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紛紛被捲入一個巨大的漩渦,小女孩被他攬在懷中,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靜靜的看著周圍的世界。
氣息越來越少,面對著這般洶涌的浪,便是閉氣也難以做到,更何況,即便是自己可以,這個孩子怕是也不能夠。
腳底陷入一團泥沙,一隻鞋瞬間被裹走。
北流雲的手臂越發痠麻,攬著女孩憑藉自己的判斷,向洞口方向遊走著。
一個浪打來,北流雲連同女孩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撞擊在一顆樹幹上!
卻也正是這個機會,讓北流雲找到了一顆沒倒的樹!
修長的手指緊緊扣住樹幹,整齊的指甲裡染滿了泥沙混合著血跡。
小女孩已經昏過去,北流雲擡頭看了看這顆粗大的樹幹,心中不由得鬆了口氣。
拿出袖中的匕首,插在了樹幹之上,有些虛脫的身子強撐著運起內力,踩著匕首,飛身而上,落在了樹幹之上!
拍打著小女孩的臉,掐了掐她的人中,而後將她朝下放著,又拍打起她的背來。
不多時,小女孩吐出了不少河水,睜著一雙眼睛看著北流雲,摟住了他的脖子。
北流雲微微鬆了口氣。
河水越來越高,漸漸沒過了黑斧和蒼鐮的胸口。
洞裡的百姓們也都紛紛沉默著,不少人痛苦起來。
劉老漢瘸著腿道:“不行,咱們得把洞口的那倆侍衛拉進來,再這麼下去,他們肯定也會沒命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響應起來,沒有人提及再開機關,很有可能會讓洪水灌進,出奇一致的紛紛站了起來。
說幹就幹,幾名體力不錯的壯漢,在機關打開的一瞬齊齊衝了出去,不少洪水瞬間涌了進來。
不等黑斧和蒼鐮反應過來,兩人便被幾名漢子扯入了地道!
“老子不走!”黑斧怒吼一聲,險些將身邊的人甩了出去。
漢子們繼續拉扯著體型巨大的他,沒有人怪罪,也沒有人放棄。
蒼鐮看著不斷灌入洞口的洪水,踹了黑斧一腳:“快進去!再這麼下去,就是主子沒死,你死了也是見不到的!”
黑斧看向蒼鐮的目光,心中一動,也不拖沓,轉身就走了進去。
等到所有人都進去之後,機關瞬間關閉,每個人都重重的喘著粗氣。
北流雲抱著小女孩一直坐在樹幹上,晚間的風有些冷,吹的他瑟瑟發抖,看著懷中的孩子道:“你冷不冷?”
小女孩搖了搖頭,北流雲勾脣一笑,卻將她放在衣衫裡摟的更緊了些。
看著羣星閃爍,北流雲忍不住想到,日後他和洛洛的孩子會不會也是這般乖巧。
洪水越發的洶涌,他也不知這顆樹能否支撐過去,只希望自己最後見洛洛的那一次不是永別。
呼嘯的風聲越來越大,翻滾的河水也化作一道道水蛇,席捲而來,無情的撞擊著所有的一切。
北流葉坐在房間裡,整個人也是臉色發白,房內的每個人都感受得到河水撞擊著牆壁所引發的巨大的顫抖,蜷起身子,莫名的顫抖起來。
察覺到遇到了阻礙,洪水們開始瘋狂的呼嘯著,越來越多的河水聚集在這些連成一條長龍的房子前,對於洪水來說,好似發現了又一個大壩,這堅硬的屏障,讓他們生出摧毀的念頭。
一股股浪瘋狂的衝擊,水花散去,卻再次重新聚集在一起,彷彿永遠不會消逝。
‘轟隆!!’一聲巨響。
北流雲的目光落在了遠處,眼中閃過一抹沉痛。
長龍一般的房屋已經被攔腰斬斷,這密閉的房屋已經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遠遠看去,宛若一條橫亙在江河中的巨龍忽然間被腰斬,無論是頭還是尾,都不再具備一點的力量。
洪水洶涌的灌入,斷成兩截的房屋裡瞬間灌滿了河水。
有的人直接就溺死在了這四面圍牆之中,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逃出去。
沒多久,所有的房屋分崩離析,化作一塊塊粉碎的磚瓦,一瞬間,水中瞬間多了無數人。
哀嚎聲,叫喊聲,掙扎聲,求救聲,一道道聲音穿雜在一起,正是這死亡之音。
北流雲目光沉重,看著一個個掙扎在河水中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鮮活的生命在轉瞬間就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只是,他是人,不是神,他救不了所有的人。
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承擔相應的代價,他給過所有人活命的機會,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抓住。
