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真人的聲音傳遍天元峰上下周遭,只要在方圓十余里范圍內,都能夠聽見流光真人的這句話,而且聲音之中帶著玄妙法力,莫說是人能夠聽見,就算是不通人言的妖物野獸,也能夠明白流光真人話語中的意思。
而凌空站立的秉燈真人,卻是臉色不變,好似磐石一般,臉面皮膚之下微微浮現血絲虬結如網,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話道:
“交出玄心鑒,向吾族圣主俯首稱臣,未來向吾族供奉,可保此界未來存亡。”
秉燈真人這句話說完之后,立刻就引起天元峰上的激烈駁斥
“放肆!不管你是不是秉燈真人,這句話就足夠讓你死上無數次!”
“域外天魔!不要以為浩土修士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有本事便讓你們那個圣主與我們正面一戰!”
“窺視修士爐鼎而寄身,可見你們只是過街老鼠一樣的種族物類!能有大多的能耐?!”
天元峰石坪上的長老首座們,哪個不是修為深湛,看見秉燈真人這般模樣,光憑只言片語,就能推演出對方來歷,語氣之中暗帶譏刺嘲諷,要么逼對方下手攻擊,要么就是引出對方言語再露身份破綻。
流光真人沒有刻意阻止長老首座們的呵斥,吵了一輪之后,長老首座們逐漸安靜,那秉燈真人卻是沉默許久,眼珠子也非常不自然的轉動。
看著秉燈真人的舉動,流光真人臉上帶著古怪神色,再說道:“《玄心鑒》乃是我玄天宗傳法根本,尋常人難以得見內中奧妙,若是爾等欲前來浩土求法問道,我流光并不介意。還請轉告爾等口中那位圣主,玄天宗山門大開,不禁異族物類拜入門下,屆時他前來我玄天宗,我必定為他親自傳法立戒。”
聽見這句話,臺階下的眾多長老首座、甚至其他宗門的長老也不禁偷笑,流光真人不愧是天下仙道宗門魁首的執掌者,就連罵人也這么有水準。
傳法立戒,這是只有仙道師長,對其門人弟子才有資格做的事情,流光真人直接問天魔那位“圣主”是否想拜他為師,無異于最為巧妙的侮辱。
誰都聽得出,秉燈真人口中的那個“圣主”,應該就是域外天魔的統治者。浩土仙道,大多數修士可以觸及的極限不過就是煉神境,尚且未有能突破浩土此界內外之能。然而玄天宗立世根源甚深,而且還有傳聞中達到煉虛境的三圣,對所謂的域外,或許會有領悟之機。
浩土廣漠,中州幅員遼闊,逾方圓萬余里,更別提中州以外,東有無垠汪洋、南有山陵起伏、西有荒蕪諸野、北有浩瀚冰原。仙道修煉內求諸己,縱然能夠御風翱翔數萬里,但中州以外大部分地方,對于多數仙道修士而言,還是陌生之地。
如今聽得浩土以外的虛空之中,還另外有一片莫名境域的存在,內中也有其他種族物類,這些修為深湛的高人修士,反倒是沒有多少興致,更多地是保持著警惕與防備的心思。
然而仙道修士也并非全然不明不察之輩,煉神境修為,自有推演天機之功,光憑只言片語、洞察機緣,不少人就能推斷出域外天魔所處境域的幾分模樣。
一個種族,習慣于入侵破壞,大多數是環境所造就。且以中州為例,百姓安居樂業,數千年鮮有向外攻伐進取之心,無非就是中州本土就是物華天寶、生機氤氳之地,何須向外界地域再求生存之機。
而域外天魔入侵浩土,除了其種族天性喜殺戮破壞,另外就是其出身境域已然無法維持種族生存為繼,迫使向外攻進。
剛才聽聞秉燈真人說道,要讓玄天宗向天魔圣主俯首稱臣,無非就是想借此讓浩土全境,向天魔族群奉獻,而且還以浩土境域的存亡為要挾。
不少修士高人也在想,會不會三千年前天魔掠世,也有類似情形發生,只不過如今落到了自己所處的年代了。
流光真人一席話語,讓天元峰石坪上眾人內心推演了一番,而洄光長老對著流光真人低聲說道:
“可惜云笙長老不在,若是她眼下在此,以她推演天機的能力,說不定能看出更多。”
流光真人臉上帶笑,卻是看了洄光長老一眼,說道:“你怎知云笙長老要有這面見洞察的機緣才能推演而出?她早就預見這類似一幕了,至于具體會如何發生,她早已不在乎了。”
洄光長老微微咋舌,他的這個少有見面的師姐,推演天機不愧是天下第一,那不知道她是否清楚祁震遭受大變、生死不明的事情呢?
天上的秉燈真人沉默了許久,臉上的血絲不斷改變位置,弄得臉皮底下好像有一條條小蛇到處游走,驚恐非常,過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他才說下一句話:
“你們以為,這道防御就能夠擋下吾族的進攻嗎?”
