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伊墨就推門進來了。
沒有蟲鳴的冬日里,天地間寂靜得可怕,那咔嚓的聲音像尖銳的警笛,一下將我驚醒過來。張開眼睛,窗外仍是黑漆漆的一片,落地窗上,福伯執(zhí)意要貼的大紅喜字鮮艷如常,旁邊的窗簾層層疊繞,繁復而精美。
一切都沒有改變,但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鄒剛那句“伊墨可能跟董事長的死有關”有如追魂的魔音,一遍一遍在我耳邊響起。
他輕輕的挪步過來,俯下身想要吻我,卻突然對上我驟然張開的眼,所料不及,噔噔的退了一大步,晶亮的眼睛里有被驚嚇過后的張惶。
“小藍,你嚇死我了。”他一手拍著胸口。
扭開床邊的燈,俊秀的臉上有淡淡的倦意,漂亮的眼睛周圍布著一圈青黑色,嘴角四周也有淺淺的胡渣,和我一樣,怕是一夜沒睡,只是不知道是因為興奮呢,還是因為其它。
我坐起來,說:“只有心里有愧的人才會害怕。”
說這話時我一臉正經(jīng),絲毫沒有玩笑的感覺在,所以他只是一臉不解的看著我,但很快就神色如常的笑道:“小藍,怎么一大早就有興致討論這么嚴肅的問題。”
我低下頭,手捏緊了床單,半真半假的說:“好像有點婚前恐懼癥,伊墨,我心跳得好厲害呢,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似的。”
他跳上床摟我進懷里,手撫上我的心臟處,下巴抵著我的肩膀,一本正經(jīng),但仍充滿笑意的說:“嗯,是有點快,小藍,你莫不是想以此為借口逃婚吧。”
我偏過頭笑意盈盈的看著他。“伊墨,你不是真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吧。”
他一掌懊惱的拍上腦袋,凄凄的說:“完了,真是婚前恐懼癥。”又伸出四指指天發(fā)誓:“親愛的,我真沒做對不起你的事,現(xiàn)在,可以放心嫁我的吧。”
他本是打算逗我笑的,但我只是灼灼的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說:“伊墨,要是你真做了某些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嘴角仍掛著淡淡的笑,看我就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可我仍感覺到他的手顫了一顫,輕不可覺,像是飛鳥劃空振動的空氣,雖然輕微,但實實在在是發(fā)生了。
沒過多久婚慶公司的人就來了,好妝,換衣服,一夜沒睡,再加上嘈雜的人聲,腦里一陣陣的生疼,好不容易打理好一切,車子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準備去教堂了。
早上霧大,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能見度極低,再加上上班時間的車流高峰,車子像烏龜一樣在地上爬行著。
屋漏偏逢隔夜雨,又遇上幾起車禍,伊墨原本欣喜的神色已壓不住的陰沉,他頻頻看表,催促司機開快點,再開快點。
我木然的看著他,像脫離于整起事件的陌生人,再開快點又怎么樣,反正今天這婚是結(jié)不成的。
拉過他的手,平時溫熱的掌心竟一片冰涼,低下頭去看,竟是濕濕的水氣,這么冷的天,掌心竟然是汗,伊墨,你究竟在緊張什么。
察覺到我的異樣,他轉(zhuǎn)過頭來,一臉的焦灼。“小藍,你沒事吧,臉色怎么這么差。”
很差嗎?拿出鏡子,的確很差,盡管化過妝,但看上去還是一片蒼白,眼神里透著疲憊,瑩潤的唇,但卻沒有光澤,這幅樣子,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透著死亡的氣息。
“沒事。”我盡量平淡的說,他看我的眼神猶不放心,一只手在我額頭上探了探,我別過他的手,笑了笑。“真的沒事,可能車里太悶了。”
放下窗玻璃,一陣冷風陡的吹進來,他皺了皺眉,又關上窗,只留了小小的一條縫。
“伊墨,你很緊張。”我問。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笑道:“人生大事,緊張難免的嘛。”
才說完,突然一個緊急剎車,本就坐在椅子前沿的我頓時向前傾了去,頭撞上前座的椅背,身子差點滑了下去。伊墨怒氣沖沖的質(zhì)問司機:“會不會開車啊。”司機已被嚇得有些氣虛,抖著聲說:“是那輛車不守交通規(guī)則。”
肚子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心里突然涌上一陣寒意,該不會是……我嚇住了,緊張的抓住伊墨的手,聲音微微發(fā)顫:“伊墨,我的肚子有點不舒服。”
“怎么了,哪不舒服。”他緊張的問,沉著的面容因為害怕已浮現(xiàn)懼意,清澈的眼神里布滿憂心。“小藍……”
又一陣痛楚襲上來,很快又沉下去。我咬著牙,似笑非笑的說:“我們的婚禮,看來要改期了。”
匆匆改道趕去醫(yī)院,路上他一直握著我的手,一遍遍的說:“沒事的,小藍,你會沒事的,寶寶也會沒事的。”
誠摯的眼神,憂心的語氣,豪無疑問,這個男人愛我至深,我伸出手輕輕撫著皺成一團的眉,天氣好冷,冷得我的眼睛幾乎要流出淚水,伊墨,如果你真的害死了我父親,你讓我怎么辦,你讓我們怎么原諒你。
愛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可以不擇手段,為了得到她,是不是連她的父親都不能放過,你做那些之前,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因此而失去我。
愛是原罪,我們彼此都得不到救贖。
去醫(yī)院的途中肚子已經(jīng)沒有出現(xiàn)過疼痛了,我相信那只是偶然的情況,所以到醫(yī)院時,我對寶寶的擔憂基本上已經(jīng)消除了,但我還是什么都沒有跟他說。既然這場婚禮注定不能舉行,那么這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逃婚方法,只是看著他憂心的面容,心里面愁腸百結(jié)。
伊墨安排了我做一系列的檢查,這個部門到那個部門,查完這樣查那樣,所有的醫(yī)生都說沒什么問題,不過他還是一遍一遍的詢問,確定。最后醫(yī)生倒是被他弄得有點不耐煩,但是又不能發(fā)作,只能順從他的意思,安排我留院觀察。
原本他是留在醫(yī)院陪我的,但是后來出去接了一個電話后就要我好好休息,說是有點事情要處理。
應該是婚禮的散后事宜,我想。點點頭,他替我蓋好被子,在額上落下一吻后才轉(zhuǎn)身離開。
無聊的翻著旁邊的時尚雜志,短信的鈴聲嘀嘀的響起,一看到那個號碼,我整個人就愣住了,那是上次發(fā)照片給我的那個號碼,我清楚的記得,這段時間以來,我撥打過這個號碼數(shù)次,但每次都是關機的提示音。
我狐疑的看著電話,不自覺間已經(jīng)打開了信息,上面只有短短的幾個字:回家,有精彩。
百思不得其解,我總覺得這個躲在暗處的人,在操縱著什么,而我,只是一枚可憐的棋子。再次順著號碼撥回去,依舊是關機的提示音。
好奇殺死貓,我?guī)缀蹩梢钥隙ㄕ罩脑捵龅戎业氖且粓鰹碾y,但是,人就是那么奇怪,明知不可為而為。我急于知道伊墨隱瞞我的事,急于知道他背后的秘密,就算要我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