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風云瞬息萬變。庭芳接到信時,為時已晚。東湖召開緊急會議,以應對朝廷之舉。
任邵英皺眉道:“朝廷摻和進來,咱們的軍火米糧就不好動了。”按說朝廷想奪海運,也不能一家吃盡了。地大物博的華夏,殘羹冷飯足以養肥一個親王一個郡主。但他們尷尬的恰恰不是想賺錢。
錢良功道:“圣上初接觸海運,會用咱們的人。故暫時還可做手腳,但此計不能長遠。隨著朝廷滲入,察覺了軍火米糧的蛛絲馬跡,哪怕信咱們的忠心,也要奪了去。國本不可輕忽。”
任邵英道:“運河在門閥手中,我們丟了海運,軍營里的所產就只夠他們自己吃。咱們還要招兵買馬,豈能坐吃山空?”
楊志初道:“不若去華北圈地?蝗災過后,圈地是極容易的。京中權貴多,咱們也不怕。不要頂好的,偏遠些的,圣上還真能計較不成?”
庭芳道:“圈地不可,殿下才上書禁絕土地買賣,我們不能落殿下的臉面。別忘了,殿下的目的。他不能犯錯。再則,華北邪.教橫行,咱們去了還得先打一架,動靜太大。我們要做的,是廣積糧緩稱王。白娘子教那樣囂張,證明朝廷連華北都控制不住。南邊兒再來一次大災,立刻失去華南。所以圣上才不顧臉面的搶海運。沒有足夠多的錢,就沒辦法收買人心。東湖的駐軍咱們能控制,別處的駐軍別人亦能控制。”
庭芳深吸一口氣,“白娘子教威脅京畿,便要調兵鎮壓。從來鎮壓是把雙刃劍,與邪.教廝殺后,該將領的名望與實力大漲。若白娘子教更厲害點兒,打個十年八年,天下必成割據之勢。這點,圣上不可能想不到。”庭芳堅決支持土地國有,所以她不能去圈地。因為只要她動了,下頭的人就會認定圈地是對的,將來再想改,就是撬自己的基石。哪怕是權宜之計,也要把圈地的選項放到最后,潛移默化,讓他們認識到打一開始,咱們就不能按舊方法來。土地,只可承包,不可買賣。
任邵英想了想道:“三年內,必須□□。我們不能斷運輸線。殿下登基就可光明正大。海運肥厚,京中想搶奪的人得先搶個頭破血流。待落實下來,至少半年。我們還有時間。”
徐景昌道:“問題在于,咱們一萬多兵馬,夠看么?”
錢良功問:“趙總兵還要做直臣么?”南北同時起勢,兩面夾擊京都,很容易就逼宮。福王是皇子,他造反可比其余的人簡單多了。
徐景昌道:“九邊,唯有趙總兵忠于殿下。”
錢良功摸著下巴想:“不可擅離?”
徐景昌點頭:“圣上從未放松對九邊的控制。甚至趙總兵身邊都有圣上的人。以至于總兵大人數年不敢再打發老弱病殘為福王親衛。我與郡主在大同時,圣上曾調侃葉閣老,那不是為調侃,而是警告。”警告趙總兵別生二心,大同布滿了圣上的人。
任邵英道:“錦衣衛本就是軍中之人。難辦吶。”
正說話,外頭來報:“劉永豐求見。”
庭芳瞇了瞇眼:“我去外頭見他。”議事廳不進外人的規矩不能破。
任邵英道:“咱們都去,他特特跑過來,恐有消息。”
幾個人又挪到外廳,坐定,才使人去請劉永豐。劉永豐是跟著房知德一齊進門的。沒有房知德的帶領,他根本見不著庭芳。二人進得廳內先見禮,再分賓主落座。劉永豐急忙道:“小人有急事要報郡主知道。”
庭芳道:“請講。”
劉永豐道:“小人才知道,劉永年寫信去了京城,告之了海運之事。如今只怕朝廷已知,想插手海運了。”
庭芳與徐景昌對望一眼,劉永豐消息好快!面上不動聲色,從容的問:“朝廷壟斷了海運,他有什么好處?”
