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洛辰一愣,尼爾斯緩慢而沉穩的走出了他的視線。
當然,尼爾斯這次沒像上次那樣告訴施洛辰,昨晚,他和安柔最后并沒有發生些什么。
雖然將來的某一天,想必安柔還是會跟施洛辰說實話,不過暫時,施洛辰心里頭肯定是要吃些苦的。
其實他也是個黑心爛肚腸的家伙呢,自己不舒服,也不會讓施洛辰那么快就舒服了,不是么?
一夜不見的易天南居然在候機大廳坐等尼爾斯。
尼爾斯看見微微佝僂著的身子的易天南,有些愕然,不過還是笑著迎了過去:“干爹,你要出國?”
易天南看著尼爾斯手中的行囊,很小的一包,不過尼爾斯從前便是如此,不會隨身帶上很多東西。
他說入鄉隨俗,走到哪里就去嘗試適應當地的生活習慣,所以從不隨身攜帶過多的屬于另外一種民風的東西。
易天南幽幽的嘆:“你明知道我在等著你。”
尼爾斯臉上的微笑漸漸沉下來。
易天南的口氣有些失落:“你到底還是放棄了。”
尼爾斯久久的沉默過后,臉上的偽裝盡數卸除,他說:“干爹,你該知道,柔柔還是愛著洛辰的,而且睿睿也喜歡洛辰,我們的情況和當年你跟干娘的情況并不相同,昨晚上洛辰冒雨在柔柔窗對面的梧桐樹下站了整整一夜,你可以放心,今后洛辰一定會對柔柔好,他們會幸福的。”
易天南也沉默了很久,才輕輕的問了一句:“他們幸福了,那你呢?”
尼爾斯粲然一笑:“她幸福了,我就幸福了。”易天南看著尼爾斯,聽他說:“干爹,世界這么小,隨時都可以見面,您別做出這種表情啊,好像生離死別了一樣。”
這樣的話很是晦氣,易天南如民間阿婆一樣反反復復的說:“呸呸!小孩子不懂事,說不出好話來,莫見怪,莫見怪!”
尼爾斯無可奈何:“干爹,您可是世界權威的植物學家。”
易天南駁斥:“我首先是個望著子女康泰平安的父親。”
尼爾斯便噤聲了,最后微笑的揮手,到底離開了。
載著尼爾斯的飛機沖上藍天的同一刻,安柔攥著一把碎紙片,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
易天南愕然的看著一前一后沖過來的兩人。
前滿的自然是安柔,而追在她身后的是施洛辰。
安柔看見易天南,形象盡失的追問:“爸,尼爾斯呢?”
易天南靜默了片刻之后,誠然的答:“剛剛起飛的班機,他回國了。”
一身狼狽的施洛辰也追了過來,挨著安柔站了。
易天南對施洛辰視而不見,只是緊緊地盯著安柔,輕輕啟口:“承志走得并不遠,現在追還來得及,只要你點頭,我立刻去給你定下一班飛機的票。”
安柔沉默了良久,隨后微微的搖了搖頭,她說:“暫時,就這樣吧!”
易天南沉默不語,施洛辰靜靜的審視著安柔的靜默的側臉。
先前安柔捏著尼爾斯給她留下的便簽慌亂的沖出門來,施洛辰到底不忍,怕她情急之中出了什么事,坦誠的告訴了她尼爾斯有可能回國了,而且將那張撕碎了的機票交到了她的手上,還親自驅車送她到機場。
只是她起來得太晚了,到底還是錯過了尼爾斯。
三天后,丹麥湯氏科技發布公告,宣布了七夕當夜的求婚不過是一場排練好的表演。
半個月后,尼爾斯的身影見諸報端,只是身邊已有個明艷的女人相伴。
這些消息先前眾人也瞞著安柔的,不過那一日,到底有人撐不住,將尼爾斯與那名女人擁吻的雜志送到了安柔的辦公桌上。
安柔蹙眉看著米曉淑,好像突然回到了當年,那個時候米曉淑就喜歡傳播八卦,總將施洛辰和別的女人擁吻的雜志送給她看。
只是米曉淑早已經是施戴投資的高端人物,不再是當年端茶實習小妹,突然跑到她這里送八卦雜志,很有些不合時宜啊!
