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錦越想越著惱,對綠意說話也失了分寸,喝道:“那你要我如何?去求錦親王將殘歌救出來?你難道沒有見有人要我取他的性命?只怕再與他有什麼瓜葛,我的性命便不在了。”
綠意聽見杜若錦的喝罵,吃不住勁,眼睛一紅,差點落淚。
杜若錦情知是自己的錯,可是也沒了氣力去哄她,只好先讓她下去歇著。
杜若錦卻在想,昨夜到底是誰將書信放到殘歌的房門前?思來想去,只有一個人,能夠告知殘歌關於清方大師的消息,那便是欣月,那個從怡紅樓突然失蹤的欣月。
次日,待到醒來之時,綠意說錦親王來了,看杜若錦一直沒起,便在書房等著了。
杜若錦無奈嘆息,即便自己買下了落錦山莊,那書房似乎仍然是錦親王的,而非她杜若錦所有。
綠意給杜若錦挑了一件湖藍色的衣服,看外面有些涼意,又罩了一件白色裹邊流繡的衫子,杜若錦堅持不讓綠意化妝,綠意只得作罷,不過好歹看起來仍舊是不減風華的素顏美人。
杜若錦簡單吃過幾口早飯,便去書房見錦親王。
推門進來的時候,錦親王竟然在打掃書房,讓杜若錦大跌眼鏡,不過她努力藏著心中詫異,淺淺微笑著便坐在椅子上,看著錦親王打掃房間。
“王爺這麼早來落錦山莊,不知道是因爲什麼事?”
“殘歌的事情,本王已經聽說了,本王已經讓張貴上妙真寺找清遠主持了,可是清遠主持堅持不肯放殘歌出寺。言語之意,似是定要將殘歌滿身戾氣去除,將來不能爲禍百姓,纔將他放出來。”
杜若錦當場欲倒地吐血,急道:“殘歌這麼小的年紀,雖然武功高強,可是並未做一件有害於別人的事,他昨日雖然欲殺清方大師,可是也並未殺……”
“你不明白。”
“對,我不明白清遠主持爲什麼一定要將殘歌拘禁於寺,殘歌是無辜的,他還那麼小……”
“如果你知道他的師傅當年曾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或許你就不會出此言了。”
杜若錦怔住,這是什麼意思?
心中思慮,就聽見錦親王繼續說了下去:“或許,你並不知殘歌師傅當年在江湖上的惡名,十幾年前,殘歌的師傅姚清玫橫出江湖,偏偏她心狠手辣,一時令武林腥風血雨,無人能招架,可是萬物總有相剋之理,能製得住姚清玫的人出現了,誰都願意讓他殺了姚清玫,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一正一邪的男女,竟然相愛了。”
杜若錦聽到這裡,已然明白這個人定是清方大師,可是他不是一個和尚嗎?他怎麼能與姚清玫相戀呢?
或許是看出杜若錦的疑惑,錦親王說道:“那時清方大師並未出家,不過他見到姚清玫殘殺無辜,愧疚難安,兩人爭執不下,清方大師便來到妙真寺出家,決意要一生誦經唸佛來洗清姚清玫一身的罪孽。據說當年,姚清玫曾經來妙真寺大鬧過,殺了二十多個和尚才被清遠主持制住,逐出妙真寺。姚清玫幾次來妙真寺,都是要清方大師跟她走,而清方大師,對她閉門不見,直到昨日被殺死,都不曾與姚清玫再見上一面。”
杜若錦恍然大悟,嘆道:“這也是姚清玫這麼恨和尚的原因?只不過,她心地太狹隘了,那清方大師的愛才是至深,如果不是爲了愛她,怎能甘願枯燈木魚相伴?”
杜若錦聽了此事,心裡生出無端的感慨來,連爲殘歌討個說法都不能理直氣壯,只得悻悻住了嘴。
突然,杜若錦又憶起水凝煙來,笑道:“王爺,昨日有位女子竟然要我殺了你。”
錦親王蹙眉,輕輕“哦”了一聲,問道:“是誰?”
“水凝煙。”
錦親王旋即便緩了笑顏,說道:“她要你來殺本王?真是好笑,那麼你爲什麼不肯答應?”
杜若錦目光炯炯,緊盯著錦親王,正色說道:“因爲我不想失去一個能禮遇有奇遇的人。”
錦親王轉過身子,沒有接杜若錦的話,半響才說道:“又遲了些,本王答應要帶雲澤來這座山莊小住幾日,總是一直推脫,沒有料到山莊已然易主了。”
杜若錦笑道:“這又何難?我落錦山莊隨時恭候小王爺大駕。”
兩人說笑了一陣,誰也沒有再提雜亂之事,錦親王接到張貴密報,匆匆而回。
杜若錦順著錦親王離去的方向細看,果然看到琥珀正躲在僻靜之處看著,杜若錦冷笑,旋即回了屋。
因爲殘歌不在,所以杜若錦和綠意都是有些不太適應,兩人話也少了許多,好不容易熬過白天,到了晚飯時候,錦親王又來了,他三步兩步拉起杜若錦便走。
杜若錦急道:“王爺,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錦親王低喝:“現在來不及詳說,本王這些日子一直來落錦山莊次數頻繁,竟讓一些江湖宵小得了消息,剛纔張貴便是來說,得到了線報,明晚他們很有可能會來襲擊落錦山莊。”
杜若錦大驚失色,來不及囑咐綠意拿好細軟便被錦親王拉出房間,徑直踏步往門口去了。山莊外,早已備好馬車,前後侍衛林立,杜若錦和綠意上了馬車,一行人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過,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杜若錦看錦親王是將自己帶回王府安置,說什麼也不肯下車。錦親王讓綠意先行下車,自己坐進車廂裡,一字一句得說道:“你已經不再回高家了,落錦山莊也罷,錦親王府也罷,難道一定要分出個軒輊來?本王的心思,你總歸能明白幾分吧?”
