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的鋪面位于山坡的拐角處,是一座看著有些破落的兩層磚木小樓。打開門后,那灰塵密布的店面頓時使得這種破落的印象升格為破敗。
看著這最多不過五六十個平米的小小鋪面,林敏敏問:“這里原先是做什么的?”
“小酒館。”呂氏掏出帕子嫌惡地捂住口鼻。
許是因為生意不佳,店家不愿意往里投錢的緣故,和大門相對的那一排格扇門上并沒有鑲嵌玻璃,而是糊著一層年代久遠的骯臟窗紙。若不是其中好幾扇都已經破了,怕是室內的光線會更加昏暗。
月兒走過去,推開那些格扇門。頓時,一股清新的海風吹進屋來,不僅吹散了室內陳腐的怪味,也帶來陣陣海浪的“嘩嘩”聲。
“這后面是海嗎?”林敏敏問著,忙好奇地走了過去。
“后面是一道懸崖。”呂氏應著,卻是沒那興趣跟過去,只站在原地等著她回來。
走下臺階,林敏敏才發現,這屋后的一片空地居然比整個鋪面都還要大,且還向著小樓右側伸展出去不規則的一塊。
沿著這片空地的邊緣,是一道用石塊壘就的圍墻。不過東邊的圍墻早已坍塌了一大片,原店家似乎也不想費那個精力去維修它,只任那些石塊就那么散落在那里,甚至還直接把那個缺口當作了扔垃圾的場所。
而那海浪的聲音,便是從那個散發著惡臭的角落處傳來的。
林敏敏捂著鼻子靠過去,一抬眼,就只見圍墻外的斷崖下雜生著一片灌木樹叢。越過低矮的樹冠,一望無垠的大海頓落眼底。那飄著白云的藍天,那點綴于波濤間的點點白帆,頓叫林敏敏忽略了腳邊斷崖下發出的陣陣惡臭。
若不是這惡臭,這里會是一個極佳的觀景點。
隨著這念頭,一個主意忽地跳出林敏敏的腦海。她不由一眨眼,顧不得腳邊散發的陣陣惡臭,扭頭看向身后的小樓。
從這個角度看去,這青磚小樓卻是意外地沒有前邊看起來那般破落。甚至,那順著二樓走廊欄桿攀爬上了屋脊的藤蔓,還給小樓平添了幾分野趣。
“怎么了?”忽然,臺階上傳來呂氏的聲音。
林敏敏又是一眨眼,先是搖了搖頭,然后才指著二樓道:“可以上去看看嗎?”
呂氏挑眉看看她,卻是沒有再問什么,只指了指身后的樓梯處。
這二樓明顯要比一樓干凈許多。站在廊下,沒了院墻和樹叢的遮擋,整個海灣的全貌便都顯現在林敏敏的眼前了。
她發現,呂氏的這間鋪面其實是位于一塊突出于外的巖石上的,這座小樓就正好建在卡口處,即便四周不架起圍墻,也不可能叫人窺視到后院里的動靜。
“這圍墻其實可以不用建的。”林敏敏道。
呂氏道:“建這圍墻,不過是怕人不小心掉下去罷了。”說著,又嘆了口氣,“當初也是我一時貪心,覺得這小樓后面還白送這么一大塊空地,怎么也能將小樓擴建一下。結果后來才知道,這巖石太硬了,打不了地基。”
林敏敏剛要開口接話,卻忽然看到左側伸展出去的那一塊斷崖邊隱隱遮著什么,便往旁邊走了兩步。
這一看,卻是叫她嚇了一跳。卻原來,鐘離家的那個小碼頭居然就在下方不遠處,站在樓上就能將那艘白色游艇的動靜盡收眼底。
林敏敏只覺心頭一跳,忙轉身背對那艘船,沖呂氏笑道:“不過這里的風景倒是不錯。”
“有什么用,”呂氏一撇嘴,“風景又換不來錢。”
這倒未必。林敏敏暗想。但在把整件事想清楚之前,她還不打算向任何人透露她心里的那個主意,便轉變話題,笑道:“老夫人應該沒那么缺錢吧?府里不是有月例的嗎?”
連她每個月都還有五兩銀子的例錢呢,雖然她才只拿過一次。
“每個月也就那么二十兩銀子,還不夠做一身衣裳的。”呂氏又是一撇嘴,扭頭望著空蕩蕩的店面道:“原還指望著這里能替我生些銀子,如今看著指望不大了。可惜這附近也蕭條,我這鋪面又小,就算是賣也賣不出個好價錢。”
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林敏敏。見林敏敏又露出那種若有所思的神情,便道:“你有什么想法?”