安柔仰身靠向椅背,視線淡漠的掃過照片上的男女,角度選得很好,看得出沒經過ps或者錯位拍攝,微微的笑,漫不經心的說:“你似乎走錯了門。”
米曉淑靜靜的鎖著安柔,看著她疏離的表情,試探的問:“你看見這樣的照片不會心痛對不對,那么你還是愛著施洛辰的對不對?他們都不跟你說,但是我看不慣董事長為了你整天郁郁寡歡的模樣,所以我不顧我未婚未的阻攔過來了,這上面的女人叫洛琳,是尼爾斯的未婚妻,當然,他倆門當戶對,而且在各方面都十分的匹配,很久之前,湯家就已經為他定下了洛琳,早在七夕之前,湯家已經宣布過了尼爾斯和洛琳會在9月9號訂婚,所以七夕那場求婚,當真不過是場表演而已,安總,如果你覺得曾經欠了尼爾斯的,現在也算清了,他身邊已經有那么完美的未婚妻了,你就不要再遲疑了,回到我們董事長身邊吧。”
單從安柔的臉上看不清她此刻的心情,她看著雜志上尼爾斯和洛琳擁吻的照片,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聽見洛琳這個名字。
也好,他失去了真正的安柔,洛琳的性格與真正的安柔有些相似,他們很適合。
在某些方面,她一直都不是個敏銳的女子。
一如米曉淑的問題,捫心自問,會不會感覺到痛?
尼爾斯不同于施洛辰,施洛辰把緋聞演繹的如同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尼爾斯卻是個對緋聞敬謝不敏的男人,他能與女人在公眾視線中做出這般親昵的舉動,便是真正的要與那個女人開花結果了。
畢竟曾有過很多個朝夕相伴,紅顏知己在一個男人的婚姻中扮演的會是個很尷尬的角色,從今往后,她與他勢必將劃開界限了,想到這點,心中難免要生出一絲悵然若失感,卻不及當年觀看施洛辰婚禮直播時的痛。
或許,經風歷雨后,她的心已然變得麻木,即便眼前雜志上的男主角換做施洛辰,她也不會感覺到痛了吧!
米曉淑沉默不語的審視著安柔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沒有現出痛不欲生的難過,甚至嘴角還慢慢浮現了一抹欣慰的笑。米曉淑的眉眼溢出雀躍,聲音也跟著激昂起來:“真的不會痛吧?醋意可以考驗出一個人的感情深淺,安總其實并沒有愛上尼爾斯,所以,還是回到我們董事長身邊吧,經過這些年的反思,他已經可以勝任一位好丈夫,一個好爸爸的職責了。”
安柔看著眼前熱絡的米曉淑,其實早在她還是雪蘭的時候,就開始喜歡米曉淑了,在施戴投資那種大集團公司里,每個人都岌岌可危,踩著同事的肩膀上位的事情時有發生,人和人相處,從來都是貌合神離的。
米曉淑不同,她熱情大方,喜歡挖掘一些無傷大雅的緋聞八卦,卻從不與同事勾心斗角,是雪蘭在施戴投資工作的三年中,少數幾個可以敞開了心胸談論工作的同事,也是雪蘭身故后,唯一一個會對雪蘭的遭遇感覺憤憤不平的朋友,所以,安柔沒理由不喜歡她。
只是,米曉淑今天來此的目的性太過強烈,強烈到安柔不可能不懷疑她:“是施洛辰派你來的?他讓你將尼爾斯的消息透漏給我,順道替他做說客?”
