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熟悉的書房內,賈敬在不停得踱步繞圈,煩絮的心思讓他靜不下來做任何事情,拿起茶碗又放了下來,坐了下來不一會又站了起來,來來回回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人來了。
“老太爺老太爺,打探清楚了,打探清楚了!”一個青帽小廝氣喘吁吁跑了進來。
小廝還欲請安,賈敬趕緊攔住了,忙道,“快說!”
“回老太爺的話,如今京都裡頭都來傳陸公子的事情,最早是在數日前的一水茶館有張三耳朵說出來的,後來我們查到有人推波助瀾之下,明明只是一件小事的,鬧得越發大了起來!”
“那查出來是誰在推波助瀾了嗎?”
小廝忙磕頭道,“小的無能,沒有查得出來!”
賈敬指著他說不出話來,半響一甩袖子背過身去。
一邊焦大揮手斥退了小廝,勸道,
“老爺,您也彆著急了,這事當初又不是沒人瞧見,大庭廣衆之下發生的,就是被旁人謠傳不也是正常的嗎?京都裡熱鬧消息多,過兩日有了新鮮的話題就算散了的。”
賈敬拍在了桌子上,嘆了口氣,道,
“焦大,你也不想想,富貴繡莊哪個事情都發生了多久了,怎麼當初不傳,反而這麼隔了數個月再傳的?這裡頭肯定有人在搗鬼,還若有所指的權貴女子,也不知道這是無意中傷呢?還是有人察覺到了我們兩家有意成婚?”
焦大想了便道,“既然兩府都有了意思,爲何不公諸於世,也鬧不出這番醜事來了?”
賈敬苦笑道,“當初何曾不想公諸於世,只是當時朝中風聲鶴唳,波詭雲譎,後來倒是想公佈了,高揚竟然鬧出了這麼一番故事來,我想著晾他一晾,讓他好生處理好他的表妹,沒想到反而,唉!”
如今賈敬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之中,若是自己按照計劃定下了和陸家的婚事,哪怕是晚上幾年,到時候被人翻出來自家姑娘就是那權貴之女,幾輩子的老面都要丟光了!
但是不應下了也不好,數十年的規劃計算都打了水漂了!
自從百般折騰賈珍,他還是哪個死樣子之後,賈敬便察覺到他們家的人天資不夠,人也是聰明的,但是比起頂尖還差一點,蓉薔兩個在沒有外力的幫助下在五十歲之前爬上三品已經是頂天了的!
縱然開局不錯,賈蓉在各種機緣巧合之下科舉奪了個高位,而賈薔雖然有過失落,也迅速爬了上去,但也是靠著旁人的幫襯,自己年邁,心知大限至日在即,賈珍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
賈家的世交多爲勳貴,但是他們清醒的少,醉生夢死的多,將來也多會被清洗掉。
縱然一直以來都試圖和清流交好,但清流與勳貴之間的隔閡如海溝一般的深,除了兒媳婦的孃家章家還能幫襯一二,其他的都是拿自己的熱臉貼他們的冷屁股!
他也明白除了靠著姻親關係,也沒辦法打入清流一脈了,所以對於陸高揚陸家可以說是佈局多年,甚至於攜恩求報,又是壓又是拉的,這陸高揚應時運而生,本身又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般的人物,嫁女於他,也是希望他能幫襯著點蓉哥兒和薔哥兒!
蓉哥兒有些優柔寡斷,薔哥兒則外柔內剛,有些衝動的脾氣,不管是蓉哥兒在朝中,還是薔哥兒領兵在外,都需要一個能夠庇護他們的人。
若是就這樣棄了,賈敬單單這樣想著就心抽抽得疼!
賈敬正躊躇不定的時候,外頭有人來報,說是陸家的人來了。
賈敬忙請了過來,來人是衣著簡樸,瞧著還沒有他們家的門房來得體面,但行爲舉止間斯文有禮,見了賈敬也不急,磕頭請安道,
“賈公安好,剛剛宮裡來了人了,將我們家公子給叫了進去,形色匆忙,與平日裡不同,我家老爺覺得不妥擔憂,所以特意來請貴府打探一二。”
賈敬也暗道不好,問道,“你們老爺可有何猜測?你且把當時的場景再說一說!”
來者搖了搖頭,道,“我們老爺並不知情,不過似乎我們少爺有所耳聞,當時天使一來便變了臉色,似乎想交代一二,但天使在旁不敢多言,只得匆匆收拾了往宮裡去了。”
賈敬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會去打探的,你先回去好了,安心,你家少爺不會有事的!”
聽此,來者又磕了頭,告辭離開了。
待他一走,賈敬便吩咐道,“焦大,你去將那番薯取幾個過來,然後上帖子,我要進宮面聖!”
焦大聞此,心念一轉就知道了賈敬的打算,忙道,
“不可啊,這番薯是天大的功勞,將來等蓉哥兒或薔哥兒仕途入了正軌,由他們奉上,咱們寧國府才能更上一層樓,或許還能重獲祖上的榮光呢!這,這,咱們家大姑娘是好,但是用在她身上也太過浪費了些吧!”
賈敬一揮袖子,斥道,
“糊塗!你當我願意這樣啊!當今天子手段非你我可能猜測的,既然他能知道這事,那他就能打探出來咱們家欲與陸家結親的事情,說不準還能順藤摸瓜,摸到咱們家當初對陸家用的手段上!
這樣,咱們不僅得不到陸家這個助力,還有可能得罪了去!還不如壯士斷腕,用著這個功勞將陸高揚死死綁在咱們這條船上,就算他知道了當初之事,也只能吞了下去!”
自己鋪紙,寫起了奏摺,見焦大在呆站著,罵道,
“還不快去!”
焦大有些遲疑,道,“可這樣強綁的婚事,璐姐兒還有什麼幸福可言?”
賈敬筆下一頓,墨汁滴了下來,暈染出指甲大小的一片黑圈來,上好的安徽宣紙就這樣廢了,賈敬低垂著頭,想到了賈璐爲情而逝去的母親,同樣也想到了承歡膝下的璐姐兒,
但,他想到的更多的是,前世寧府地界上白茫茫的一片,子孫不孝,除薔哥兒,幾近絕脈,以及常伴青燈古佛的破落道姑賈惜春。
放下筆,將手下暈染了奏摺揉成團扔到了一邊竹筒筐裡。焦大瞧見一喜,卻見賈敬重新鋪好紙,提起了筆,道,
“你快去吧,這是吩咐!”
焦大無法,他雖有些體面,說到底也是家僕出身,不敢不應,只能應下而去了。
就在寧府匆匆準備之時,宮中,當今所居宮室這種,氣氛一片凝滯,邊上伺候的太監宮女,眼觀鼻鼻觀心,身子一動不動,就當自己是個死物一樣,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卻紛紛暗中揣測,這陸大人一向得寵,往日裡皇上見了,哪回不是笑臉相迎,這回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