也離得很遠了,但她的聲音依舊清晰有力。李狂藥懊悔不已,滿腹疑問竟得不到解答,反添了許多疑問。諸如真假太爺爺是怎么回事?他太奶奶在島上做什么?以前誰住在島上,那么多古跡是誰搞出來的?藍紗女子還說,這次是應他太爺爺央求而來,以及看在李狂藥和她一位故人關系不淺的份上。可那位故人是誰?李狂藥望洋興嘆,最后居然連藍紗女子的名字都沒問出來,真是太遺憾了。
丁細細沉默了很久,等船在孤海上急速飛進時,她才走到李狂藥身邊說:“想開點吧。我也很納悶的,但現在活著逃出來了,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你手上不是有一瓶清宮貢酒了,我來給你估個價,到岸后馬上聯系買家吧?”
李狂藥聽罷,這才說:“謝謝你!不過這瓶子那么小,能賣多少錢?你連壇子都沒拿到,真是讓你白來了。”
“能留住一條命就不錯了,別太貪心?!眲⒏独钦驹诖^,忽然插了一句話。
接著,劉付狼就大嘆:“九虺真是神了!你們有沒有發覺,船開得好快,比船老大的船還要快幾倍!”
丁細細剛接過酒瓶,沒來得及細看,她就和李狂藥看了看海面上。的確,漁船的速度飛快,不弱于機動馬達。那條九虺很大,鏈子鎖在它脖子以下的部分,因此拖船時并沒有勒住它。李狂藥見狀就想起太爺爺曾救起英軍戰俘,一夜之間就流落到大海石上,中間隔了三天的路程,他怎么可能憑舢板船一夜飄來,莫非當時也有九虺拖船?
一時間,李狂藥琢磨不透,便走進船艙里,想看看里面有什么東西。漁船不知是誰的,總之不大像藍紗女子的。船上的東西鋪滿絮狀灰塵,像是多年沒人用過了。船艙里還有許多小竹篰,里面裝滿了卵石。李狂藥隨手捏起一顆卵石,頓時笑了笑,他太爺爺以前說這叫做壓艙石,因為出海時船是空的,上重下輕經不起風浪,捕到魚后才把壓艙石拋棄以裝魚??墒?,藍紗女子卻說他太爺爺是假的,真的太爺爺求她來救人。李狂藥不知是該喜還是悲,也不知道假的太爺爺為什么要冒充,他們李家并非大富大貴,沒有那個必要。再說,李狂藥認不出假的太爺爺,那他的叔叔和父親總不會那么粗心,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隱情?
“你還在想那些事?”丁細細走進船艙,安慰道,“這酒瓶我看過了,貨真價實,要賣30萬不難。雖然你家欠了50萬,但這30萬足夠緩一緩了,以后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李狂藥被這話分心了,忙問:“真的嗎?這么小就能賣30萬?你別哄我開心?”
“我騙你干什么?”丁細細很正經,還認真地解釋,真正的古酒的確很值錢。別看很多酒廠動不動就說自己的酒是“傳承百年純釀”,事實上那話摻水太多了。70年代,日常品奇缺,常見的幾樣必備品又都憑票供應。北京一度連散裝酒都沒有,當時這些‘純釀’們都上哪去了?真正識貨的人,他們懂得這些東西珍貴,自然肯出價錢的。
“因為老爹的關系,我也認識一些人,這事你交給我去辦,不會吃你空子的?!倍〖毤毢苁钦\懇。
李狂藥信任道:“你盡管去辦好了。對了,剛才我聽那女把洪連海叫作江連海,她是不是搞錯了?”
丁細細聽到“江連?!比齻€字,臉色陡然大變,她立刻走出去問了問劉付狼,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到船艙里。李狂藥不明就理,剛想問怎么了,丁細細就告訴他,藍紗女子沒說錯。原來,丁細細早就覺得洪連海面熟了,可就是想不起來。當聽到“江連?!比齻€字,丁細細才恍然大悟,她曾在報紙上見過江連海一面。
兩年前,甘肅有家酒廠生產假酒,毒死了好幾個人。廠主后來跑路了,而廠主的兒子立刻撇清關系,還舉報父親的行蹤,讓他被判了死刑。但坊間流傳,那批毒酒其實是廠主兒子搞出來的,他家人苦無證據,也沒想到會被倒打一耙,所以苦水只能吞進肚子里。那家廠主姓江,而他兒子就叫江連海。
“果然夠狠!”李狂藥嘆道,“我猜船老大也被害了吧,他后來都不見人了。和江連海在一起另外兩個男人又是誰,你認識嗎?”
