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商量妥當之后,便都散了,賈敬回去之后重建學院,自是不提。
寶玉卻被此事嚇得不輕,第二日便發起了燒來了,賈政聽聞之后搖了搖頭,不說這寶玉心思不在用功讀書上頭,便是在讀書上,就他這個身體,讀得再好也不過是第二個賈珠罷了。
賈政又想著自己年過半百了,長子早夭,寶玉又是這樣個性子、這樣個身體,自己無人繼承,又想到賈敬之孫賈蓉明年就要會試了,賈薔也是人才,有祖先遺風,一時間竟連一向看不過眼的賈璉都覺得他雖文武不成,但勝在靈活機變,心情抑郁之下,獨自一人隨意走著。
不知不覺到了趙姨娘的院子,站在門口,看到賈環在和丫鬟們玩著捉迷藏,趙姨娘在屋子里頭坐著針線。
賈環自己蒙著眼睛,胡亂抓著,眾丫鬟們看到賈政到了,便立于一旁,賈環轉著轉著便轉到了賈政的地方,一把抓住。
“哦!哦!我抓住了!”一把抓下眼罩,卻見是賈政,嚇得趕緊跪下了。
那賈環一抓,賈政不妨,后退了一步,瞧見他年紀不大,身子倒健壯,方才他正想著珠兒、寶玉這兩個身子不好的人,又見他身子好,倒沒生氣。
“你先起來。”說著往里頭去了,賈環只得跟著。
里面趙姨娘瞧見了影,忙出來迎接,“老爺怎么來了?”
趙姨娘領著賈政進了屋子,親自服侍這賈政洗了手,請上座,奉了茶,又打起了扇子。
賈政被服侍得舒坦,心情也放開了些。有興致問賈環,“可曾讀書了?讀得什么書了?”
賈環諾諾,“使得幾個字,不曾讀過什么書。”
賈政皺眉,賈環和賈璐是同一年出生的,如今也是八歲了,如今竟然都沒讀過什么書?
趙姨娘瞧出了他的不愉,眼珠子一轉,便想著給王夫人上眼藥,
“他哪里讀得什么書,我是個大字不識的,前兩年,我想著太太管的,去找了太太,太太卻說不妨事,讓小孩子多玩兩天,連寶玉都沒上學呢!后來我瞧著寶玉去上了學,就想著總得輪到我們環兒了吧?可太太又說環兒比寶玉小幾歲呢,在等到寶玉那年紀再去上學去!環兒這些字還是我瞅著三姑娘得空,讓三姑娘教的。”
賈政對王夫人不喜起來,她說的這些話原是不假的,但寶玉自小就是被元春養大的,元春入宮前不僅字都識得了,便是詩經什么的也有了一兩本在肚子里,晚些上學也是無妨的。
可環兒卻沒個人教他,探春倒是好的,但她也不過比環兒大了一歲,哪里教得起環兒來,可見王夫人是個假慈悲的。
便道,“探春倒是個好孩子,可她自己也小著呢,難為她惦記自己兄弟了。”說著,取下腰間一古玉佩,“這個你且給她去,就說是我賞她的。”
趙姨娘最是個貪財的,見此一把要了過來,好在賈政知道她的脾性,娶妻當娶賢,納妾不過納個美罷了,沒要求她有什么品性。
“至于環兒,逗這個年紀了,還不讀書,可別耽擱了,明天讓他到我書房來,我親自教她。”
趙姨娘聽著大喜,“多謝老爺。”
又按著環兒的頭,道,“快不多謝老爺!”
環兒也急忙磕頭,“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賈政見他肯學,內心甚為寬慰,不怕他笨,就怕他不肯學,寶玉是何等的聰慧,但他不肯學,能有什么辦法?
不過閑聊片刻,見兩人都沒了什么心思了,賈政便離開了。
趙姨娘一送走賈政便開心地跳腳,忙讓人準備筆墨紙硯,她兒子得了老爺看重,要親自教導呢!上上下下一番鬧騰,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呢!翻了半天也不過幾支雜毛筆,并成色不好的硯臺,宣紙之類的,想著賈探春自幼在老太太身邊長大,她也是讀書的,想必她那邊有好東西,取過賈政要給她的玉佩,吩咐賈環不可鬧事,便朝著賈探春這里來了。
賈探春正在屋里練字,本來是打算去東府讀書的,但自從中秋節后敬太太生了病,東府里就忙作一團,便是四妹妹也停了課了,自己等人又如何能打擾呢?
不過在家里自己看看書罷了。
正巧此時,聽著外頭趙姨娘的聲音,手下一劃,好好一幅字就毀了,內心也焦躁起來。她這個生母最是個分不清輕重的,這次又來,又不知道要拿她的什么東西了,全然不顧她的體面。
侍書攔不得,竟然讓趙姨娘掀了簾子便進來了,趙姨娘見她還在寫字,笑呵呵道,
“哎喲喂我的姑娘,你這還寫什么字呢!有著大好的消息,你可知道不?”
賈探春見她來了,自己也寫不成了,收拾著手里頭的筆墨,隨意問道,
“姨娘是從哪里來,得了什么高興的事?”
趙姨娘正等著她問呢,興奮道,“你兄弟得了老爺的看重,從明兒個起,就要進老爺的書房,由老爺親自教書呢!”
賈探春一驚,驚掉了手中的筆,她深知環哥兒的天資的,百十個都比不上寶玉的,老爺如何會棄了寶玉教環兒呢?又想著趙姨娘平日里著三不著五的,別人給個細針就當個棒槌的,別被誰給哄騙了去,
“你這兒又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別被誰給哄了!”
趙姨娘聽著就不高興了,取出懷里的玉佩,在探春眼前一晃,“瞧瞧瞧瞧,這是老爺給的,我說環兒那些個字是你教的,老爺聽著高興,說難為你還想著你兄弟,這個便是賞你的!”
探春一把奪過,果然見這枚玉佩色澤清透,觸手溫潤,不是凡品,等閑不是趙姨娘這樣的人能拿得到的。
趙姨娘見她瞧了又瞧,竟松不得手了,便又搶了回來,還道,“你是個小人家,東西存不住,不如就放在姨娘這里,我替你收著,將來給你做嫁妝。”
探春是聽不進這些了,只記得趙姨娘說父親夸她了,心中越發激動起來。要知道賈政這個人最是拘謹的,有一向堅持嚴父慈母,可是從來沒見他夸過他的幾個子女,如今父親夸了她,可不是好大的體面嗎?
回過神來,見玉佩被奪了,她也不急,只道,“若父親知道他給我的玉佩在你那里,又該如何呢?”
趙姨娘無法,心不甘情不愿地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