劉永豐道:“沒了海運的郡主,自然要回京居住。沒了郡主照拂,小人命休矣!還請郡主開恩。”
原來如此!庭芳腦子飛快的轉動。劉永年的本職是地主,跑運輸是副業。丟了個副業,攆走礙眼的人,可保家主之位,很劃算。何況他人在淮揚,朝廷開通海運,他有許多空子可鉆。最直白的,一旦海云通暢,必然接駁運河,淮揚立刻商賈云集。旁的不論,會芳樓的規模就可擴大幾倍不止。更不提廣袤的土地可種植連綿不斷的桑樹。絲綢,從來是貿易的核心。朝廷不可能自己種桑養蠶,他賣點給朝廷,自己再走私一點,比現在還賺!好手段,怪不得劉永豐急的冒火。對上堂兄,他除了借勢,別的可都不夠看的。
偏不如你劉永年的意!庭芳勾起嘴角:“劉官人多慮了,我暫不會離開東湖。”
劉永豐心中一喜,忙道:“郡主運籌帷幄,什么都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庭芳微笑:“不妨告訴你知道,圣旨這兩日便到。圣上忽想起我還沒封號,叫著不大方便,欲賜東湖二字為號。我正預備寫帖子辦酒,帖子還沒好,劉官人就聞著酒香趕來了。”劉永年你敢算計老娘,坑不死你!圣上奪了海運又怎樣?東湖變成她名正言順的地盤,夠恐嚇劉永年一輩子了。她騰不出空來收拾劉永年,劉永年竟膽敢算計她,不借著劉永豐的野心咬上一口,當她是菩薩了不成?
劉永豐立刻拜倒在地:“恭喜郡主。”
房知德抽抽嘴角,尼瑪,出門幾個月,又怎么了?趕緊朝庭芳使眼色,想扔劉永豐出門,問明狀況。劉永豐多有眼色的人?庭芳大著肚子,他耗久了就是得罪人。說了一串兒吉祥如意的詞兒,再表了幾句忠心,麻溜滾了。
見他走遠,房知德先贊:“這貨比猴兒還精!”
徐景昌調侃:“放心,精不過咱們家狐貍精。”
房知德忙問:“圣上又出什么幺蛾子?”
庭芳道:“打咱們海運的主意。”
房知德:“……”
任邵英道:“正開會,你就回來了。一起商議吧。”
房知德道:“還能有啥商議的?殿下在京中,他都沒法子阻止,咱們能如何?鐘表現在不好做,茶鹽絲瓷酒想都別想,快扒拉出一個大型貨物,咱們才好暗渡成倉!”
庭芳靈光一閃:“販木材如何?”
房知德問:“木材有何利?咱們有的是木材。無利可圖還做可招人眼,何況賠本的買賣做著吃力。要想個一舉雙得的法子才好。”
庭芳不懷好意的笑道:“不許本土砍伐便是。”
徐景昌愕然:“不許本土砍伐是什么意思?”
庭芳道:“你們聽我詳細說來。華北蝗災,蓋因水土失調。否則南邊兒亦有蝗蟲,何以極少成災?”
“郡主可有憑證?”錢良功道,“蝗災開不得玩笑。”
庭芳道:“你們可以做個實驗。抓了蝗蟲來養著,看是干燥的地上生的多,還是有草的地上生的多。蝗蟲產卵,可是在黃土上的。只要土上有植物,根本發不起來。再則,咱們還可再做實驗。草木豐盛的地方,沒有山洪。故樹木多了可抗災荒。禁絕砍伐,不獨是為了咱們好賣木材,更是為了國家大計。南洋有的是木材,干嘛砍自家的?”
房知德目瞪口呆:“等下等下,我的好郡主師妹,您老到底打哪兒知道這些的?康先生沒教過啊!?”
庭芳鄙視之:“知識就是力量,等著先生教,你怎么不說等著夫人喂飯呢?房師兄,咱們家的學堂我可是主事人之一,你跟我說這個話,是想挨板子嗎?”
房知德頓時捂臉:“師妹饒命!”這恐怖的師妹,到底哪里來的閑工夫看那么多書!她現在還有彈琴!你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嗎?
錢良功趕緊正樓:“木材好,占的地界兒大,咱們不管夾點什么都不易被發現。”
庭芳道:“水土涵養要記下,將來山川樹木都要管好。想要河流不泛濫,光水利工程是不行的。水利山川植被,缺一不可。老百姓好容易攢點余糧,一場大水就沒了。此乃系統工程,將來都是諸位慢慢要做的。”說畢想了想,又道,“既提起了山川樹木,還有農業。不獨蝗災,田地里極易生蟲,都是影響收成的事。為何有蟲子?都因我們違背了自然,強行整片種植。你們想想,任何植物,哪里就有一眼望不到邊的長法了?”
房知德道:“可野生的吃不飽。”
庭芳道:“順勢而為,用套種法,可間隔部分蟲子。吃麥子的蟲兒,跟吃番茄的蟲兒不一樣。番茄樹就能從植株上隔絕蟲兒的繁衍,便是吃了一路,還有很多路吃不著不是?番茄與麥子,只是一個比方。我先前竟忘了此事,趕緊著人實驗。還有收集民間如何間種輪種的資料。我知道麥子與豆子可輪種。本朝連本農書都沒有,是丟臉,亦是機會。諸位仔細思量,抓.住了,那便是鐵板釘釘的青史留名,比做到閣老首輔還要風光!”
治水、治蝗、治農!三位幕僚眼中放出光芒,任何一件都功在千秋,怎能讓人不心動?不是沒想過,可沒人知道該怎么做。而庭芳顯然是有思路的!麻蛋!這個主子跟的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