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狂藥本能地退了幾步,可還是晚了一步,他和丁細細都被怪味的污水濺濕了,就跟從水里爬出來的沒分別。石坑上面只有路建新一個人,李狂藥好一會兒沒朝上面喊話了,他以為是路建新被猿猴推下來,心說糟糕了,石坑那么深,茶王摔下來也得送命,但愿是猿猴摔下來。
李狂藥等掀起的水花與霧氣散去,赫然看到渾濁的水面上半漂著一具人類的尸體,并不是猿猴。那尸體砸破了頭,流了許多血,石坑下的水灘瞬間就變成了血灘。李狂藥心中一涼,正想感嘆路建新命不好,卻聽到上面有人喊,下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這么大聲?李狂藥納悶地抬起頭,讓丁細細晃了晃手電,接著就聽出來,喊他的人是路建新。
“路老哥?剛才不是你摔下來嗎?”李狂藥仰頭大喊。
“你什么意思?你這么希望我摔下去?”路建新對著石坑里響亮答道。
“那剛才沒人從上面掉下來嗎?”丁細細大聲道。
“沒有啊!你們搞清楚了就快點上來,天準備黑了。我怕猿猴醉不了多久,一下子還會醒來的。你的笛子再管用,石槽里的酒卻沒了,不能湊效第二次的。”路建新提醒道。
李狂藥不是傻子,料想猿猴不可能一直昏睡,如果不趁這時候把它們都殺死,那就最好趁機做點手腳。于是,丁細細就幫忙想了個法子,叫路建新多割幾根藤條下來,然后將猿猴們的手腳綁起來。這樣一來,即使它們蘇醒了,一時半會兒也成不了大事,同時又給他們?nèi)肆舫鲆稽c時間。
接著,李狂藥就想去翻起水里的尸體,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掉下來。丁細細想去幫忙,這時卻發(fā)現(xiàn)躲在角落的男人不見了,只剩那具流血的猿猴在骨灘上顫抖著。當李狂藥下水去撈人,丁細細抬眼一望,立即明了了。不是憑空有個人摔下來,而是先前的那男人偷偷順著藤條爬上去了。一定是那男人體力不濟,還沒爬出生天,手一抖就丟掉了小命。
丁細細想清楚了,便幫著把尸體拖上岸,然后告訴李狂藥這個想法。在這種環(huán)境下,丁細細的解釋最合理,李狂藥找不到懷疑的理由,只能點頭相信了。等把人翻了過來,他們就著急地扶去男人臉上的誤會,想要分辯此人的身份,可只瞧了一眼,他們倆就紛紛驚訝地吸了口氣。
“他是……”丁細細柳眉微皺,遲疑道,“我們沒看錯吧?”
“沒看錯,這個人就是他了!除非他這張臉皮是貼上去的。”李狂藥點頭道。
“可他怎么會在這里,實在搞不明白,他不是應該早就死了嗎?”丁細細費解。
李狂藥答不上來,只好給那個男人掃去身上的水草,并摸了摸脈搏,看是否能救回來。很可惜,這個男人摔得太厲害了,加之身體虛弱,恐怕沒摔到水灘里就已經(jīng)死了。李狂藥長嘆一聲,千里迢迢趕到綠瀑布這邊,誰會想到,這個男人就是真正的李狐呢!
此事說來話長,李狂藥本以為死在中山的那位百歲老人家是他太爺爺,可后來得知李狐可能有兩個人,而真正的李狐早在多年前就換掉了身份。前不久,李狂藥在甘肅山丹縣的丁家老院里,從王歐陽等老一輩的酒人那里得知,李狐與江恨天早年的照片與現(xiàn)在的人完全不一樣,因此他們推斷李狐趁著早年的混亂,讓假李狐頂替了他。只是,他們誰都想不通,為什么李狐要找人頂替他,因為他沒欠大錢,也沒得罪誰,不至于要躲到幕后去。
這事是由王歐陽查證的,決計不會有錯,他為人雖然不正經(jīng),但關鍵時候總靠得住。根據(jù)王歐陽的說法,40年代末的李狐曾北上,落腳于天津一段時間,在那時拍過一組老照片。照片上的李狐尚年輕,可與后來的人卻出入很大,跟真假江恨天的情況如出一轍。雖然那時的照片很模仿,又都是黑白色,但王歐陽肯定他能認出來,李狐離開天津到北京經(jīng)營酒鋪時,人完全變了樣。
在離開甘肅后,李狂藥從王歐陽那里得到了幾張李狐的早年照片,也覺得和死去的太爺爺不一樣。男性成年后,變化不會太大,何況王歐陽提供的照片里,除了40年代的,還有50年代、60年代的,都是李狐開酒館時拍攝的。只過了10年光景,李狐就完全長岔了,要不是王歐陽有心查了這條線索,恐怕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李狂藥頓了頓,這才從思緒中抽離,顫聲道:“如果這真是的爺爺,那他老化的速度是不是慢了點兒?那些照片你也看過了,對吧?我?guī)Я耍瑒偟搅謽I(yè)場的老院里給你過目了。”
“是很像,幾乎一樣,除了頭發(fā)有點灰白了。”丁細細承認。
“可是用正常的時間算,他應該是百歲老人了,現(xiàn)在卻像40多歲。”李狂藥頭疼地說,“這些灰白的頭發(fā),也只是像營養(yǎng)不良才出現(xiàn)的。”
“那我們怎么辦?他是你真正的太爺爺,不管他怎么古怪,總好好好葬了他。”丁細細認真地道。
沒想到,這個男人忽然大喘一聲,長吸了一口氣,緊閉的雙眼也瞪得快掉了出來。這架勢嚇了李狂藥和丁細細一跳,都以為詐尸了,兩個人本能地彈開了一兩米遠。隨即,李狂藥意識到這是他真正的親人,他便壓抑住心中的恐懼,把那個男人抱在懷里,想要給他灌一口酒,沒準能恢復過來。
可是,那男人卻抓住李狂藥的衣領,青筋暴現(xiàn)地竭聲道:“你不是李狐……剛才叫醒我的不是你嗎……”
李狂藥愣了愣,困惑地道:“李狐?我不是李狐,我是李狂藥!”
可惜的是,那個男人只說了這句話,兩眼就翻白,最后一口氣轉(zhuǎn)眼就耗盡了。李狂藥一肚子問題,苦無機會問出口,反而又多添了幾口難體。這男人問“你不是李狐”,如此說來,他自己也不是李狐?可李狂藥認準了,王歐陽找到的老照片里,這個男人就是李狐,他怎么可能認錯人——除非,在去天津以前,李狐已經(jīng)換過一次人了。
“這么說,太爺爺換了三次人?在北上之前,太爺爺就已經(jīng)走掉了?”李狂藥心里念道。
同時,丁細細望了水灘一眼,雖然那里被染紅了,但過了一會兒,血水就有點下沉,那張巨臉又隱約地出現(xiàn)在水底。當水面上漂起一些浮沫,丁細細就驚訝地撈起來,嗅了嗅,便說道:“你快來看,那張巨臉……難怪會這么神奇,原來它是酒繭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