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鳥游小姐,你說我們裝蒙古人能裝得像嗎?我可是連一句蒙古話都不會說啊!”
望著前方越來越近的城市,王秋有些擔憂地問到,“……君士坦丁堡的商業區內,肯定有不少在金帳汗國做過生意的熱那亞和威尼斯商人。萬一他們過來試探著套話,我們弄不好只要一開口就露陷兒了。”
“……唉,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的事情啊!眼下是1453年,大航海時代還沒到來,繞過好望角的東西方航線還要半個世紀才會開辟。在這個年代的歐洲,我們這些黃種人如果不選擇裝扮蒙古人的話,還能給自己找個什么身份呢?反正你們只要閉緊嘴巴,遇到外人完全不開口就行了!”
戴著滿頭絢麗的琉璃瓔珞的小鳥游真白前首相,一邊對著小鏡子欣賞自己充滿草原風情的新穎裝扮,一邊隨口答道,“……遇到有人來試探,一律讓買買提先生擋駕——咱們這兒也只有他會說蒙古話!”
為了在服飾和外觀上,符合這一臨時編造的新身份,整個隊伍之中的中日兩國黃種人,全都換上了蒙古族式樣的皮袍子和皮帽子,戴上了色彩繽紛的瓔珞飾物,還背上了純屬裝飾品的弓箭,據說是日方的“有關部門”臨時從寶塚女子歌舞團“借”來,曾用于名劇《圖蘭朵》的戲服和道具——似乎還用了強制手段。
換句話說,王秋如今正穿著某位女演員的戲服……好在他一向節操匱乏,這點小尷尬根本不算什么。
雖然日本人、中國人和中亞的蒙古人之間,在體格相貌上其實差別挺大,不過在當時的歐洲白人眼里看來,東方黃種人的相貌估計是差不多的……總之,在穿越者皇帝的配合之下,蒙混過去應該問題不大。
剩下的一伙俄國毛子,不是金發就是紅發,穿了皮袍子也扮不了蒙古人,所以真白小姐就讓他們繼續穿軍大衣扛鐮刀錘子紅旗了——反正對于這年代的君士坦丁堡市民來說,一樣都是外族人的奇裝異服。
至于俄國毛子的掩飾身份也不成問題——如今的俄羅斯帝國尚未誕生,莫斯科公國和金帳汗國還在東歐的大草原上打著拉鋸戰,剩下的小勢力則在這兩大霸主之間充當墻頭草、左右搖擺。投靠莫斯科大公的游牧民其實很多,效忠蒙古可汗的老毛子也為數不少……就當他們是投靠蒙古人的“俄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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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步解決了掩護身份問題之后,還有下一個問題需要向君士坦丁堡軍民給出合理的解釋——這些生活在千里之外的蒙古人和俄羅斯人,又是為了什么而越過廣袤的黑海,來到這座岌岌可危的君士坦丁堡呢?
在皇帝和小鳥游指揮官的合謀之下,他們炮制出了一個很好很強大的理由——“捍衛信仰的十字軍”!
——在現代中國人的印象里,北方和西北草原上的蒙古人,似乎自古就全都虔誠地崇敬活佛、信奉喇嘛教。但事實上,喇嘛教在蒙古草原的興起,還是明朝晚期的事情,在喇嘛教大興的數百年之前,蒙古和中亞的大草原上的宗教信仰情況,總的來說就是紛雜不堪,佛教、道教、薩滿教、基督教、新月教(替代某個打不出來的不可名狀之詞)、拜火教和摩尼教,都曾在歐亞大陸腹地的草原游牧民社會之中,有過一段興盛發達的時期,而進入蒙古草原的早期基督教,甚至可以說是傳教比較成功一類。
蒙古草原上的基督教徒,最早來源于中國唐朝的景教,雖然景教在中原地區并沒有興盛多久,到了宋代就已經衰微,但在草原上的發展勢頭卻一直不錯。早在成吉思汗統一蒙古的時候,蒙古草原上據說就已經有了大約二十萬人皈依了上帝。例如成吉思汗的早期對手之一,乃蠻部的王罕,就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
而在成吉思汗當權之后,為了壓制草原上傳統的薩滿巫師勢力,加強汗廷的中央集權,以及吸收先進文化,他和他的繼承者也一直采取宗教寬容政策,縱容其它宗教在國內的傳播。譬如作為道教分支的全真教,還有佛教和基督教,就相繼得到了成吉思汗的青睞與扶持,為蒙古帝國的建立和穩定提供了不少支持。
作為成吉思汗西征霸業的繼承者之一,由成吉思汗長子術赤在東歐大草原上建立的金帳汗國,在信仰方面也幾經反復,總體上一直對宗教采取寬容政策。第一任可汗術赤似乎是薩滿教的信徒,中期的可汗則大多皈依了真主,但遠遠談不上虔誠。到了晚期,金帳汗國四分五裂,信仰狀況也極度混亂,雖然整個國家在總體上皈依了真主,但信奉基督教的蒙古人同樣也不在少數,甚至有幾位可汗也親自進教堂受洗,把基督教定為國教(后來又廢棄了),在首都別兒哥薩萊(就是后世的斯大林格勒)興建了大教堂。
至于日后的蒙古大草原被藏傳佛教或者說喇嘛教一統天下,游牧民們家家戶戶有男人出家當喇嘛,大活佛說話比可汗還管用的局面……那是在明朝的中后期,也就是下一個世紀才會開始出現的事情了。
