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一點頭,說道:“微積塵師兄一語中的,江騰確實身懷仙骨,值得點化,而我與掌門真人已有約定,此番下山,要為玄天宗尋覓三名優秀傳人,不知師兄如何看待。
江騰畢竟是江家子弟,而作為其家人,微積塵自然有一定的責任,說道:“小江騰有這番機緣當然甚好,可是……渡波長老那邊……”
如果江家再多一名仙道修士,那么對家族自然也是一層彌補,但微積塵自己尚且沒有資格收徒,又哪里有資格插手別家師長結緣收徒呢?
“這個不必擔憂?!逼钫鸢参康?,然后轉頭對煉幾何說道:“煉幾何師兄,勞煩把封丘師兄叫來?!?
“我去去就來?!睙拵缀未饝?。
祁震接著對江家兩位老人說道:“不瞞二位,我等修為尚見淺薄,江騰公子身上之狀,恐怕需要我宗內尊長點化,這也是小公子的仙緣所在,不知可有疑慮?”
聽說江騰可能拜入玄天宗,江洪自然高興,近百歲高齡,臉色也泛起了年輕活潑的氣色,站起身來拱手道:“祁仙長所言非虛?”
祁震笑道:“江騰小公子天生仙骨,若有高人指點修煉,日后成就不可小覷。當然,能否真拜入門下,我也不能完全保證,但眼下正有一位門人,或許與小公子有緣。”
祁震說罷,煉幾何便帶著封丘與夙離離來到主廳,祁震走上去,將自己剛才所見所想,對封丘解釋了一遍。
封丘是渡波長老的弟子,也是宗林剛的師弟,如果說要人為地制造仙道機緣,那么通過封丘是最好不過了。
仙道之中,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師父找徒弟、而不是徒弟找師父。如玄天宗這般設立廣大的外門道場,本意就是想將有一定修煉資質的人聚攏在一塊,這樣就免得門中師長要如數千年前那般下山游歷一番才找到適合修煉之人。
然而祁震的想法則更加深入和直接,江騰是打算用來代替宗林剛、以作彌補的傳人,他當然不清楚渡波長老的心思,然而封丘卻是他的弟子,也是天元論會優勝者之一,如果再加上這次下山行游有功,說不定可以勸說渡波長老將江騰收入門下,傳授鍛體煉形之法。
聽見祁震這么一番訴說,封丘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走到江騰面前,蹲下身子,低聲說道:“你叫做江騰是嗎?”
小孩子乖巧地點了點頭,沒有露出一絲怯生的表情,封丘微微吐氣,問道:“如果有機會,你愿不愿意拜入玄天宗門下、修煉仙道?”
江騰深深地點了一個頭,江洪看見如此,便立刻說道:“還不跪下拜師!”
江騰正欲動作,封丘卻扶住了孩子,說道:“我尚未有金丹境界的修為,沒有收徒資格,我是要將你帶給我的師父,日后或許能夠成為我的師弟?!?
江騰雖然年幼,但是聽見這些話之后,沒有露出疑惑的神情,而是非常熱切地看著封丘。封丘低嘆一聲,摸了摸腰間,將一塊淺黃玉佩摘下,然后戴在江騰的小脖子上,說道:
“這枚玉佩是我一位師兄煉制給我們幾個師弟的法器,內中存留一絲法力,百年不散,緊要關頭可做護身之器。如今我將其轉贈與你,待得我們天南之行歸來之后,便將你帶回山中?!?
祁震看見這幅場景,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也暗暗佩服封丘,要刻意營造仙緣,也不可能憑空捏造。祁震可以感覺得到,封丘送給江騰的那枚玉佩,內中所暗藏的法力強橫堅硬,只能是來自宗林剛的手法,如今封丘這么做,不僅是一種傳承與寄托,日后要是將江騰帶上玄天宗,讓渡波長老看見,長老必然也會回憶起宗林剛,到時候收徒傳法,則順其自然了。
封丘重新站起身來,蒼白病態的臉色似乎有了不少的好轉,然后對江洪說道:“我等前往天南之地,短則月余,多則三四月,再度歸來時,便打算帶著江騰上玄天宗天元峰拜師,不知家主意下如何?”
江洪哪里還有什么意見,自己家中已經出了一位仙道高人了,如今自己曾孫又能拜入玄天宗,那是何等的機緣啊,江洪忽然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值了。
江家眾人自然是歡欣雀躍,又是感激又是拜謝,封丘沒有理會太多,看著江騰不自覺地將自己小手捉住自己的衣袖,臉上也有一些安慰的神情,再說道:
“不如我現在就傳一門養身之法給江騰吧,不知貴府之中可有僻靜寬敞之所?!?
“有有有!”江洪不住地點頭,然后喚來一名嚇人,將封丘與江騰帶去,夙離離也在一旁跟上。
“師弟果然厲害!”看著江家上下如此歡喜鼓舞,微積塵臉上也充滿了喜悅,低聲夸獎祁震。
祁震笑道:“師兄高看我了,我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真正高明的人是封丘師兄,贈玉佩這一手,我是想破了天都沒辦法做到的事情。你當初想得沒錯,即便江騰有如何的先天機緣,沒有能讓渡波長老動念的緣起,我的辦法也無法進行下去,封丘師兄能有這般應變之策,實屬我意料之外?!?