“我不認識。不過船老大應該是江連海的人,洪喜鵲也是。”丁細細肯定道,“他們不是說來島上找人嗎?八成就是找那兩個老男人!他們也想來取九虺的血,希望九虺真的被驅散了,它們其實挺可憐的?!?
“唉!我先去檢查船艙下面吧,誰知道那女人從哪里搞來一艘船,也許下面有死人!”說到這里,李狂藥才想起來,一直沒機會告訴丁細細,船老大的船里有具尸體。
“江連海本來就不是一個好人!他要是殺了真正的船老大,裝做船家的樣子騙我們上船,這也沒什么奇怪的?!倍〖毤氁贿呁鎵号撌?,一邊說,“我就知道那些紹興黃酒是他們解渴貪杯用的,祭海什么的都是騙人的把戲??上Т呀洺亮?,我們也沒證據說他殺人,他不舉報我們破壞古跡就算好了。就是可憐了船老大一家人,他們是黑漁民,恐怕政府不會花力氣去找他們?!?
說著說著,李狂藥就有點困了,丁細細和劉付狼也眼皮打架,想要大睡一場。九虺像是活的方向盤和馬達,一直朝著一個方向游去,不需要他們去擔心。就在他們要睡著時,一艘已經熄燈的漁船與他們擦肩而過,駛向大海石那邊,而江連海正在海邊處理船老大的尸體,以及等待別人來接他離開。
一夜過后,李狂藥在船艙中醒來,他竟發現船已經開進岱山島的黃魚灣洞里,九虺正掙扎著,央求船上的人把它放走。李狂藥推醒丁細細和劉付狼,接著就獨自動手松開鏈子。九虺露了個頭,跟著就潛入黑色的海下,無影無蹤。丁細細見事情辦妥了,便叫他們快點離開,這里是黑漁船的棲息地,待太久不好。
“真是一晚上就能回來,這是不是太快了?”李狂藥驚訝地下船,然后跟著劉付狼走出灣洞。
“別跟我套近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眲⒏独抢淅涞?,然后對后面走來的丁細細說,“你把酒賣了就快點回家,我先回去報信了,聽見了沒?”
“一定啦!你走吧!”丁細細笑著保證。
劉付狼皺了皺眉頭,知道丁細細不會騙他,于是就放心地離開了他們,一個人找船,當天就離開了岱山島。李狂藥有些失望,本以為經歷了一番冒險,劉付狼那該死的脾氣能改改。好在丁細細馬上聯系了一個名叫廖老二的商人,將藍紗女子給的那瓶酒賣了出去,順利地拿到了30萬人民幣。
廖老二是茶商,家住山東青島,他本不做酒的生意,可他得了重病,命不長矣。而且,廖老二沒有親人,身上的錢又不能帶到陰間花,于是就想嘗盡稀罕之物,但求沒白來人間一趟。那天,丁細細賣完酒了,想和李狂藥離開青島,馬上回廣東中山。可是,李狂藥卻注意到,廖老二的茶樓內廳里有一副白衣美女畫像,看那樣子竟和藍紗女子有些相似。
李狂藥疑問:“畫上的女人是誰?”
廖老二摸著酒瓶,咳嗽一聲:“她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可惜你們無緣得見了,她應該永遠都不會出現了!我這把老骨頭也走不動了,本來想著香港準備回歸了,去見這女子的另一個朋友,恐怕也……”
李狂藥見廖老二咳出血來了,便和丁細細一起告辭,不敢再打攪人家休息。不過,丁細細也覺得那幅畫里的女人很面熟,神情很似藍紗女子,但又不太像。也許,畫作比較難把握,所以畫得不真。李狂藥為了弄清藍紗女子的身份,想和丁細細第二天再去拜訪廖老二,可第二天卻驚聞廖老二在醫院里深度昏迷,很難再清醒,恐怕也撐不了幾個月了。
丁細細總覺得這事太巧了,可人家昏迷了,奄奄一息,她就只好和李狂藥一起回中山市,準備解決李家的困難??墒牵麄儏s沒料到,一回中山就遇到了更奇怪的事。
卷二 白墮天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