林敏敏不禁一陣驚訝,抬頭望著呂氏。
呂氏又是一撇嘴,“你不知道嗎?你這人什么心思都擺在臉上,不管是誰,一看就能知道。”
是嗎?林敏敏下意識一摸臉。在穿越前,她曾讀過一個報道,說是隨著科技的發展,人類變得越來越笨。她原還不相信,如今看來,怕還真是如此。原來,之前之所以能在職場傾軋中幸存下來,不是她怎么能干,而是對手太不能干……
“說吧,你有什么主意?”呂氏又道。
林敏敏一摸耳后,道:“我還沒想好,這主意也未必管用。”
“先說來聽聽。”見林敏敏仍猶豫著,呂氏又道:“反正這鋪面也是租不出去的,你若有什么主意,如果可行,我打算拿這鋪面參一股。如何?你可愿意?”
林敏敏不禁一怔。她連這主意都還沒想透徹,呂氏這里卻已經急吼吼地想著要入伙了。“可是,”她道,“我這主意也未必就能掙錢的。”
“掙不掙錢的,你總要先說來看看。”呂氏又橫她一眼,“我這穿鞋的都不怕虧到沒鞋穿,你這光腳的有什么好怕的?”頓了頓,又道:“你不是說要換一條道走走的嗎?我可是打算要看著你怎么走出一條新道道來呢。”
頓時,林敏敏心中涌起一陣感動。她知道,這呂氏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其實是想幫她。
“是這樣,”她笑道,“你這鋪面又小,做不得什么大生意,且這地方又不景氣,基本沒什么客流,所以我想著,要做生意,就得做那種有針對的,即便是在這里,也能吸引客人主動上門的生意。”
“說說?”呂氏催促道。
回頭望了一眼大海,林敏敏笑道:“我打算做個私家菜館。”
“私家菜館?!”這名字對于呂氏來說,十分的陌生。
“說白了,就是一家菜館。”林敏敏解釋道,“不過跟普通的菜館不同,我們的菜館不接受那些散客,想要在我們的菜館里用餐,需得提前預約。”
呂氏頓時懷疑地一挑眉,“這么麻煩的菜館,誰會來?換作是我,才不會來。”
“不,會有人來的。”林敏敏道,“其實很多人去酒樓菜館,并不是為了吃那么一口菜,他們更多的是去會朋友,或者談生意,或者像縣令夫人那樣,不過是找個機會跟自己想見的人說一些想說的話罷了。所以,其實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誰吃,怎么吃。我們只要能叫賓主雙方都覺得在我們這里的一頓飯吃得舒心,吃得開心,吃得難忘,那么,下一次他們就還會再來。”
呂氏卻是有些沒聽懂,“可是,怎么才叫吃得開心,吃得難忘?”
“其實美食,不僅僅是舌尖上的味道,更多的還應該是一種眼睛、耳朵、鼻子、全身的享受。”林敏敏笑道,“雖然城里的酒樓我只去過一家,不過想來大家都是那樣,大盤菜滿滿地往桌面上一鋪,看似顯得豪爽,卻缺少了精致和文雅。如果是以吃飯為目的,去這樣的酒樓自然沒錯。可如果是以其他事情為目的,這樣的菜色就缺少了品味,顯得粗俗了。所以,我們的菜點會跟別家酒樓不同,我們要往精致處去做。且不說食材要精選,連裝盤的餐具也需得有講究,需得是能更襯托菜色的餐具。還有就餐的環境,剛才我看了院子外面的空地,那里就是極佳的一處宴客場所。你不妨想像一下,天空中一輪月,遠處是海浪聲,鼻翼間飄著花香,眼前是朦朧燭光下一桌精致的酒宴,我想,任是誰身處其間,心情都會是舒暢的吧。”
林敏敏所描繪的場景,不禁令呂氏微瞇了瞇眼。想像了片刻,她微嘆了口氣,道:“好像是不錯。不過……”
林敏敏一歪頭。
“錢。”呂氏嘆道,“就從你說的那些,怕是得投入不少錢。眼下我可是打著饑荒,出不了多少錢。且,我還是認為,你憑什么就認定了一定會有客人上門?”
林敏敏也跟著嘆息一聲,道:“所以我說,我還在考慮啊。不過,這客源的事,我相信一定不會太難。”
呂氏一挑眉,“你憑什么這么自信?”
“這個嘛,”林敏敏歪頭望著呂氏調皮一笑,“就我所知,這城里可是有不少人想請老夫人吃一頓飯呢。除了您老人家之外,縣令夫人一定也愿意有個除了恒天祥之外與別人交際來往的場所。”說著,又嘆了口氣,道:“我不擔心客源,只擔心兩件事。一,我所想要的那些東西,還不知道去哪里找。二,你說的對,錢。”