總之,在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有一支蒙古十字軍越過黑海來援,從理論上說還是比較合理的。
但問題是,在時空門這邊的中日俄三國穿越隊伍之中,連一個蒙古人都沒有。于是,隊伍里唯一同時會說土耳其語、阿拉伯語和蒙古語的買買提同志,就被推舉為明面上的“蒙古十字軍”領袖,取了個叫做阿爾斯楞(蒙古語,意為獅子)的蒙古名字,冒充某個大部落的王子,為了信仰而來君士坦丁堡參戰助陣。
——于是,在某個平行時空的1453年2月5日,君士坦丁堡就迎來了一支從東方來的“蒙古十字軍”。
事實上,在聽說渡海來援的十字軍居然是蒙古人之后,君士坦丁堡的人們也很是感到有些囧囧有神。
——要知道,對于這個時代的歐洲人來說,蒙古西征僅僅是兩百年之前的“近代史”而已。而在之后的兩個世紀之內,金帳汗國(正式的名字應該是術赤兀魯思)的韃靼鐵騎對東歐和西亞展開的大規模侵襲,也一直都沒有停止過,波蘭和巴爾干半島居民多次深受其害。至于帖木兒可汗在敘利亞和小亞細亞制造的血腥大屠殺,尤其是在大馬士革城用尸體堆砌的巨型骷髏塔,更是讓很多親眼見識過的老人記憶猶新。
所以,在這個年代的歐洲,所謂的“黃☆禍”和“韃靼風暴”,可不是別有用心的政治家們刻意炮制出來的宣傳口號,而是已經被蒙古大軍用死亡、鮮血和廢墟充分證明了的恐怖事實。
很顯然,面對著傳說中兇悍無比、號稱能吃人肉喝人血的未開化蒙古蠻子,至今已經縮在高墻后面當了整整八十年御宅族的東羅馬帝國臣民,心中多少都有會些惴惴不安。
不過,如今這個茍延殘喘、奄奄一息的東羅馬帝國,實在是已經徹底潦倒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別說是僅僅聽說過殘暴兇名,卻從未直接進犯過東羅馬帝國版圖的蒙古人,就算是宿敵老對頭阿拉伯人的援軍,君士坦丁堡的軍民也只能照樣歡迎不誤……總之只要能打土耳其人就行!
因此,在短暫的失聲驚駭之后,君士坦丁堡的軍民還是對這支“蒙古十字軍”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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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引水員小艇的拖拽之下,“白鳥號”帆船的飛剪式船首,徐徐犁開墨綠色的海水,靠向木質的棧橋。
而岸上的君士坦丁堡景物,還有聚集在港口處圍觀歡迎的市民,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船上的諸位穿越者們,全都趴在船舷上,全神貫注地眺望著君士坦丁堡的城墻、塔樓和港灣。
尤其是對于參加此次行動的俄羅斯人來說,這座城市更是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差不多在整個俄羅斯帝國時代,歷代沙皇都把奪取君士坦丁堡視為終極目標,甚至把它看成是近乎于宗教信仰一樣的存在。
——這座位于歐洲和亞洲、黑海和地中海交匯處的偉大城市,在被奧斯曼土耳其人攻陷之后的數百年歷史之中,凝聚了不知道多少東正教信徒的血淚與悲愿,就仿佛猶太人眼中的耶路撒冷一般。
因此,自從信奉東正教的莫斯科公國伊凡三世大公,迎娶了東羅馬帝國的末代公主索菲亞,以東羅馬帝國正統繼承者自居開始,自稱第三羅馬的俄羅斯帝國就和土耳其展開了綿延二百五十余年的漫長戰爭。為了奪取這座掌控黑海進出通道的古城,俄羅斯軍人幾乎流干了血,但最終卻還是功虧一簣。
當然,如今的伊凡三世還只是一個小孩子,而索菲亞公主更是尚未出生(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弟弟的女兒,皇帝本人是絕后的),“第二羅馬”的陷落和“第三羅馬”的建立,也未必會繼續遵循歷史書上的發展軌跡。但俄羅斯人深埋于血脈深處的記憶,依然讓他們對這座傳說中的偉大圣城,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憧憬。
然而,無論船上的這些穿越版俄羅斯毛子們,對君士坦丁堡這座神圣的城市懷有再怎么美好的憧憬,在真正踏上碼頭之后,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座在最初被命名為“新羅馬”,由四世紀初期的君士坦丁大帝奠基開工,隨后又經過東羅馬帝國十余個王朝歷代皇帝不斷擴建,經歷了上千年的歲月滄桑,號稱被上帝庇佑的偉大都市,如今確實是到了它歷史生命的末期,已經風華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