微積塵低聲嘆道:“恐怕這不是封丘師兄刻意為之的手段。”
“哦?請師兄指點。”祁震好奇道。
“封丘師兄最近因為宗林剛的原因,一直心中有愧。雖然門中上下、乃至于渡波長老都沒有怪罪于他,但臨陣脫、拋棄同門,終究不是正當舉動。他能夠將宗林剛的玉佩轉贈給江騰,說明他真正將內心負擔放下,這也對我們日后的行游有好處?!蔽⒎e塵擅長醫道岐黃,可不僅僅是四肢百骸病癥,對情志之疾也有相當的了解。
祁震眨眨眼,他當然也看出了封丘因為內心不安而導致氣血浮動,但奈何導致宗林剛身死之人,正是祁震自己,所以他一直不愿意提起這件事,唯恐讓封丘內心更加激蕩,但是沒相當如今這么一次小小舉動,便讓封丘內心重擔消失,完全是祁震的無心之舉。
江洪帶著江騰的母親,走到祁震面前,差點就要行跪拜之禮,祁震趕緊扶起,心中感嘆,世俗凡人對人仙道中人,敬畏崇拜卻是到了極致,祁震不過是一時應對之計,沒有料到對方會有這么激動的反應。
江家之人又是對祁震等人一陣千恩萬謝,若不是世俗物產祁震等人沒有太多需要,江洪恐怕恨不得要將高樹城周圍數十里地翻過來給祁震謝恩。
眾人閑談一陣,天色將暗,宴席也已經擺開,江洪將祁震安排在主座之上。雖然多少有些不習慣,但還是安穩做好,免得江家眾人煩心顧慮。
封丘也帶著江騰回來,兩人并排坐著,似乎短短時間的交流,就讓兩人關系非常密切。
祁震等人都有辟谷的修為,本無需人間煙火,但一路御風飛行而來,真氣消耗不少,加上高樹城不是玄天宗那般仙境福地,靈氣散離浮動,而靈丹妙藥也沒有必要浪費在這個時候。
所以一個個看似身材尋常、俊秀雅麗的仙道修士,就變成食量恐怖的人物,下筷頻率不高,進食動作也沒有一絲迅疾,可是桌上的的美味珍饈不一會兒就見底了。
江洪有些意料不到,原本還打算讓后廚繼續烹制,不過祁震提醒道:“讓江老家主見笑了,并非是我等饑餓,無非是修煉有度罷了,不必讓下人過多勞煩?!?
“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了,不是說仙道高人都是餐風飲露、辟谷不食的嗎?”江洪喝了幾杯酒,臉色微醺地問道。
祁震微微笑道:“我等境界尚淺,離山行游也不能完全斷絕飲食。仙道修士也是人,心境眼界超脫平常,也不代表真的比世上眾生超出多少,都是天地之中的塵埃?!?
“唉,可惜我等無緣仙道,也就只能寄托后輩兒孫了……”江洪自斟自飲,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悲傷。
宴席散后,微積塵陪著老父親江浪回房間,打算今晚陪著父親過夜;封丘依舊帶著江騰練習養身之法,夙離離也一直陪同;其他人則回到各自房中休息養氣,為明日趕路做準備。
祁震在江家府邸中散步,一路感受世俗氛圍,宴席過后,天色已經完全變黑,除了部分房屋之中有點燈,大部分普通江家族人已經準備睡覺了。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絕大多數世俗凡人的習慣。
祁震腳步隨心,來到一處安靜小院,就看見封丘帶著江騰,在演練著一種奇特的拳法,動作行云流水,卻沒有殺伐凌厲之意。
這時夙離離從旁邊角落安靜走來,說道:“江騰這孩子很聰明,封師兄教了兩遍就學會了?!?
“哦?看來果然有資質啊。”祁震微微驚訝道,天生根骨如何,以神識查探能夠看出,可是修煉心性如何,則需要長時間的觀察,這也是祁震當初擔憂江騰無法拜入玄天宗的一個原因。
“多謝祁震師弟了?!辟黼x離看著封丘,浮現出一絲笑容。
祁震問道:“師姐為何謝我?”
“封師兄之前的情形你也了解,我無法解開他的心結。但是如今面對江騰,他好似就變回那個靈敏機警的封丘,也許……當初對待宗林剛的那份情誼,如今寄托在了江騰的身上了吧?!辟黼x離語氣中帶著欣慰。
祁震看著不遠處的兩人,封丘的臉色已經逐漸改善,動蕩不穩的心境,似乎也恢復了平靜。
“其實不止是封丘師兄放下了內心重擔,我也一樣?!逼钫鹫f道。
“哦?師弟是指天元論會的事情嗎?你本不用多慮的,封師兄他沒有怪罪過你?!辟黼x離解釋道。
祁震搖搖頭,說道:“玄天宗上下怨恨我的人還少嗎?封丘師兄能夠解脫,也是讓我心中有所啟示,不可因外物而動搖己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