米曉淑“啊”了一聲,眨了眨眼,難以置信的盯著安柔看,隨后眉眼處的雀躍便慢慢轉換成受傷,她很是憤憤的說:“喂,安總,你這話也忒侮辱人了,雖然我米曉淑是個給人打工的,可還分得清大是大非來,狗腿子那種營生我才不會做,只不過是看著這些天我們董事長過得不舒坦,當然,他不舒坦,我未婚夫就要跟著遭罪,這才過來找你的,你不見我們董事長,不就是想要等尼爾斯么,可你瞧瞧,人家現在美人在懷了,你早就沒戲了,還靠的啥勁啊?”
看著米曉淑的激動,安柔無所謂的笑了,坐直了身子,不甚在意的說:“即便我和尼爾斯沒戲了,就一定要回頭跟你們董事長?如果這樣,是不是就是常言中說的破罐子破摔?”
米曉淑又“呃”了一聲,覺得腦筋一時不很活絡,被安柔堵得無言以對,順著安柔的思路來看,確實好像有那么點感覺。
不過臨走之前,米曉淑還是強自堅持了自己的立場,她說:“先前我們董事長就一直為了安總患得患失,不過那個時候,安總身邊有出色如尼爾斯的男子,加上安總和我們董事長之間的糾葛當年我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我不覺得過來找安總是合適的行為,誰知道尼爾斯到頭來還是選擇了洛琳,聽說安總身邊的人都瞞著安總關于尼爾斯的消息,這對安總是不公平的,我沒聽我未婚夫的話,擅做主張來找安總,沒想到會被當狗腿子,算了,給安總心里添堵是我考慮不周,安總就當我沒來過吧,后會無期。”
安柔看得出米曉淑的憤憤不平,也是,偶像出爾反爾的選擇,一定會令她覺得很幻滅,可感情這東西,又有幾人能說得清楚呢?或許,尼爾斯知道真正的安柔已經不可能回來了,所以和洛琳一見鐘情了也是說不準的事情。
在米曉淑拉開房門的瞬間,安柔突然出聲:“米曉淑。”
米曉淑頓住身子,臉上還掛著憤憤不平的表情,豁然回頭:“安總還有什么事要交代?”
安柔看著喜怒于色的米曉淑,突然就笑了,她說:“謝謝你。”
米曉淑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撇撇嘴:“不客氣。”頓了頓,又補了句:“再見。”
到底拉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安柔看著合起的門板,微微的笑了,最后米曉淑說的是“再見”,而不再是“后會無期”呢,時過境遷,不過那個女人,還是她記憶里的模樣。
米曉淑走后,安柔纖細的身子陷落在偌大的皮椅里,顯得單薄而孤寂,看著大幅彩圖上尼爾斯輪廓鮮明的側臉,誠心誠意的呢喃:“祝你幸福!”
午休的時候,米曉淑回到施戴投資,項海手頭還有一些工作沒做完,沒能出去吃飯,米曉淑打電話得知后,買了兩個盒飯直奔項海位于施洛辰門外的辦公室。
進門之后,米曉淑剛放下盒飯,項海停了手頭的工作,伸手就撈過去一盒,嬉皮笑臉的大聲喧嘩:“還是老婆大人好,知道老公餓得要死了,這就給老公帶飯回來了,有老婆的男人像個寶,沒老婆的男人像根草。”
說罷開始狼吞虎咽,餓死鬼一般,米曉淑翻了翻白眼,“我怎么記得這話原來說的是老媽?”
項海含含糊糊的:“恩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媽,如今好不容易騙到一個老婆,我還不得當老媽一樣供奉著!”
米曉淑狠狠的瞪他,瞪完后就癟嘴:“老公,我被人家給誤會成狗腿子了。”
項海噎住了,米曉淑就知道他那個吃法肯定會噎著,適時遞給他一杯水,項海喝了水,撫著胸口順了好一會兒的氣之后,怒道:“誰敢誤會我老婆是狗腿子,我找他拼命去?”