杜若錦沒有料到錦親王突然說出此話來,羞赧之餘,急忙說道:“王爺說笑了。”
說完恨不得拍自己一掌,慌忙咬脣不語,或許是不知此時的表情在錦親王的眼裡,到底是如何的愛憐,錦親王一手勾住杜若錦的脖頸,便欲吻下去。
杜若錦慌忙用手抵住錦親王壓過來的身子,猛然說道:“我已經決意回高家了。”
只不過是這一句,它的殺傷力大到令兩人都同時呆住了。錦親王臉上浮現出不甘與失望,而杜若錦卻暗在詫異,自己並沒有考慮好到底要不要回高家,剛纔情急之下的話,到底是早已藏在心底的答案,還是僅僅是爲了搪塞錦親王的話?
兩人坐在那裡,默然了一會,錦親王帶著幾分遲疑與試探,說道:“你真的決定要回高家了嗎?”未等杜若錦回答,他又說道:“爲什麼不考慮留下來?或許,或許我們兩人溝通起來會好很多……”
這句含義頗深的話,令杜若錦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本想聽到錦親王更多的話,可是他卻止住了聲,就那麼看著杜若錦,奈憑漆黑夜幕下,杜若錦也能感受到他那炙熱溫情的目光。
“我覺得,我還是回高家好一些。”
“你在怕什麼?你該知道,本王會竭盡所能來保護你。”
“可是,你也明知道,有時世俗帶來的傷害,並不是武力就可以保護的。”杜若錦說完便有些後悔了,如果決意要回高家,再爭辯這些東西又有何用?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本王的胸懷,不足以讓你安心?那些無謂的流言世俗,比起本王對你一片深情,就那麼重要嗎?”錦親王的聲音帶著幾分惱怒,似乎在責怪杜若錦話裡對他的輕蔑。
杜若錦長嘆一口氣,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如果不說下去,又是一件麻煩事,杜若錦努力將心底的話說出來:“你已經習慣做錦親王了……而我,已經習慣做高家的二少奶奶……”
錦親王一怔,隨即冷哼一聲翻身下車,不一會綠意便上來了,馬車又開始疾行,停下來的時候,便聽見張貴在馬車外面說到:“二少奶奶請,王爺囑咐張貴要尋一家好的客棧,先將二少奶奶安頓下來再作打算。”
杜若錦不是沒有聽出來,這張貴竟是對自己的稱呼又改了口,不再稱呼自己爲姑娘,而是“二少奶奶”。這到底是不是錦親王的意思?一旦叫回來二少奶奶,只怕是將自己的名分也一起叫了回來。
杜若錦鬆了口氣,下了馬車進了客棧安排的上房,張貴說外面已經佈置好侍衛守護,請二少奶奶早些歇著。
杜若錦應了聲,在張貴出門的時候,叫住他說道:“給你們王爺帶句話,就說我杜若錦的奇遇,曾經懊悔過一萬次,如今不會了……”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張貴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照舊答應會帶回。
當晚,杜若錦便和綠意宿在了一間房裡好有個照應。
兩人都睡不著,杜若錦問道:“咱們的銀票首飾,都帶出來了嗎?”
綠意有些期期艾艾得說道:“走得急,綠意只帶了銀票出來,二少奶奶您的首飾卻都落在了山莊裡了。”
這下連綠意也開始叫自己二少奶奶了,杜若錦沒有應聲,綠意只以爲杜若錦生了氣,慌忙說道:“都是綠意不好,綠意該是拼了命也要將二少奶奶的首飾給帶出來的。”
杜若錦本來就覺得有些嘔得慌,現在聽見綠意那般姿態說話,心裡沒來由得便生氣,說道:“早知道,我該將你留在落錦山莊纔是,省得你現在說話惹我生氣。”
杜若錦不過就是句氣話,卻將綠意說得給哭了,杜若錦看見綠意哭,又悔又急,說話聲音更大了,喝道:“綠意,你這是委屈嗎?”
“綠意不敢。”綠意不停的抽泣,答話時聲音很低。
杜若錦本想發一通火,終是忍住了,伸出手握住綠意的手,說道:“綠意,你這是做什麼?難道我們不是姐妹嗎?”
“綠意惹您生氣了……”
“我生氣,我承認我生氣,不過那是因爲你對我說話的態度太過於恭敬,你將自己放在一個卑微的位置,這又何苦?我說過的,在我面前,你無須拘謹,想說什麼便說什麼。你對我的好,我全部都記在心裡了,你即便犯了錯,我也不忍心責罰你的。”
杜若錦這番話語氣很帶有感情,將綠意感動得又再次落淚,杜若錦無奈苦笑,拍了拍她,語意含糊不清得說道:“綠意,你自己哭吧,我可要睡了……”說罷便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