他選擇去救那些被拒之於石門之外的人,不是因爲善良,而是因爲人性,在面對著如此天災面前的人性。
亦是因爲不想看到他們那雙絕望的眸子,升起希望之後,再次染上絕望。
如果他關閉機關,將那些苦苦掙扎的人拒之門外,在他看來,他拒絕的不是他們,而是人性。
也許有人因爲膽小懦弱而緊閉機關,他給予理解,卻不能接受那樣的自己。
泥黃色的河水被染成了血紅色,北流雲靠在樹幹上,閉上了眸子,只當做閒來聽海,聞瀑布聲。
等待在房屋中的北流葉也不能例外,瞬間被捲了出去。
而在這時,所有他一直仰慕的追求的爭奪的權力和地位卻再不能救得了他。
即便是有人願意衷心耿耿的守護在他身邊,卻也會被洪水分隔,只任由他一人在一處掙扎。
“母后..母后...”素來錦衣玉食的北流葉也終究失了分寸,一身明黃色的長衫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漩渦瘋狂的旋轉著,一旦被吸入,便沒入河底,難以逃脫。
好在北流葉水性不錯,拼命的遊走著。
只是,相比於之前,此刻的水勢已經有些失控。
不知喝了多少水,北流葉的臉色越發的蒼白,在水中苦苦支撐了兩個時辰後,便開始體力不支,難以支撐,完全是憑藉著活命的信念一直在硬撐著。
身上的衣衫被樹枝和碎石劃成一道道破碎的布條,髮髻上的金冠也不知散落在何處,滿身血跡,狼狽不堪。
忽然,一塊鋒利的石頭隨著漩渦席捲而來,重重的插進北流葉的腹部,北流葉臉色一白,只覺得腰腹之處頓時多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
吐出一口血來,心中升起無限恐慌,只覺得若是這樣流血下去,自己必死無疑!
北流葉能夠一直活到現在,運氣還算是不錯的,只是不知老天是否會一直眷顧這位北燕顯貴的太子殿下。
涼風襲來,北流雲丟了鞋的一隻腳在樹枝上傲然挺立,拔涼的腳趾是不是扭動兩下,衣衫襤褸,唯有神色傲然,漫不經心的輕勾著紅脣,也不知是在做著什麼樣的美夢。
遠遠看去,縱然狼狽不已,卻依然掩飾不去他妖精般的氣息。
在這驚濤駭浪中,漫長的一夜就這樣過去。
原本美麗的淩河沿岸,已經化成一片廢墟。
當初生的第一抹陽光,染紅了天邊,夾雜著風的呢喃,雨露的問候,一輪火紅的圓盤躍出山頭,有幾分少女的嬌羞,亦有幾分少婦的純熟,沒人能描繪她的美。
天湛藍如洗,耀目的藍乾淨而純粹,同火紅的色澤交相輝映,漸漸融合爲一體,自遠處的山巔,鋪陳下一道萬丈的光路,照在滿是河水的地面,折射出七彩的光。
一切都變得不真實,帶著讓人夢碎的美。
北流雲一手枕著手臂,半睜著眼,看著天際那血一般的顏色。
風吹過,沒有青草的氣息,亦沒有芬芳的花香,有的只是腥澀的泥土氣息和混雜的血腥味。
北流雲忍不住輕問,你這麼紅,是用鮮血染成的麼遒?
一切歸於風平浪靜,他不知道這場巨大的洪水是否就此終結,亦或者會再次捲土重來?
舉目望去,四下成了一片水上的世界,就連隔著兩座城池之外的小城,都能遠遠的瞧見那裡折射著水光。
地道里的人察覺到外面沒了動靜,觸動機關,一個個探著頭走了出來。
地面上的水雖然褪去,依舊沒過腰身,同昨日不同的,不會再有一個個讓人無處可躲的巨浪和瘋狂收割著生命的漩渦。
人們走出來後,都震驚了。
目光所過之處,幾乎皆是廢墟。
“看!房子都倒了!”劉老漢指著他們辛苦一個多月的成果。
大壩塌了,連成一片的房屋也塌了,若是他們真的去裡面藏身,只怕不會像現在這樣安然無恙。
幾名被北流葉拒之門外的漢子,竟是忍不住流下淚來,他們以爲的生路實則是鬼門關,若是他們真的進了那裡,怕就是進了閻王殿吧,是他們最初不相信他,卻也是他將他們拉了回來,可如今卻依然不見他的身影。
幾名鐵骨錚錚的漢子,紛紛落淚,看著遍地的屍體,每個人的心情都變得沉重。
人們一時間自責起來,若不是北流雲,只怕他們都要喪命於此,可恨自己當初竟然不肯幫忙,最後反倒是坐享其成。
蒼鐮開口道:“大家抓緊砍些樹木做竹筏,搜救一下活著的人。”
衆人紛紛應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雖然洪水浩大,但終究還是有不少人活了下來,只是目光所過之處,觸目驚心。
北流雲也抱著女孩下了樹,趟著河水,向地道的方向走來。
幸好及時聚集了大夫在周邊的城池等候,只是按照如今的情況看來,想必周邊的城池也會受到波及。
沒多久,北流雲便遇見了正在搜尋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