米曉淑也不含糊:“董事長的老婆大人,安氏安總。”
項海咳了咳,弱弱的呻吟:“老婆大人,這個不好惹,老公很有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我死了,老婆就成寡婦了,為了愛老婆,這個,就先放她一馬好了。”
米曉淑翻了翻白眼:“你死了,我改嫁了,怎么會是寡婦?”
項海一臉的受傷貌,委屈的瞪著米曉淑:“先前我就不讓你去,你不聽,碰釘子了不是!”
提到這點,米曉淑頓時來火,聲音不覺揚高:“我還不是瞧著董事長那副落魄相才要去找安總的,先前有個尼爾斯,董事長那個時候和人家比起來,確實不是一檔次上的,可尼爾斯原形畢露了,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個表里不一的家伙,都回國討老婆去了,董事長沒壓力了,倒是玩起了林妹妹那一套了,有啥好怕的阿,以前他那臉皮厚的像城墻似的,去趟洗手間的功夫都能勾搭個女人回來,現在老婆就在那里了,又開始畏首畏尾,一副膿包樣,我這個路人甲都看不慣了。”
聽米曉淑越說越激昂,項海咳得聲音也越發的突兀,米曉淑終于發現異樣,拿過項海剛剛用過的杯子喝了口水潤了潤喉,懶散的問:“你嗓子塞豬毛了?”
項海見米曉淑終于不發表意見了,沖她一個勁的遞眼色,慢半拍的米曉淑順著項海的視線側目,就看見了抱臂環胸,倚著門框站著的施洛辰。
淺藍色的細紋格子商務襯衫,銀黑色的西裝褲,臉上籠著一層顯而易見的憂郁,卻遮不住他無與倫比的冷峻氣質。
米曉淑驚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尷尬的笑。
施洛辰皮笑肉不笑,挑著眉梢問:“我和尼爾斯不是一個檔次上的?”
米曉淑嗆了一下,連連搖頭,“尼爾斯哪里有董事長大人英明神武。”
施洛辰又問:“我臉皮厚得跟城墻似的?”
米曉淑干干的笑:“項海——我說項海的臉皮像城墻。”
施洛辰最后問:“我畏首畏尾,是膿包?”
米曉淑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了,聲音也透出一絲哭腔:“董事長怎么可能是膿包,董事長是感情放得深,所以倍加小心。”
施洛辰斜挑了挑眼尾,涼悠悠的說了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真愚蠢是會被傳染的。”
米曉淑嗯嗯啊啊的,施洛辰的視線淡淡的掃過項海,將項海看的將脖子低低的縮著,看過之后,回身,砰地一聲關了辦公室的門。
項海和米曉淑面面相覷,老半天,米曉淑終于反應過來,隔著項海的辦公桌揪住他脖領子,怒目圓瞪,不過聲音卻壓得低低的:“丫的,董事長沒走,你居然不提醒我一聲?”
項海舉高雙手做投降狀,聲音壓得比米曉淑還低,不無委屈的解釋:“我原本想著用一用激將法刺激刺激董事長,誰知道你一張口就非比尋常,激得過頭了點,完了,這以后,更沒咱們好日子過了。”
正這時,剛剛合起的辦公室門再次敞開,米曉淑的還維持著大半個身子橫斜在項海辦公桌上的姿勢,而且雙手緊揪著項海的脖領子,側過頭來看著捏著一疊文件向他們走來的施洛辰,笑都不會笑了。
施洛辰將手中的文件丟在項海的辦公桌上,還是拿涼悠悠的眼神看著項海和米曉淑這對歡喜冤家,輕哼:“有老婆的‘寶兒’,今天不統計完了這些材料,就留在公司吧。”
說罷不等項海申辯,快步向專屬電梯走去。
米曉淑看著施洛辰臂彎上掛著的外套,知道施洛辰是又給自己放假了,徹底的垮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