天元峰石坪上眾人先是一陣肅靜,然后流光真人向前邁進一步說道:“自魔道亂世之后,我玄天宗尚未有布下如此陣勢的機會,若是爾等有自信破陣而入,大可一試!”
說完,流光真人再一劍指朝天,法力貫通天上層云,隨后又是一道驚天雷霆降下,直直朝著秉燈真人頭頂劈落。
流光真人言談氣息平淡,但動手卻是這般驚世駭俗,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天雷威能根本來自于云海天雷這道絕世禁制,可是能夠催動的法力還是讓眾人震驚。
天雷降下,速度之快根本沒有躲避的可能,比一瞬還要短暫許多的時間,天雷光芒掠過,玄天山脈有如第二顆太陽照耀,天雷劈落在半空之中,然后驟然光芒消逝。
眾人再觀瞧,秉燈真人上半身,連帶著頭顱都已經完全消失,只余冒著青煙、焦黑得不成形的下半身,只在半空中飄零一息,然后就飛快墜落而下,在山勢起伏之中,摔得連肉末都不剩。
但事情還沒有結束,從周圍山峰左近,飛出幾道光芒,異常迅捷,前往秉燈真人余下尸骸摔落之處,那是流光真人另外布置的人員,都是部分長門長老座下嫡傳。
看見秉燈真人最后連全尸都沒有留下,天元峰石坪上的一些長老首座也不禁低聲嘆息,一位仙道中人,最后竟然落得這般結局,可憐都不足以描述。
然而誰都知道,面對侵擾門戶的敵人,甚至揚言要摧毀一界生靈的兇悍種族面前,只要稍有表露出畏懼與不自信的狀態,都會讓對方有可趁之機,所以誰都覺得,流光真人的舉動是正確無比的。
“我門秉燈真人,位居碧波洞府首座,因心受天魔外染,如今被本座正法隕身。按門中律例,首座之位若無前任首座指定,應由其大弟子接任!巨海!你是要接下你師首座之位,還是要繼續與我玄天宗做對到底!”
秉燈真人既然已死,那么剩下的就是他的那些門人弟子了。原本伴隨著秉燈真人的,是碧波洞府門下三十六位弟子,他們凌空站立,彼此結陣,但是誰都看得出來,首座都被天魔侵蝕心智如斯,門下弟子又能有幾個幸存。
圍繞著三十六名弟子身邊的,是漂浮不散的血紅煙霧,在剛才血色云團消失之后,從他們身上散發而出的血氣則重新聚集,而且越來越濃厚,似乎又要重新凝聚云團。
“這……原來是波濤浪涌陣,只不過在天魔侵蝕控制之下,有了別樣的展現。”站在流光真人一旁沉默至今的明蔭真人,看著天上的變化說道。
“哼!仍不死心!”洄光長老臉上帶著不滿。
流光真人卻是微有詫異之色,說道:“秉燈面對云海天雷,沒有抵抗之力,這是誰都明白的,但他的那些弟子為何沒有推卻?即便侵蝕心智而附身,也不至于連存亡都看不出來吧?天魔恐怕還另有手段,切莫放松警惕。”
天元峰上暫時沒有行動,而天上三十六名碧波洞府的弟子也繼續凝聚血氣,不一會兒就再度延伸出數十丈血色云團,只不過比起剛才,實在是太不入眼。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為處于石坪中央的異境光幕,微微一閃,躍出一玄天宗弟子,手里握著一枚玉符,滿身血污、氣息紊亂。如今天元峰上都是高人,看見這一幕,立刻就有高人沖上去,為這名弟子止血治療,并且問道:
“怎么一回事?”
這位弟子臉上滿是震驚之色,渾身顫抖地說道:“怪物、異境里面有怪物!”
眾多高人臉色一怔,紛紛看向臺階上方的流光真人。流光真人雙眼一瞇,沒有說話,然后抬頭看著天上之人,低聲說道:
“看來異境之中鬧得比我想象中更大。”
這時洄光長老說道:“讓我進去一觀!”
流光真人擺擺手,說道:“異境一旦開辟完整,無法從外面進入,除非破除神通,但這么一來,異境自然也會消失。”
“這!”洄光長老語氣一滯,他原本想說接觸異境神通,可是這么一來,豈不是讓異境之中的妖邪直接來到護陣之中?
誰都知道,天魔能夠潛伏在修士心智之中,極有可能也會在天元論會之中搗亂,到此時外敵尚未完全展現實力,此時接觸異境,未免太過危險。
“異境之中有數百名玄天宗弟子,都是未來棟梁支柱!你就不可惜嗎?”洄光長老雖是堅毅,可是對玄天宗的未來也非常擔憂。
流光真人臉上并無太多神色,直言道:“師弟,當年師父就看出你穩重不足。你我年輕之時,哪個不是面對著千難萬險才修煉至這般境界?既然是天元論會,本就是試煉的機會,這一代的弟子太過沉湎于和平安樂之中,眼下天魔劫數已至,你卻還要讓他們試圖脫離危險嗎?卻也不想想,離得了異境,外面才是真正的危機四伏……你看看,真正的后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